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男女情事如縷似絮,欲語還休,許多人愁了一輩子,也道不破個所以然來,就比如眼前。
秋娘依舊穿著她的紫衣,依舊風情動人,只是捧著一支蠟燭,淡淡的黃光映在身上,目光投來時,欲語還休,卻無聲一笑。
寧逸看著她模樣,他經歷多了,倒平靜許多道:“秋姊在笑什麼?”
秋娘拿著一枝紅蠟燭如畫走來時,她用手還護著燭苗坐在他身邊,指尖拂過肩邊秀發,埋臉笑道:“好像,有些難為情的感覺。”
寧逸與她近在咫尺,心知她幾分嬌羞,將她抱入懷里道:“見慣了你風輕雲淡模樣,今晚這般,卻是別樣誘人呢……”
秋娘被他抱進懷里時,輕輕依偎著他,把蠟燭放到一邊,鬢發輕撫他臉,一雙秀目望著他臉含著笑意道:“年齡會是兩個人的阻隔嗎?”
寧逸搖頭道:“這倒不會。”
秋娘輕輕點點俏臉道:“我聽古人說,世間最難的就是有情。”
寧逸摸著她臉道:“也許是感情寂寞,或是漂泊無定的悲歌,只是能與姐姐相遇,總是感覺很好很好的。”
秋娘微微躲避他目光,又忍不住想看道:“你說情話的樣子,我很喜歡。”
寧逸聞著她香氣襲來,溫柔像水,又像烈火。
抱緊了她溫軟嬌軀,向她紅唇含去,輕啄慢吮,她百般柔情俱已綻放,嚶嚀一聲,也摟住了他脖子。
秋娘的歲月成熟,蘊含著單純羞澀。
寧逸漸漸嘗著她,彼此伸舌糾纏之間,纏綿異常,良久結束之後,不知今夕何年。
小賢每天都睡的很沉,幾乎日曬三杆都不一定起來,寧逸也是不急著起床,只不過翻身醒來時,才發覺身邊無人。
沒過多久,秋娘推門進來,兩人相視一笑,卻沒有說話,畢竟昨夜兩人親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有做。
寧逸又將她抱在懷里,調笑道:“秋姊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或許是緣分,或許是感情。
他對秋娘的感覺特別好,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即使在楚月那里,他也沒有體會過,可以完全放松的和秋娘說話。
大船向海的深處駛去,一往無前的乘風破浪,也有許多海豚在海面上追逐玩耍,看的小賢開心不已。
林蕭昨晚耕耘了大半夜,滿是精神氣爽道:“你可從來都沒有在海上,見過太陽出來的風采。”
寧逸躺在甲板,曬著陽光道:“跟著你,倒可以看一看了。”
林蕭處處心滿意足道:“這人嘛,就得這樣,才是生活。”
他又轉頭想想道:“你說碧雪宮,還有多久才能到?”
寧逸坐起身來道:“很快。”
林蕭開心的噗嗤一笑道:“傳說中的碧雪宮主,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絕色仙女兒,若能得見一番,死了也不後悔哇……”
寧逸看他一臉花痴模樣,打趣道:“見是可以見的,能不能上床嘛,就看造化了。”
林蕭得意道:“人生得意需縱酒啊!”
伸手一摸便要取酒來喝,手給摸了個空,扭頭一看桌上卻空空如也,不禁奇怪道:“咦,我的酒呢?”
寧逸咳嗽一聲道:“被小賢喂魚了。”
林蕭急忙朝旁邊看去,果然看見小賢拿著葫蘆,給海里的魚倒酒喝,空嘆數聲,也不好說什麼。
也只能想想碧雪宮主,聊解相思情分。
大船在海上快速航行,一路乘風破浪,處處冰雪消融,絢爛陽光照的人懶熏熏的,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樣,動也不想動。
難能可見的是,還遠遠看見一片白帆。
海上帆影折射著陽光,看去耀眼至極,兩船靠近行駛時,一艘大船行駛在風平浪靜,船上還掛著水師旗號。
寧逸站在船頭,迎風而看道:“這般凶猛的炮位,看這樣子,許是霧州的船。”
林蕭投目良久,輕笑道:“霧州占據水島,船上厲害也屬正常。”
兩船互打旗號靠近,對面船上許多水兵簇擁著一人來到甲板,看他風度翩翩的模樣,倒是個美男。
林蕭見多識廣,雙手一捧喊道:“這位想必便是霧州的小公子吧?”
對面小公子也回禮道:“正是。”
兩船又靠近許多,林蕭聽說霧州小公子徐青亭氣質儒雅,為人多有風度,果然一猜就中道:“久仰大名啦!”
