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午,玉環被婆婆領回了娘家。
大白梨一把將她從門外推進了院子里,還在身後憤憤地罵:“玉環娘,玉環娘,你出來!你出來不出來?不出來我就放火燒你們家房子了。”
農村女人的嗓門大,嚇得院子里的狗一個勁的亂吠,窗戶紙也呼呼啦啦響,玉環娘在里面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地震。
她跑出了屋子,發現女兒跟親家站在院子里,玉環的手里拿著個包袱,應該是行李。
玉環娘感到了不妙,不用問,閨女是被婆家給趕回來了。
其實這些天她也聽到了村子里的謠言,聽到了關於玉環是白虎星的傳說。
覺得對不起人家李大虎一家。
她尷尬笑笑,趕緊問:“親家,這是咋了?”
“咋了?你不知道咋了?你女兒是白虎星你知道不知道?知道就不應該讓她嫁過來,現在好,我們李家就要斷根了,你滿意了?”慶林娘一邊說一邊哭,一個勁的干嚎。
她現在已經沒有眼淚了,三個兒子接連慘死,她覺得眼淚早已哭干,而且有冤沒地方訴苦去。
白虎星這東西又不上刑法,你去縣里告她,政府也不予受理啊,還會覺得你很荒唐。
玉環娘手足無措,雙手搓著衣襟說:“親家,俺不知道啊,你說……該咋辦?”
慶林娘說:“閨女我給你領回來了,以後咱們兩家一刀兩斷,井水不犯河水,生死不相往來,她以後嫁給誰我不管,反正以後不能進我們李家的門。我和我老伴,還有我兒子,還想多活兩天呢。”
大白梨說完以後,憤憤走出了玉環的家門,走的時候咣當一腳踹在了門板上,差點把玉環家的牆頭給掀了。
玉環娘沒說話,只是衝著親家的身影哎了一聲。
本來她想勸一下,後來一想算了,女兒害的人家一家還不夠慘嗎?
玉環就那麼站在院子里,臉色冷如冰霜,不進屋,也不說走。
她娘看看閨女說:“進屋吧,傻愣著干啥?”
玉環冷冷地說:“娘,你不怕我克死你?”
玉環娘吃了一驚:“你說的啥話?你是我閨女,就算你真是白虎星我也不怕,傻閨女,那有親娘怕閨女是白虎的。你是我的小乖乖。”
玉環娘上去抱住了閨女,玉環嚎哭一聲撲進了娘的懷里,哭啊哭,直哭的天昏地暗,風雲慘淡,將所有的委屈一股腦的發泄。
玉環一邊哭一邊說:“娘,我以後再也不嫁人了,我跟著你,守一輩子活寡,照顧你一輩子。”
老太太摸著女兒的秀發,一個勁的嘆氣。
她知道,李家三個兒子的慘死,決定了玉環的一輩子,這輩子再也沒男人敢娶玉環了。
除非那個男人活得不耐煩。
“傻孩子,別說傻話,找機會我還會把你嫁出去,你沒有守過寡,不知道做寡婦的苦楚啊。”
玉環知道娘的苦,娘還不滿20歲就守了寡,那時候玉環才剛剛兩歲。
那一年,爹背著一筐核桃,走出大山去賣。
他想讓玉環娘兒倆生活的好一點,結果跟玉林一樣,掉進了盤蛇谷的鬼愁澗,摔得屍骨無存,等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野狼拉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面目全非了。
爹死了以後,娘就守了寡,帶著玉環淒風慘雨,有啥好吃的,娘都緊著她,那日子真是難過。
窮還在其次,最不能容忍的是,還要受村里流氓閒漢的欺負。
很多無賴半夜會敲她們家窗戶,嚇得玉環娘抱著閨女在屋子里瑟瑟發抖。
後來是大軍的爹張太輝放了話,在村里開了大會,警告那些流氓閒漢說,如果發現誰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立刻拉出去游街,打成反革命,那些流氓閒漢這才不敢造次了。
咬著牙忍啊忍,好不容易玉環長大了,滿以為可以嫁好人家,可誰知道閨女會是個克夫的白虎星。
玉環就這樣被婆婆趕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一個月,她的心徹底涼透了,就像一捧死灰,對婚姻開始變得麻木。
她也覺得自己的命不好,就是個掃把星,半年的時間三個男人斃命,這件事說出來有點邪。
活著實在沒意思,不如去死,如果不死的話,娘早晚也會被自己克死,還有大軍,也會被自己克死,還是去自殺吧。
死在那兒好呢?
干脆去跳崖吧……後來一想不行,太難看了,從山崖上掉下來,摔得東一塊西一塊的,被野狼拖走弄得面目全非,連個全屍也落不著。
不如去跳河?可是想了想,還是不行。
磨盤村是山村,附近沒有水塘,即便有個水塘,里面的水也不深,還漫不過膝蓋,不要說人,狗都淹不死。
那還是上吊吧,把繩子套在脖子上,輕輕一下,很快就會跟爹見面。
死在那兒好呢?
