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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無賴是怎樣煉成的 zhxma 5251 2024-03-01 00:32

  我背著書包漫無目標地游蕩在熙熙嚷嚷的馬路上,望著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我心里嘀咕道:我能去哪呢?

  穿過一條條街路,走過一座座街心花園,我漸漸感到有些疲憊,於是,我解下書包放在馬路條石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心不在焉地瞅了瞅馬路對面。

  馬路的對面是一片綠樹成蔭的開闊地,透過一棵棵高大挺拔的參天古柏,隱隱約約地露出一道油漆斑剝的紅牆,掛滿塵土的牆壁上雕刻著碩大的字體:南無阿彌陀佛!

  原來是座寺廟,好奇之心使我暫時忘記了疲勞,我拎著書包穿過街路,來到寺廟的大門口想進去看看究竟。

  令我失望的是,寺廟的大木門緊緊地關閉著,我只好沿著牆壁走進林蔭里,落著殘枝敗葉的松林里聚集著許多懶懶散散的人群。

  我有意無意地湊攏過去,隔著一個個脊背,我聽到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他正振振有詞地信口雌黃著。

  我悄悄地把腦袋擠進去一瞧,我的乖乖,原來是高洪艷的瞎眼父親,他坐在一只小木椅上,干巴巴的手掌抓著一個少女的小手,正滔滔不絕大講著命運、前途、戀愛、發財等等,等等。

  望著他那煞有介事的表情,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盡管高洪艷的父親雙目失明,然而,我還是擔心他會察覺我在場,於是,我衝著他吐了吐舌頭,慌忙溜出人群,心里暗暗嘀咕道:我從來沒有聽高洪艷說過,他的瞎眼父親還會抽簽卜卦啊!

  距離高洪艷父親為人算命不遠的地方,有幾個老者正神情專注地對奕著,我默默地坐在旁邊,希望能學幾手高超的、置對手於死地妙棋。

  “掉主!”

  旁邊傳來尖聲怪氣的叫喊聲,一群灰頭灰臉的壯年男子赤著雙膊,熱火朝天地甩著撲克牌,將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於是,我又溜到他們的身後。

  一個三十多歲、戴著高度視鏡的男子引起我的興趣,他面頰呈著讓人生厭的、病態的蠟黃色,髒乎乎的手指極其嫻熟地擺弄著撲克牌。

  我特別注意到,有許多次,他並沒有抓到什麼像樣的好牌,可是,他卻有著超人的膽量,頻頻出擊,總是令人無法想像地出奇制勝。

  “好厲害,”

  看到中年男子屢屢得手,將對手紛紛打翻在地,讓人眼紅的鈔票一張接著一張地塞進上衣口袋里,我情不自禁地贊嘆道:“好厲害啊!”

  “哼,”

  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回過頭冷漠地瞅了瞅我,然後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五毛錢:“小老弟,去,給我買盒羚羊煙!”

  “哎,”

  我痛痛快快地接過五毛錢,健步如飛地跑出林蔭,來到十字路口一個煙攤處:“買盒煙!”

  賣煙的是一個正值芳齡的少婦,正埋著頭整理著煙攤,聽到聲音,她機械地抬起頭來:“買什麼煙?”

  “羚羊!”

  “給,”

  少婦收完錢,然後抽出一盒煙,我正欲伸手去接,突然,少婦發現買煙的我竟是一個少年,並且,身後還背著書包,她將拿著煙的手縮了回去:“小孩,你,你抽煙?你還是學生啊!”

  “大姐,”

  我解釋道:“不,大姐,不是我抽,是他,”

  我衝著林蔭里那個戴眼睛的中年男子呶了呶嘴:“是那個大哥哥要抽,我是幫他買煙的!”

  “哦,”

  少婦點點頭,這才將煙遞到我的手上:“原來是眼鏡啊,可是,”

  少婦還是不解地問我道:“小孩,你怎麼背著書包不上學啊?”

  “今天休息!”