徐青亭含笑回應道:“看旗號,應是戎國小王爺,我亦久仰大名了。”
他只來人話語縹緲間,仗著身輕如燕而來,翩翩落在對面船上甲板,一輪孤日高照雲頭,茫茫纖塵未染的水面上,白帆如風及諸多潮波涌動,映著他瘦長身影,如同古風畫卷。
兩人目光相對,林蕭迎步走上道:“公子來這望海,是否有一番機緣?”
徐青亭點頭道:“實不相瞞,我是為碧雪宮而來。”
他又目光投向寧逸道:“這位兄台又是何人?”
林蕭看了看寧逸,見他不置可否的模樣,便回笑道:“這位便是寧逸了。”
徐青亭瞬間神情轉為凝重道:“寧家皆是忠良,卻遭遇如此不平的事,家父聽聞噩耗,也是倍感痛惜的,少將軍之處境,青亭亦深感其心。”
寧逸攜著小賢道:“世道如此,徒然耐何?”
徐青亭一拜恭敬道:“少將軍若不嫌棄,何不至我霧州,再謀大事?”
林蕭在旁打來眼色道:“咳咳,咳咳!”
徐青亭聽他咳嗽,已然會意道:“我也非與王爺爭奪人中龍鳳,只是為人深感不平而已。”
林蕭命人在船內擺下酒宴道:“實不相瞞,我來此處是為了人間仙女,不知道公子這次來碧雪宮,細為何事?”
徐青亭淺飲杯酒,方說道:“王爺是為了碧雪宮主,而青亭則是所為旁人。”
林蕭舉杯暢飲道:“我在此傾聽,也請你細言。”
徐青亭坦然以對道:“是為了神機老人。”
林蕭聞言皺眉,又很快釋然道:“都說神機老人實在有鬼神莫測之才,可通陰陽,扭轉乾坤,他若出世,這天下,恐怕又是一番風雨了。”
徐青亭淡然處之道:“如論江山美人,王爺更應愛美人。”
林蕭舉杯相邀道:“知我者,青亭也!”
兩人對飲一杯,皆是含笑。
待到日暮薄垂,又都來到甲板上欣賞落日景色,只見夕陽西沉,更是一片白帆悠悠,如血的火紅落日渲染了一片海面。
人立在甲板上,看著許多飛鳥翱翔追逐,嬉戲玩樂,徒然羨慕更是無言,又為天地遼闊而胸中肺腑萬千。
海面上兩艘大船乘風斬浪,各自御風而行,落日垂下的瞬間,一线最後光明照了過來,兀自留戀人間,終究是緩緩沉了下去。
一輪冰冷的月掛上雲層,月光照的前方海面深處,許多霧氣繚繞,林蕭心中冷冷一笑,卻不說話。
任由兩艘大船駛往霧氣深處,隨著越發前行,已經看見霧氣里三三兩兩游蕩著大小不同的船,這些船上一個人也沒有,就像幽靈在此處游弋,船身早已破敗發霉。
或者是說,此處為海船的墳場。
徐青亭要找神機老人,寧逸卻是知道,神機老人雖然有鬼神之才,但卻為人脾氣怪異,從百年前便有他的傳聞,活到如今也不知多少歲數了。
不死不滅一直是修仙人的追求,修仙要天賦,不是誰人都能修仙,千百萬人中,方能出一人,得到此機緣。
仙子住在仙島,而那神機老人自然住在魔島。
這霧氣繚繞的地方,便是魔島,諺語雲:有心送死,魔島便來。
寧逸和林蕭從來都不是膽小的人,徐青亭早已說明魔島的可怕,但二人還是跟隨而來。
兩艘大船上載著都是精銳水兵,畢竟一個是王爺座船,一個是海上的霸主,霧州水師公子座船。
火炮轟轟隆隆被推出來時,黑洞洞的炮口對著一切,海面上死一般的寂靜,一望無際的黑暗在招手,惡魔露出了獰笑。
小賢害怕這詭異氣氛,只敢緊緊抓著寧逸衣袖,生怕什麼東西從海里竄出來,把他給吃了。
徐青亭看似書生模樣,實則滿腹膽略,面對此情此景,坦然處之的立在船頭道:“相傳六百多年前,新銳崛起的鳳凰王朝,以其水師雄壯,四處東征西討,更為爭奪天下霸權,向那如日中天的雄獅王朝發動了挑戰。”
林蕭走來他身邊,也是談笑風生道:“雙方大戰二十三年,於望海展開爭奪,是役,雄獅王朝大敗,麾下水師全軍覆沒,以鳳凰王朝慘勝為終。”
寧逸握住小賢手道:“往事如煙,這此處所在,魔島的由來便是雙方在大戰中死去士兵,因為怨念而無法投胎,遂永墮望海水下,化成了無數厲鬼在戰場故地作祟,每夜只聽鬼哭淒慘,更喜食人肉血骨,便來往船只莫不遭其毒手。”
林蕭立在船頭俯瞰著底下海水,幽藍海水泛著層層青氣,寧逸低頭對小賢輕聲道:“不要亂看。”
小賢聽了點點頭,林蕭回身笑道:“還是寧兄考慮周到,不然小孩子就看見髒東西了。”
自古相傳至今,小孩子雙眸清澈,容易看到以故之人。
寧逸把小賢交給秋娘,自己也走來船頭道:“諺語說,有心送死,魔島便來,如此說來的話,這魔島鬼域是否能洞察人心?”