玉環出門的時候拿了一條繩子,烏黃烏黃的,就是那種收莊稼的時候用來捆東西的麻繩。
五六尺長,拇指粗細,非常的結實,掉幾百斤重的東西也不會扯斷。
早些年,村里很多人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都用這東西來上吊,結束自己的生命。
干脆而又麻利。
她害怕繩子不夠結實,出門的時候順便抄了一把割谷子用的鐮刀,就是那種秋忙的時候,用來割谷子的彎刀,把兒很短,非常的鋒利。
用它來割腕是最好不過的工具了,輕輕一下,看著自己的鮮血一滴一滴流盡,心髒慢慢衰竭,意志漸漸昏迷,很短的時間就可以離開人世。
玉環走啊走,一邊走一邊哭,一路哭,一路砸著小坑……
走到自家的祖墳上,看到墳上是一個個土包,里面埋的是她的奶奶,她的爺爺,還有她爹。
死在這里就等於沒有離開家,家里人還陪著她。
墳頭上長著一顆歪脖子樹,非常的粗大,在不高的地方就分了叉,真是個上吊的好場所。
玉環搬來了兩塊石頭,墊在了腳底下,上了石頭,把繩子打成死結,掉在了樹杈上。
她把繩子套在了脖子上,看了看湛藍如洗的天空。
山里的天好藍好藍,水洗過一般,幾朵白雲飄在上面,悠閒地游走。
可惜以後再也看不到這麼明媚的藍天了。
然後玉環又看了看屬於自己的身子,這是一具多麼完美的身材啊,皮膚是那樣的白皙,胸部是那樣的鼓蕩,該細的地方很細,該粗的地方很粗,該鼓的地方使勁的鼓,該凹的地方使勁的凹。
她太完美了,人都說紅顏禍水,用在她的身上真是真實的寫照。
這時候玉環忽然想起了大軍,這個文雅的男人有著一雙健碩的臂膀,“過七”的那幾天曾經令她神迷銷魂顫抖不已,深深征服了她的心。
可惜他並不屬於她,而是屬於小花。
“大軍,我走了,下輩子咱倆再續緣吧,我不能嫁給你,我不想克死你,下輩子投胎我挑個好時辰,再也不做白虎星了。”
玉環抬起拿著鐮刀的右手,在雪白的左手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不是很疼,鮮血像水柱一樣順著鐮刀咕嘟咕嘟向下淌,滴在地上就染紅了泥土。
她把腳下的石頭用力一踢,整個身子就懸掛在空中,優美的身體蕩了幾下。
她沒有覺得痛苦,反而綻出了甜甜的淺笑,仿佛她已經解脫了。
看著眼前的景物慢慢模糊,遠遠的,她看到了張大軍,大軍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張大軍的身材還是那樣的魁偉,男人的臂膀還是那樣的寬闊。
就在這時候:“當……”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槍聲陣徹了傍晚的天空,一群鳥兒被驚得四散奔逃。
獵槍里的鋼珠打得很准,正好擊中了吊著玉環的那根繩子。
玉環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張大軍一個箭步撲了上去,抱住了女人的身體:“玉環,你咋了,你咋想不開啊?你醒醒,我是大軍,我是大軍啊。”
玉環睜開了眼,喊了聲:“大軍哥……”一下倒在了男人的懷里。
就在最關鍵的時刻,張大軍救了玉環一命。
其實張大軍根本就沒有走遠,一直都在磨盤山。
也一直在玉環的身邊偷偷保護著她。
根本沒離開她100米的范圍。
今天玉環一個人出了門,大軍就感到了不妙,知道玉環要尋死,就救下了她。
張大軍摘掉了玉環脖子上的繩子套,一哈腰,把女人抱在了臂彎里,雙腿一彈,跳上了一塊山石,三縱兩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山里。
玉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她在一個山洞里,山洞里很干淨,地上是沒有燃盡的篝火,牆上掛著幾張狼皮。
她躺在一張熊皮上。
這些都是張大軍的戰果,張大軍常年在山上打獵,捕獲的野狼和大熊不計其數。
陽光很充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的手腕上纏了一條手帕,止住了鮮血,傷口也不是那麼的疼了。
“大軍哥……”玉環第一句就喊張大軍的名字。
“玉環,我在呐。”張大軍從後邊抱住了她。
“大軍哥,俺這不是在做夢吧?”玉環一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身體顫抖地就像秋雨中的樹葉。
張大軍說:“這不是夢,傻丫頭,為什麼要尋死呢?你死了,我怎麼辦?”
玉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感到了疼,然後一張嘴,吭哧,在張大軍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張大軍哎呀一聲:“玉環,你干嘛咬我?”
玉環問:“疼不疼?”
張大軍說:“疼。”
“疼就證明不是夢,天哪,俺怎麼會在這里遇到你。大軍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啊?”玉環緊緊抱著大軍好像怕他飛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