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呆呆的站在那里,頭昏沉沉的,亂極了,舅舅剛才說的兩個字仿佛碎成千百片,在我的身體內充斥,盤旋,撞擊我靈魂深處,刺痛著我尚未泯滅的良知。
“賣血!賣血!”我真難相像,阿媽那虛弱單薄的身子要抽多少血,才能湊夠我這幾年高昂的學費。
而我在學校里大手大腳的揮霍,下館子,穿名牌,從來都沒有想過我花的每一分錢里竟都包含著阿媽的血汗。
難道我這些年來真的做錯了,舅舅的三記耳光彷佛打醒了我,那些漸漸變得模糊的記憶,在我的腦海里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我低著頭,綣縮在病床上,痛苦的反思著。
以前我總報怨命運太無情,太不公平,還把這一切都歸罪阿媽的身上。
但我從沒想過,命運對阿媽難道就公平了?
她品嘗的屈辱,經受的磨難要比我多得多,可阿媽究竟做錯了什麼,她真的欠了我嗎?
事實上,阿媽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她從懷上我就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無論受了多大的委曲,阿媽從來沒在我面前吐露過。
但最令我悔恨的是,阿媽不但在外面遭人白眼,回到家還要面對我──她的親生兒子的怨恨和冷漠。
現在想想,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單,但我以前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終於我痛苦的發現,正是我的可悲的自私,極度的虛容心蒙蔽了我的良知。
“小伙子,你這樣坐了一下午了,來,喝口水。”
我扭頭一看,原來是我鄰床的病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伯。
他的語氣非常的和善,我默默的接過水杯,仍低頭不語。
“小伙子,早上的事我都看到了,雖然我是外人,不應該議論你的家務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幾句。” 老伯看我仍悶不吭聲,便繼續說道:
“看得出你對母親的誤解很深,至於為什麼,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給你說說我的事。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很渾的,整天跟著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打架耍錢。我母親為了我操碎了心,也傷透了心。很多次她勸我,罵我,甚至跪下來求我,別在混下去了,但我總聽不進去,覺得她好煩。
直到有一次,我和一個哥們在家里喝酒,中間為了一點小事我們吵了起來,接著就動了手,我一不小心用匕首捅死了他。
那以前我還沒殺過人。
當時我嚇傻了,心想這下全完了。
這時我母親回來了,她也嚇壞了,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給我,讓我快走,有多遠跑多遠,不要在回來。
我就這樣跑路了,在外面一晃就是兩年。
這兩年里我沒回過一次家,我走以後家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無所知。
後來我想可能沒事了,就偷偷回家了。
到家後發現已是房門緊鎖。
鄰居告訴我,在我走了以後,我母親就拿著那把匕首投案了,那時的法制很不健全,沒過多久,她就被定了罪,判了無期。
母親的身體本來就很差,在監獄里只熬了一年就病死了。
我知道了這一切後,終於良心發現了,母親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母親用她的命換回了我的命。
但一切都太晚了,對於母親,我再也沒有機會報答了。
年輕人,我說這些,無非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你有一個好媽媽,一定要好好的孝順她,無論她以前對你做錯了什麼事。”
我再一次被震驚了,相比這位老伯,我是多麼的幸福呀。
我馬上穿好衣服,飛快的向外跑去,向家跑去,心里面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跪在阿媽的腳下,向她真誠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