他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瞬間只感全身發麻,倒是徐青亭坦然道:“按理應如此,但我等怕否?”
林蕭噗嗤笑出聲道:“戎國之人,可不是紙捏的,被風一吹就倒。”
許青亭露出贊賞神色道:“小王爺果然是人間至傑!”
林蕭命人取出酒來,無數殘破的船從左右劃過,海底無比幽暗,霧氣飄飄繚繞,他剛飲酒一杯,便聽一陣怪風呼嘯吹來,幽藍海水猶似被煮沸了一樣,滾滾熱氣冒著水泡而出,瞬間邊把偌大海域染為了血紅色,霧氣更加狂轉彌漫,那深處伴隨著一聲轟隆炮響,無數人間金戈鐵馬,激烈廝殺之聲浮現出來。
透過血池海域的霧氣,那里面,隆隆炮聲不絕於耳,幾似驚天動地,隱隱約約窺見夕陽火紅映著血紅大海,處處飄著戰船殘骸,浮屍百里。
一股股衝天火焰混雜,一艘艘著火的戰船猛烈發炮轟擊,成千上萬的兵卒在船上舉刀亂砍,蜂蛹一般互相衝入敵船,刀光劍影所在,人頭亂飛,血雨橫飛,無數滿載火炮,懸掛著一面面或鳳凰旗幟、或雄獅旗幟的戰船,密密麻麻的衝撞在一起,眾生臨死之前的哀嚎,戰船被炮火焚燒的肆虐,聽的人心膽顫,全身發麻,六百年前的海戰,又再次重現人間。
林蕭不顧眼前詭異,舉杯暢飲欣賞著驚世駭俗的景象,抿嘴笑道:“真壯觀啊!”
徐青亭也同樣看著那熊熊烈焰的古戰場,輕嘆道:“戰火無情,眾生螻蟻。”
林蕭遞給他酒壺道:“這可是六百多年前的曠世大戰,不喝上一杯,也太對不住來這一趟了。”
兩艘大船速度放緩往前開去,那滾滾凝聚廝殺的人,似乎瞬間察覺到不速之客,紛紛轉過了血紅雙眼,透過了六百多年的時空,凝目看來……
這般詭異景色,著實難見!
滔天的怨恨圍繞而來,雙方因死在戰場,不能進入輪回的數十萬兵卒,每每在這鬼蜮戰場,重復著生前的苦痛折磨,一次次的重復著死亡,一次次的消逝。
氣氛詭異至此間,那古戰場上,一面面狂熱旗幟沐浴著烈火隨風飄擺,或旗上鳳凰要涅盤再生一樣,展翅欲非,或旗上雄獅怒目向天,張牙舞爪要從旗上跳出來,擇人而噬。
那迎風燃燒的船頭上,站著一員臉戴惡魔面具,氣勢無比威嚴的大將,手持一具栩栩如生的圖騰鳳凰令牌,大將身後數百名白布蒙頭的精銳士卒簇擁,處在烈焰熏天的古戰場,滿臉殺氣的手按鋒利腰刀,俯瞰著眾生渺小!
他血紅雙目透過歲月時空,朝兩船來人看來,站在船頭的三人只覺這鬼將目光刺眼,灼痛人心一般。
而寧逸同是少將軍,這番親身感受到六百年前的古代將軍,於戰場投目看來,那種藐視一切的狂,那種視死如歸的熱,無不炙熱人心。
時光在此刻重迭,林蕭已然看到那鬼將,高高舉起了鳳凰令牌,身後千軍萬人相隨,巨艦白帆映著烈火夕陽,紛涌而來!
這兩艘船上的人,面對著那六百多年前,再次重現的鬼兵軍隊,親眼看著那催動山河,焚盡一切的視死衝鋒,一浪高過一浪的戰船艦隊朝自己破浪而來,試問誰人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