陳暮對著臥室的鏡子換好了衣服。
如今是國內的夏天,她穿了條收腰荷葉邊綠色長裙,烏黑長發披在肩頭,更襯得膚白勝雪,仿佛從夏季青春雜志里走出來的少女,美貌又仙氣。
陳天野說她的媽媽趙女士已經在六年前就有了新的家庭。
新丈夫是個中央那邊的官,也是二婚,卻比陳天野更懂得疼她和陪她,家里有個比陳暮大三歲的兒子。
可能是一切塵埃落定,重新幸福美滿了,趙女士才在後知後覺想關心一下,當年在雞飛狗跳里被自己拋下的女兒怎麼樣了。
陳暮琢磨了很多年都沒琢磨透,趙女士為什麼走得那麼決絕。
自己小時候算不上乖巧,但也不至於讓她厭惡到都不會來看一眼吧。
所以她懷揣著點兒小心思,打扮成大人都會喜歡的乖乖女的樣子,想看看趙女士會不會後悔。
對於母愛的渴望是人們與生俱來的,哪怕陳暮從不承認,哪怕她已經在期盼里失望了很多年。
所以這飯的成員是,陳天野,比他小十五歲的秘書女友,趙女士,趙女士的丈夫,趙女士丈夫的兒子,以及陳暮。
就像是曾經一家三口一起拍了一張全家福,站在左邊的媽媽踩著高跟鞋從畫框里走了出去,牽起了別人的手,抱起了別的小孩。
後來一位穿著白色長裙美麗的女子從畫框外走過,站在右邊的爸爸也從畫框里踏出了腳,把手上的鮮花送給了那個女子,兩個人相互依偎。
中間的小朋友看看左邊,媽媽不在了;看看右邊,爸爸和那個白衣女子依偎在一起。
沒什麼好自怨自艾的,陳暮能做的也就是乖巧一點,再乖巧一點,試圖讓他們再駐足一下,多一點關注和愛。
陳天野和他的女秘書可能是真愛,因為上次陳暮的激烈舉措讓他和女秘書分手,陳暮態度緩和下來兩個人又在一起了。
陳暮能任性一下,總不能任性一輩子,她不能自私的讓陳天野孤獨終老。
在去酒店吃飯的車上,陳暮和秘書小姐都坐在後座,秘書小姐一直在討好的同陳暮說著話,聲音溫柔的問她在澳洲的事情,交沒交到好朋友,仿佛是在真的關心。
前面開車的陳天野,眼神一直在往頭頂的後視鏡里瞄,陳暮也只好耐著性子回答她。
車在一家飯店外停了下來。
曾經北京有無數奢靡華麗的大飯店,一場晚宴下來就是旁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數字,可惜從前些年開始反腐之後,就倒閉了不少,這是為數不多留下來的一家。
在門口等候的服務員小姐把他們三個引入了頂樓的VIP包廂,靠近的時候厚重的木門就自動打開了,里面是中年人們最喜歡的小橋流水風格的園林式大廳。
中間諾大的桌子上作坐著三個人,趙女士,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和謝承。
比起陳暮的驚訝,謝承要顯得淡定得多,禮貌的給陳暮一家打了招呼。
趙女士容顏依舊,絲毫沒被沾染上歲月的痕跡,這要歸功於她每年花在保養上的錢。玻尿酸,水光針,除皺針,皮秒,肉毒,樣樣沒落下。
她一雙絲毫不見魚尾紋的眼睛,在看到陳暮的那一刻就沒有離開過陳暮,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曾經把她困在圍城里快十年的女兒。
根據陳暮多年察言觀色的經驗,她眼里的情緒是慈愛,思念,和後悔。
這正是陳暮來之前期盼的,可現在看到了卻又沒想象中那麼高興。
她後悔了,所以呢。
就能一切重新來過嗎。
先是大人之間客氣的寒暄著,仿佛過去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樣,他們是兩個完整又友好的家庭一樣。
陳暮用余光打量著一個多月不見的謝承,就算是在家人的聚會里,他依然是矜貴高傲的模樣,薄唇,鼻梁高挺,偶爾回答幾句問話。
“暮暮和小承都在悉尼大學吧?”陳天野說。
“對,我們認識。”謝承說。
大家臉上都露出意料之外且驚喜的表情。
謝承的爸爸對謝承說,“暮暮是你妹妹,女孩子一個人不容易,你在那邊要多幫幫她。”
“好。”
陳暮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在回來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趙女士,兩個人都停下了腳步。
趙女士說,“聊聊?”
