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說:“小芳阿姨,你別死啊,二丫去摘燕窩救你。”
他跟在哥哥的後頭,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上了磨盤山僻靜的山道。
那時候的石生跟二丫才剛剛五歲半。
他們還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大自然的危險。
就是一心想救活小芳阿姨。
走了不多久二丫就累了,呼呼喘著粗氣:“哥,俺走不動了。”
石生說:“別怕,哥背你。”石生就哈下腰背起了妹妹。
石生前面掛著干糧,後背背著一盤繩子本來就很吃力,現在又背起了妹妹,就顯得更吃力了。
石生小小年紀就顯出張大軍的那種英雄豪氣,他關心身邊每一個親人,不想她們受到危險,只要能讓親人快樂,他自己也會感到快樂。
石生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一步向上爬,可他畢竟年紀小,力氣也小,不一會兒就累的頭暈眼花。
他就把妹妹放下,兩個人坐在雪地上休息一會兒。
年前的一場大雪已經徹底將山路封鎖,白茫茫的一片,統一的齊整,統一的潔白。
山上的大樹也變得直挺挺的,伸展著僵硬的枝條,上面掛著冰凌茬子,搖搖伸出好像魔鬼的利爪。
天上的啟明星亮了起來,星星一閃一閃,好像小芳阿姨那雙美麗的眼睛。
天空水洗一般的藍。
一絲雲也沒有,冷風裹著雪花撲打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疼。
石生休息了一會兒,就拉著妹妹繼續向著山上攀爬。
兩個孩子一步一個腳印,跌跌撞撞。
天亮以後竟然爬上了鬼愁澗的半山腰,距離村子差不多20里了。
二丫的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淨是汗珠,石生的衣服已經濕透。
二丫說:“哥,俺餓,不如咱回去吧,爹跟娘找不到咱們會擔心的,我想娘,也想奶奶跟爺爺。”
石生說:“你不想救小芳阿姨了?你不想讀書了?小芳阿姨好了,還會教咱們識字,唱兒歌。”
二丫就說:“哥,可俺真的好餓啊。肚子咕咕直叫。”
石生就掏出胸口的干糧,讓二丫先墊墊。
可是饅頭經過冷風一吹,凍的跟冰塊一樣,二丫使勁一咬,竟然搬掉了一顆門牙,女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石生趕緊幫著妹妹擦血,說:“不怕,不怕,門牙掉了還能再長出來。是上面牙掉了?還是下面牙掉了?”
二丫說:“上面的門牙。”
石生就拿起二丫的那個門牙扔進了山溝里,說:“上面牙掉了,要扔進山溝,下面的牙掉了咬扔到山尖上。”
二丫問:“誰說的?”
石生說:“奶奶告訴我的,這樣牙齒長得就會很快。”
“喔。可是俺餓,哥,你說該咋辦?”
石生就把饅頭奪過來,放進嘴巴咬了一口,然後嚼碎,一口一口喂妹妹吃。
石生從小到大就是二丫的保護傘,任何人欺負妹妹他都不行。
二丫跟哥哥的關系也很好,石生是二丫一輩子的偶像。
雖然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可比一母同胞還要親。
兩個孩子吃了個半飽,繼續向著鬼愁澗進發。
他們相信邢爺爺的話,鬼愁澗一定會有千年燕窩。
只有上到山頂上,順著繩子趴下懸崖才能找到。
五歲的石生就是已經是爬山高手了,他的父親張大軍曾經征服過這里最高的山,打敗過山里最凶猛的惡狼,石生也要跟爹一樣,長大了做英雄,做好漢。
鬼愁澗的山頂是三個小時以後爬上去的,上到鬼愁澗的山頂並不難,難的是怎麼順著山崖吊下去尋找燕窩。
磨盤山遼闊無窮,四周都是高高的峭壁,有的地方都是90度的角。
上到山頂以後,石生升起一種快樂的征服感,二丫也樂得不行,兩個孩子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疲勞。
石生把身上的繩子摘下來,一頭栓在了一塊岩石上固定起來,另一頭扔下了懸崖。
他看到父親這樣爬過山,還把張大軍慣用的減速齒輪拿了出來,掛在了腰里。
石生的力氣很小,只是背了一條較細的繩子,繩子不夠長,因為他不知道鬼愁澗究竟有多深。
長大以後,石生每次想到自己這次的行動都不禁會暗暗膽寒,他自己也不知道當初哪來的勇氣,怎麼會爬上鬼愁澗,又怎麼順著繩子滑下去的。
或許是小芳阿姨對他們的愛才激發了他年少的斗志。
