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路以後,大壯攔了一輛車,跟大軍一起將杏花送到了縣醫院。
那時候,杏花的身體已經涼透了。
杏花到醫院根本沒停,醫生只是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就搖搖頭說:“太晚了,沒救了,你們還是抬回去吧。”
張大軍晃了兩晃差點暈倒。
心里刀絞一樣的疼,好像死了老婆一樣。
身後的劉二賴哇地就哭開了,抱著杏花的身體垂淚不住:“杏花,你看看俺,看看俺啊,俺是二賴,你的二賴哥啊。你就這麼扔下俺走了?你好狠的心啊。”劉二賴痛不欲生幾乎暈倒。
二賴從懷里抓出一雙布鞋,那雙布鞋是他跟杏花第五次上炕以後,杏花親手送給他的。
這是杏花一針一线納出來的,杏花人很丑,手工卻不錯,看得出是個精細的人兒。
杏花不是喜歡二賴,同樣是覺得二賴可憐,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杏花臨死以前仍然緊緊抓著張大軍的衣襟,舍不得松手。
在場的人都看的出來,杏花喜歡張大軍。
從大軍第一次跟杏花過七的時候,女孩子就喜歡上了他,這麼長時間一直沒忘。
杏花臨死前第一個的要求是讓大軍抱抱她,第二個要求是吃塊糖,兩個願望只實現了一個。
第二天中午,杏花被抬回了磨盤村,進了李秀林的家,李秀林抱著槐花的屍體哭的死去活來。
他們成親一年了,槐花是秀林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愛她,敬她,也怕她。
杏花的勤勞朴實和善良緊緊抓住了李秀林的心,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雖然她的樣子長得像個母夜叉。
杏花就這麼死了,是難產死的,孩子沒有生出來,被槐花帶進了棺材里。
孫寡婦說杏花肚子里的孩子應該是個女孩,因為母子不同葬。
就是說,肚子里是閨女的話,會被親娘帶走,如果是個兒子,即便是個死胎,也會生出來。
杏花入殮的時候,李秀林家已經窮得連口像樣的棺材都買不起了。
當初張太輝送給李大虎的那兩根條子,已經被李秀林揮霍殆盡。
秀林不能干活,除了吃就是喝,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最後張太輝一咬牙:“把我的那口棺材給杏花用上,雖然杏花跟咱張家無瓜葛,但畢竟是槐花的親妹。”
杏花的棺材是全省城最好的棺材,極品的四獨楠木。
是張太輝花重金從外地買來的。
本來他想百年之後自己睡在里面,看到李秀林家徒四壁,毅然把棺材讓了出來。
杏花的墳被埋在了李家老墳的背後,新媳婦慘死,暫時不能進祖墳。
必須要等著李秀林死了以後,兩口子才能合葬。
杏花埋葬的那天,整個磨盤村的人們都出來看熱鬧,很多老人跟婦女流下了眼淚。
人啊,只有臨死前的那一刻,人們才會給她一個正確的評價。
你種的是什麼,收獲的就是什麼,有因得因,有果得果,種下的是善良,收獲的必然是同情。
種下的是惡因,收獲的必然是憤恨。
大家都在惦著杏花的好,這孩子熱心,平時不笑不說話,鄰居只要張開口,能辦到的,杏花絕沒二話。
張大軍在杏花的墳前擺了一碟新鮮的糖果,一邊燒紙一邊說:“杏花,姐夫送你來了,你臨死的時候給姐夫要塊糖,姐夫沒有辦到,現在姐夫送給你吃,你一路……走好。”
張大軍的心里很不是個滋味,他知道杏花喜歡他,臨死前她讓他抱她,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而對自己的丈夫李秀林,卻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這天晚上,杏花的墳前躡手躡腳跑來一條人影,人影撲倒在杏花的墳前哭的死去活來,手里拿著一雙嶄新的布鞋。
這個人就是劉二賴,劉二賴恐怕是磨盤村唯一一個喜歡杏花的人。
可是杏花有自己的男人,他不想拆散他們。
劉二賴的手里握的那雙布鞋,就是杏花親手做給他的那雙布鞋。
這雙鞋劉二賴一直沒穿過,保存在箱子里,直到現在。
想杏花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看到這雙鞋,他好像就看到杏花在自己眼前,淚眼就模糊了視线。
臨近年關的時候,張大軍陪著大白梨到縣里的監獄去探監,探望李大虎。
李大虎坐牢兩年,人瘦了很多,顯得很頹廢,臉上淨是皺紋,貌似一下子老了十多年,腦袋上也生出很多白頭發。
當大白梨哭哭啼啼把杏花難產而死的消息告訴大虎時,李大虎放聲大哭。
嘆息李家人的命苦。
在悲天憫人的同時,心里卻有種深深的不服。
他的年紀跟張太輝差不多,但自從張家落戶磨盤村以來,李家一次也沒有贏過。
論財力,張家有一座金山,幾輩子花不完的錢。
論人丁,李家四個兒子死了仨,剩下一個還是殘廢。
而張家卻如日中天。
張大軍的兩個老婆跟母豬一樣,一窩一窩的生。
如果江給不被野狼抓走,張家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了。
生生高過李家一頭。
李大虎急得頓足捶胸,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再給兒子搶一房媳婦回來。
大白梨說:“大虎,你一定要好好改造,爭取政府寬大處理,俺等著你,秀林也等著你。”
李大虎咬緊牙關,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逃出去,就算兒子不行,自己也要再弄個兒子出來,不能讓李家斷了根。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李家不能從我這里斷了香火。
趁著自己年輕,趕緊弄個女人,再生一個出來。
李大虎說:“慶林娘你放心,俺李大虎一定讓你抱到孫子。秀林不行了,那就……我來。”
大白梨一聽就怒了,指著李大虎的鼻子就罵:“李大虎你沒良心,你的良心叫狗吃了,難道你想找個小老婆?那俺咋辦?”