“聊什麼。”陳暮看似漫不經心的問,實際上手指蜷縮在了一起。
“你怪我嗎?當時拋下你不管。”她帶著陳暮走到了旁邊後門的假山處,看著石頭上潺潺流過的人工泉眼。
“怪。”
她被陳暮直白的回答弄笑了,說:“媽媽也是有苦衷的,我只有離開了那個家才能擁有自己的新生活。你爸爸掌控欲太強,要求我相夫教子,完全把我禁錮住,我的一生都綁在了你身上。”
“我要是多看你幾眼,我可能就舍不得走了。”
“你是個女孩子,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媽媽送你一句人生諫言。”
“人是先愛自己,再愛別人的。”
後來陳暮提前走了五天,正好在大人們的安排下和拿到了簽證的謝承一起走,不然在家里三個人的氣氛格外尷尬。
秘書小姐只比陳暮大了十歲,陳暮卻要阿姨阿姨的叫。
她走的那一天陳天野滿是失落,陳暮知道自己又讓他為難,這次回來甚至都沒有和上次那樣和他談心。
但是這已經是陳暮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態度了。
沾了謝承的光,難得坐了回頭等艙,陳暮把小毯子蓋在身上,服務員送來橙汁和甜點,問她需不需要把准備好下飛機穿的外套掛起來。
她搖了搖頭就開始睡覺,閉上眼睛前看了看窗外,有些欣喜的想著一覺醒來就能看到周晟言了。
昨天晚上打電話的時候,她並沒有告訴他,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一年過去,她潛意識里對他的依賴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溫清從床上起身,床邊已經沒有人了。
因為這里是夜總會,總不能要求一個付了錢的客人要摟著她睡一晚上,還給她一個早安吻。
昨天的客人有性虐待傾向,但給的小費多,好在昨晚她哄騙著客人上了潤滑油,不然可能真的會受傷。
她給自己腿間上了藥,穿好了已經被送到房間里新的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里是悉尼最貴的夜總會,她能應聘進來實屬不易,也算是行業的高精尖人士。
夜總會里有員工的內部早餐,咖啡濃香醇厚,烤的牛角包也酥軟,溫清在這里工作的日子都會去吃。
她坐在了另外兩個亞洲女孩兒的身邊,雖說大家都各有傲氣,誰都瞧不起誰,但表面上還是友好。
也都還算是友好的和溫清打招呼,然後用英文聊天。
“昨天我看到了boss。”長發女子說。
“哪個boss?”溫清問。
“Chou, 他路過我的時候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嚇死了。”
另一個女孩兒說,“可他真的太吸引人了,每次都忍住害怕偷偷看幾眼,有覺得被他發現就會被一槍爆頭。”
說完她用手比了個槍的姿勢,裝作開槍,“boom”
“可惜他不是程老板,時不時還會招我們一起嗨。”
“程老板和最近經常出現那個墨西哥紅頭發女人在一起了嗎,我看他倆形影不離的。”
“誰知道呢,前幾天不是還招了一批人嗎,好像是溫清也在。”
“溫清?”長發女生推了推她。
溫清回過神來,“怎麼了。”
“前段時間你是被程老板叫過去的人之一嗎?”
那天的事情她根本不願意回憶,本來以為是程非淮,她好好的打扮了一整個下午,希望能讓他記住她,結果那幾個東南亞男人肥胖累贅的身軀和眾人看戲一樣的眼神令她作嘔,她不願詳說,只是點了點頭,“是。”
大家意味深長的笑了。
夜總會內部結構非常復雜,有很多區域是她們禁止踏足的,她離開的時候刻意駐足了一下,期冀能巧遇一個人,看一眼就好,如果能打聲招呼就更好了。
那天她和一眾夜總會公主被一輛車帶到那個地方去,里面的裝橫紛華靡麗,牆紙帶著點兒東南亞宗教色彩的紋路,中間是一張檀木長桌,燈也不是普通的大吊燈,乖張卻瑰麗。
方才應該是有過一場談話,現在談話結束了。
坐在主位的那個男人只是抬眸冷睨了一眼他們,把手上的煙卷攆滅。
溫清只知道他的姓,Chou,她也曾遠遠的偷偷看過他。
旁邊的幾個東南亞的男人笑得一臉油膩的走了上來對著她們上下其手,而程非淮站在主位那個男人的身邊。
溫清在離程非淮最近的位置。
她是兩年前被程非淮招進來的,程非淮還記得他。
程非淮對周晟言說,“言哥,著個人是悉大的,客人評價很高,試試嗎?”
那一刻溫清的心髒仿佛被人揪起來了,屋內各種男男女女的說話聲,浪叫聲瞬間小了下去。
周晟言倒是看向了她,“悉大的,什麼時候開學?”
“還…還有十四天。”
他並未在再做什麼回答,全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程非淮揮手讓溫清下去,“言哥,你這幾年真的對女的不感興趣了?”
哪怕她被一個比她大兩倍的男人壓在地上撕破衣服貫穿,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但她是這些年所有公主里唯一一個和他說過話的人。
周晟言下了車走回家里,打開門之後松開了第一顆紐扣,准備去浴室先洗個澡。
他不喜歡把那邊的味道帶回到這里,哪怕現在陳暮不在。
而客廳的燈開著,門口放著一雙他沒見過的女款運動鞋,桌子還有一瓶沒喝完的可樂。
然後一個身影蹦到他身上,被他抱住,“surprise”。
“怎麼不叫我去接你。”
“想給你個驚喜呀。”陳暮笑吟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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