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啊，我有件事要問你，你跟我老實交代。”
耳朵里塞著耳機，正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新發型的雲雨晴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什麼事情啊，你說唄。”
“唉，我是認真的在問你，你可千萬千萬要跟我講實話。”
“什麼事情啊，這麼嚴重……”
“就是……哎，我該怎麼說呢，就是那個……”
聽著電話對面傳來的那欲言又止的聲音，雲雨晴的心中生出一絲疑慮，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繼續擺弄著自己的頭發，同時開口道：“阿雅，你看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啊，我是不是還是把頭發剪短比較好？我從來都沒留過長度超過耳朵的頭發，之前那個理發師二話不說就給我接了那麼長，我還是不太習慣，你來幫我瞧瞧唄。”
雲雨晴說著看向手機的屏幕，她和阿雅——她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親姐姐一般的親人是通過視頻的方式來對話的，這是自從她和阿雅恢復聯絡以後幾乎每天晚上的必修課。
然而今天，她卻沒有在屏幕中看到阿雅那張熟悉的、讓她感到無比濕暖的笑臉。
她——雲雨晴，只看到了一雙憂心忡忡的眼睛。
“怎麼了，阿雅。”雲雨晴意識到不對勁了，她拿起手機，讓畫面能夠更加靠近自己，同時略帶急切地問著。
“雨晴，我有點兒擔心你……”
“擔心我？”
雲雨晴這才想起了方才二人討論地但卻一直都沒有被她放在心上的那些話題與內容，“擔心什麼啊？我現在工作挺好的啊，同事們也都……嗯，反正都挺好的。”
“那昨天晚上你去做什麼了？”
雲雨晴的動作定住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就在家睡覺唄，還能做什麼……”
“不要對我撒謊，雨晴，我昨天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有接過一個嗎？你如果是在家里睡覺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雲雨晴纏繞頭發的手開始發抖了。
“我，我那是去洗澡了，沒看到……”
“洗澡？你從7點開始一直到12點都是在洗澡？”
雲雨晴說不出來了，她低著頭，不敢再去看畫面里的那雙眼睛。
“雨晴，你跟我老實交代，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去參加迎新會了啊，去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那迎新會結束之後呢？你跟誰在一起？”
雲雨晴又說不出來了。
視頻另一頭的阿雅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聲音才又傳了過來：“是不是那個你之前提到過的男人？”
雲雨晴渾身一顫，她的反應全都被畫面另一邊的阿雅收進眼里。
“你們……在一起過夜了？”
雲雨晴沉默了一會兒，應了一聲：“嗯。”
“在什麼地方？在他家嗎？”
“不是，在酒店……”
“酒店？那個男人把你灌醉了然後帶你去開了房？”
“不，不是！是我自己喝醉的。”
雲雨晴下意識地解釋道，“是我自己喝多了，然後他要送我，然後才去的酒店。”
阿雅的聲音梗住了，她停頓了片刻才繼續問道：“他都對你做什麼了？”
雲雨晴沒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經給了阿雅答案。
“你等著，我要報警。”
“啊？”雲雨晴愣住了，她看著突然從畫面中消失的阿雅，大聲喊道，“為什麼啊？”
“為什麼？你還問我為什麼，那個男人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了，不報警還能做什麼？”
“阿雅你搞錯了，不是他對我做的，是……是我自願的，是我主動的，你別報警！”
阿雅的聲音再一次梗住了，她的臉再次出現在了畫面中，但這一次她尖銳的話語卻全部指向了雲雨晴自己。
“你主動？你自願？雲雨晴，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你知道你都干了什麼嗎？”
阿雅驟然拔高的音調讓雲雨晴打了個寒顫，她看著畫面中滿臉怒容的阿雅，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阿雅很少對她發火，但只有阿雅真正生氣的時候，才會直接地連名帶姓地喊她的名字。就像現在這樣。
雲雨晴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但一幕幕過往又在此時浮現在她的面前，讓她鼓起了勇氣與畫面中的那雙眼睛對視。
“我怎麼了啊？不是你一直在勸我找個男人的嗎？我現在不就是按照你說的在做嗎？你憑什麼說我！”
畫面的另一邊，阿雅似乎沒有料到雲雨晴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慌亂，語氣也不再那麼強硬：“雨晴，我是勸過你……但我那也是為了你能改正回來，不是讓你那麼隨隨便便地就去跟一個男人做那種事情啊！雨晴，你是個女孩子，這種事情是不能隨隨便便做決定的，不然你以後會後悔的！”
雲雨晴聽著阿雅苦口婆心的勸說，她知道阿雅是在為了她好，但在她的心中卻總有那麼一股勁兒讓她下意識地做出了反駁：“那又怎麼了，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選了一個人啊！而且就算我真的隨隨便便選了個男人那也是我的自由吧，我為什麼不能找一個男人？難道就只能你這麼做不讓我這麼做嗎？”
啊……
直到話全部出口，雲雨晴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她後悔了，她馬上就後悔了，她知道這些話會讓對方傷心，更知道這些話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會讓這份傷害變得更深。
“雨晴，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從耳機中傳來讓雲雨晴心碎的聲音，她很想道歉，她想立即取得對方的原諒，但還是那股不只從那兒生出來的勁兒讓她開口說出了完全不同的話語：“明明你自己就是跟男人走了，為什麼我不可以？”
“雨晴……你，你……”阿雅的抽泣聲如同刀子一般戳進雲雨晴的心里，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掛斷了視頻。
然後，她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久久地一動不動。