石生把繩子扔下懸崖,將滑輪掛在了腰里,告訴妹妹說:“妹,你在這兒等著,哥下去。遇到野狼你就喊,哥會上來救你的。”
二丫就:“喔”了一聲。點點頭。
二丫穿的很厚,一身的棉衣棉褲,跟棉球一樣,根本就不怕冷,這衣服是張何氏秋天的時候續的新棉花,就怕孩子受凍,所以一點也不冷。
二丫看著哥哥順著山崖一點點滑了下去,她就揣著手坐在石頭上等,期盼哥哥下去以後立刻找到燕窩。
兩個懵懂的孩子就這樣把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困境中。
就在二丫嘴巴里吐著熱氣,目不轉睛盯著哥哥下進山崖的時候,一個危險正在悄悄降臨。
其實一條野狼已經盯他們很久了,是一條雪狼。
1986年的冬天,一群新的狼種悄悄的侵入了磨盤山的腹地,可是張大軍一直忙著建廠修路,根本沒有注意到。
這些年,磨盤山四周的大山都在被人開采,隆隆的炮聲不斷,機器的轟鳴聲也不斷,外面的山幾乎被采礦工人們給挖空了。
磨盤山綿綿延延500多里,跟外面的大山相接,那里的狼群幾乎同樣被逼上絕境。
它們的領地被打擾,生活受到了侵襲,不得不跟著遷徙,進了磨盤山的腹地。
那是一群通體混白的雪狼,跟磨盤山的狼種大不一樣。
它們因為習慣了高山的寂寞,習慣了高山食物的匱乏,所以變得異常凶猛。
比磨盤山的狼群更加的凶殘。
領導雪狼的頭領是一條身材巨大的白毛狼王,它的身體比普通的狼要高出足足一尺,也長出足足兩尺,身上的毛發白的像雪,眼睛是紅色的。
白毛狼王的眼神里看不到一點仁慈,充滿了殺戮,為了尋找新的領地,尋找新的食物來源,它不得不領著它的家族千里奔襲,踏進了磨盤山的領地,跟當地的狼群掙個你死我活。
狼群剛剛踏進磨盤山,頂風就聞到了生人的味道,於是所有的狼都興奮起來,上躥下跳。
它們迅速匍匐在地上,鼻子一張一吸,飄忽的身影跟雪地渾然一體。
前哨狼的身體就像一條流星,最先竄上了鬼愁澗的山頭。
一眼就發現了石生跟二丫的身影。
兩個孩子卻渾然不覺。
就在白毛狼王踏進磨盤山領地的那一刻,灰毛狼王也意識到了危險的降臨。
最先發現目標的是一條身材魁偉的前哨灰狼。
它站在高高的山崗上聞到了陌生狼的味道。
從它們充滿殺戮的氣味里,那條灰狼知道這批不速之客是非常難對付的,它們是衝著它們的領地而來。
要霸占它們的空間,而且那匹狼的戰斗力非常的強悍。
那條灰狼立刻意識到了不安,四只蹄子在地上急刨,揚起雪團一片,脖子一揚就嚎叫起來:“嗷,嗷嗷……”
野狼的慘嚎聲鬼哭一樣,在深深的大山里久久回蕩,這是一種求救的信號,告訴所有的同伴,有強敵入侵。
從那條頭狼的嚎叫聲里,別的狼也聽出了不安,它們同樣焦躁起來,於是就通知更遠處處的狼,一聲聲狼嚎在磨盤山上回蕩,回聲久久不斷。
不到幾分鍾的時間,整個磨盤山的狼群全部警惕起來,於是,一匹匹野狼開始匯集,向著鬼愁澗的方向靠攏。
一只,兩只,三只……五十只,一百只。
短短的四五年時間,磨盤山的狼群就有當初的二三十只發展到了上百只,黑壓壓的一片。
它們就像劃過天際的流星雨,紛紛壓向了鬼愁澗。
灰毛狼王一馬當先,最先竄上了鬼愁澗的高崗,它也發現了二丫跟石生的身影。
從兩個孩子熟悉的氣味里,灰毛狼王感到了不安跟焦躁,一鼻子就聞出兩個孩子的身上有張大軍的味道。
狼王心說,我日……不好!
這兩個孩子是張大軍的種,不用問,他們跟江給一樣,是張大軍的一對兒女,吃還是不吃?
不吃吧,現在正在冬季,大雪已經封山,食物真的很短缺,大家的肚子都餓,咱們不吃,這兩個孩子就會白白便宜了對面的那群雪狼。
可它又不敢對孩子發起攻擊,因為張大軍太可怕了,你傷了他的兒女,張大軍一氣之下不把磨盤山趟平才怪。
上次的一場大火,三百多條狼幾乎全軍覆沒,如果不是張大軍最後良心發現,故意放走了二三十條狼,磨盤山的群狼就絕跡了。
狼王陷入了糾結,也陷入了驚懼。
他現在顧不得考慮是不是對孩子發起攻擊,它擔心的是對面高崗上的那群雪狼,那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
很明顯,對面的雪狼也感受到了從西邊過來的灰毛狼群。
那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它們曾經是磨盤山的主宰。
也是這里的霸主。
它們的勢力不容小視,而且數量眾多。
磨盤山的狼群立刻引起白毛狼王莫名的興奮跟斗志。
它同樣變得焦躁,嘴巴里發出一股挑逗的嗚嗚聲,胡子抖張起來,尾巴也平平翹起,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