李大虎說:“慶林娘,李家不能斷香火啊?就算我對不起你,咱家就秀林一根苗,太孤單了,萬一他不能生養,那李家豈不是要絕了後?”
大白梨本來是來看丈夫的,竟然在監獄里跟丈夫吵了起來,臉紅脖子粗,把李大虎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大虎任憑大白梨罵,就是不還口,他鐵了心要逃出去,那怕一夜,一夜也好。
他甚至已經想到了該把自己的種播進誰的肚子里,翠花嫂是第一人選。
翠花嫂還年輕,正在生養的年紀,而且翠花的屁股大,的女人容易生兒子。
第二個是孫寡婦,孫寡婦也不錯,同樣屁股大,雖然徐娘半老,但是風韻猶存。
如果老子有一天真的逃出去,第一個就是要找翠花,她不從的話,俺李大虎就霸王硬上弓,為了再生個孩子,老子拼了。
大白梨離開以後,李大虎一直在尋找越獄的機會。
而且已經在秘密籌劃。
機會終於來了,那一天,勞改農場的一批剪草工人干到天黑,要返回監獄去。
勞改農場的工人白天在指定的地方干活,晚上必須返回監獄,這個是規矩。
監獄的獄車是一輛卡車,車廂的四周都是用鋼管焊而成的,就像一只關押動物的鐵籠子。
犯人進去以後,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來。
事情巧得很,這天晚上出事了。
獄車從工地回家的路上,忽然咣當一聲爆響,汽車爆了胎。
車身一斜,前面的駕駛員沒有把握住,汽車一頭就衝進了旁邊的路溝里。
大路的旁邊就是懸崖,最低的地方也有30多米的落差,汽車從半空中墜落了。
轟隆一聲巨響,冒起了衝天的烈焰。
車里的犯人當場被砸死了好幾個,重傷的好幾個,中間的幾個雖然被撞的頭暈眼花,可是卻沒事。
李大虎就在中間,他的身體下落的時候生生砸在了一個獄友的身上,李大虎人高馬大,撲哧一聲把那個獄友砸得內出血。
那家伙翻了幾個白眼,當場就一命嗚呼了、。
前面的駕駛員也被砸死了,最倒霉的是車身上的鋼管也被砸裂了,露出了一條巨大的縫隙,鑽過一個人不是問題。
幾個沒有受傷的囚犯一看有機可乘,紛紛鑽出了被砸裂的縫隙,然後逃之夭夭。
李大虎終於看到了一线希望,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那就跑吧。
他也從那條斷裂的夾縫里擠出了身體,跟著幾個沒有受傷的犯人一起逃走了。
逃出警車以後就迷失了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李大虎不顧飢餓,不顧傷痛,不顧勞累,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生存的欲望迫使他忘記了一切。
他自己也不知道逃了多遠,感覺是往磨盤村的方向跑。
一直跑到後半夜,實在餓的不行,他就摸進了一塊田地里,偷了幾個爛紅薯,大嚼大咽起來。
渴了就跑到山泉旁邊,喝口涼水。
監獄的農場距離磨盤村很遠,至少不下三四百里。
李大虎整整走了七八天,累的要死。
八天以後,他終於爬上了鬼愁澗,看到了張大軍修路的隊伍,大家干的熱火朝天,遠處的村子也出現了隱隱約約的輪廓。
但是大虎不敢回家,第一是素芬的娘家人饒不了他,見到他以後一定會將他亂棍打死,為素芬報仇。
就是狗蛋家里的人也饒不了他。
第二,他是從監獄越獄出來的,警察一定會找上家門。
萬一被警察抓住,自己生兒育女傳種接待的計劃就泡湯了。
於是李大虎就找了個隱蔽的山洞,在山洞里歇息起來。
磨盤山上有很多山洞,都是天然形成的,山洞的前面都是雜草叢生,隱藏的很好。
不如等晚上後半夜的時候回家,先找翠花嫂,溜進她的被窩,再跟她咔嚓一次,播一粒種子進翠花的肚子。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至於種子發芽不發芽,那就很難說了。
李大虎相信自己的實力,他才四十歲,還不算老。
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到了五十打破鼓。
男人越老越狀。
如果翠花哪兒辦不成事,第二個目標就是孫寡婦了。
李大虎隱藏進了山洞里,慢慢等著天黑,他好去找翠花嫂。
夜深人靜星稀月朗,終於到後半夜了,李大虎躡手躡腳下了磨盤山,進了磨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