雲雨晴突然撲到了床上，她把自己的臉用力地埋進床單里，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絲一毫的聲音。
但顫抖，源自身體最深處的顫抖，卻怎麼都抑制不住。
過了不知道多久，雲雨晴才從床上抬起頭，她是被手機的振動吵醒的，而從她切斷和阿雅的視頻起，手機的振動聲就從沒有停歇過。
雲雨晴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接通了電話。
“喂……”
“雨晴？雨晴，是你嗎雨晴。”
“嗯，是我。”簡單的問候與回應之後，電話的兩端同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阿雅的聲音才幽幽地傳了過來：“雨晴，我就問你一件事，那個男人，他對你有意思嗎？”
雲雨晴愣了一會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在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
“雨晴？雨晴？你還在聽嗎，喂？”
“我，我在……”
“我剛才問你的，你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我，我……”雲雨晴的聲音顫抖著，“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你……”阿雅的聲音同樣開始了顫抖，“雨晴，你怎麼這麼傻啊。”
傻。自己很傻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想知道。
但這樣的事情不都是男人想要的嗎？
那些人，那些女人，那些比自己更熟悉該怎麼做女人的人，她們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只要張開腿就什麼都有了”“男人看中的就是你的身子”，既然她們是這麼說的，那她這麼做了又有什麼不對的？
喜歡？
喜歡……
她是覺得那個人很友好，很和善，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輕松，而且他也不會和其他男人一眼用那樣的眼光來打量她。
但這樣的感覺就是喜歡嗎？
自己真的喜歡他嗎？
還是說只是因為他是最“合適的目標”，是最容易上鈎的人選，是最能“賣上價”的那個買家，所以她才這麼做了——就像那些女人一直以為她做過的那樣。
而且她本來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想法，昨天晚上，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還拒絕了。
但最後他不還是答應了，甚至主動地把她壓在了床上。
他的身體，很重。
他的力氣，很大。
他插進來的時候，很疼。
盡管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自以為已經算是“有經驗”了，但真正的男人插進來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像是被撕開了一樣。
但她沒有流血，早上的床單上是干淨的，看不到一點兒血跡。
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走？
他甚至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除了一台掉進床縫的手機，她找不到任何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仿佛昨天晚上的那一切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妄想一樣。
是因為他發現了？他發現了她的意圖，所以直接拋棄了她？
他是怎麼發現的？
她要知道答案，所以她才會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去了公司，去見他。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什麼反應都沒有，表情、語氣、動作，什麼變化都沒有。就好像……昨天晚上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所以這就是他的態度，他的答案？
所以這就是她“勇敢”的結果？她“不會後悔”的結果？
“雨晴，雨晴？你說話啊，不要嚇我啊，雨晴……”
耳畔的呼喚讓雲雨晴的思緒一縷縷回歸到身體里，她握住手機，嘴唇微張，吐出了兩個字。
“阿雅。”
“我在，我在呢，雨晴。”
“我這麼做，真的是不對的嗎？”
電話另一端的阿雅沉默了片刻，然後便傳來了她抽泣的聲音：“雨晴，我的傻妹妹，你怎麼……唉，傻妹妹。”
傻。所以自己做錯了？
因為自己懷著那樣的想法去接近他，所以他才給了自己這樣的懲罰？
還是說本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她會錯了意，他本來就對自己沒有這種想法，只是在自己的“邀請”下才順勢做了那樣的事情？
所以自己該離開？就和上次那樣，逃離這片是非之地，逃離這一切，逃到另一個沒有人知道她的地方才重新開始？
但……真的能重新開始嗎？
雲雨晴閉上了眼睛，她的眼前浮現的並不是阿雅的面容，而是另外一張她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說起來她還不知道那個人喜歡什麼，不知道那個人討厭什麼，不知道那個人的過去……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對自己的想法。
但昨天晚上，他的確是抱了自己的，雖然一開始是自己的強求，但他最後還是主動地抱了自己，甚至逆轉了攻勢讓沒有經驗的她一敗塗地。
所以……她還有第二次的機會嗎？
她想去了解他，想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想聽他親口說起他的過去，想知道……知道他對自己真正的感覺。
所以她還不能走。
還不能離開。
“阿雅，對不起，我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雲雨晴突然的道歉讓阿雅有些始料未及，她愣了一下，然後馬上開口道：“傻姑娘，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個。我沒有生你的氣，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懂嗎？”
“嗯，我懂。所以……阿雅，我想向你道歉。”雲雨晴閉上了眼，做了一個深呼吸。
“我，可能回不去了。”這是她的回答，也是她對自己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