  我拿著煙轉身便走。

  沒過幾天,對任何事情都會產生濃厚興趣的我,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參與到街頭賭當中去,看到人家並沒有什麼好牌便大贏其錢,我激動的躍躍欲試。

  終於,賭徒們開了恩,允許我這個新兵上陣,我樂得心花怒放,一屁股坐到撲克牌前。

  可是,當我將抓就的撲克牌展開來,明明不錯的牌,可是,一旦到了我的手上便再也不是那麼回事,無論我如何努力,既便是絞盡腦汁,最後還是敗的一埸糊塗,輸得鼻青臉腫。

  圍觀的眾人毫不客氣地數落著無地自容的我:“小弟弟,你太嫩啦!”

  “小爺們,你的手法簡直太差嘍!”

  “這個送錢小步兵!”

  “……”

  “又輸沒了吧,下去吧,下去吧,弄到錢明天再來玩!嘻嘻,”

  賭徒們數點著從我手里贏去的鈔票,幸災樂禍地說道。

  身無分文的我只好重新坐到戴眼睛的中年男子身後,他衝我嘿嘿一笑:“小老弟,中午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吧?”

  “不吃了!”

  我自嘲道。

  “小老弟,”

  中年男子友善地說道:“操,我給你報仇,你把輸的錢都贏回來,然後咱們一起吃午飯!”

  “謝謝大哥!”

  中年男子可不是吹牛、說大話,他的賭技甚高,林蔭里所有的賭徒都敬他三分,他賭十次准能贏九次,而沒有贏到錢的那一次,也能保住老本,絕不會輸掉自己的一分錢。

  大家都叫他“眼鏡!”

  眼鏡不僅賭技高超,更具有賭博的心理素質,無論手里是什麼牌,他那蠟黃臉永遠都是無動於衷的,既不喜形於色,也不唉聲嘆氣,既不狂呼亂喊,也不垂頭喪氣,這使我更加佩服他了。

  “走!”

  就在我思忖之間,眼鏡已經讓人不可思議地做成一把大牌,贏到一大把鈔票,他將鈔票胡亂往手里一抓:“小老弟,走,喝酒去!”

  “謝謝大哥!”

  酒桌之上,眼鏡端著酒杯真誠地對我說道:“小老弟,你太小,什麼也不懂,以後,不要再玩啦,你不中,有多少錢得輸多少錢,從天亮得輸到天黑,從春天得輸到冬天,……”

  “為什麼?大哥哥!難道我就永遠也抓不到好牌嗎?”

  “嘿嘿,”

  眼鏡咽下一口酒水:“你啊,小嫩瓜一個,”

  說完,眼鏡放下酒杯,掏出髒撲克:“小老弟,賭這玩意,看似簡單,一把撲克憑牌抓唄!”

  “是啊,一張一張地抓唄,誰能抓到好牌誰就能贏錢!”

  “哈哈哈!”

  眼鏡聽罷,仰面大笑起來,手里繼續擺弄著撲克牌:“你啊,你啊,小老弟,怎麼說你才好呢!”

  “啪——”

  眼鏡將撲克牌住餐桌上一放:“來,小老弟,咱倆試一試,你先抓吧!”

  我與眼鏡一邊喝酒一邊折騰起撲克牌來,令我納悶的是,我永遠也抓到不任何像樣的好牌和大牌,我心里默默地嘀咕道:這是怎麼回事?

  好牌為什麼總是抓到眼鏡的手里啊?

  “哈哈哈,”

  眼鏡將手中的牌往餐桌上一攤:“看到了吧,好牌都在我這呢,你有多少錢就得輸多少錢,還是那句話,從天亮輸到天黑!”

  “大哥哥,”

  我絕望地將撲克牌扔到餐桌上:“這是怎麼回事?”

  “哼,”

  眼鏡撇了一下嘴:“怎麼回事,這是活!”

  “活——”

  “對,活——”

  眼鏡夾起一塊肥肉塞進嘴里,一邊咀嚼著一邊說道:“說白了吧,牌玩得怎麼樣,就看你活干得好不好,這里可大有學問啊,說道可多去啦,你一輩子也學不完!”

  “啥,”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還以為,玩牌就是玩牌唄,原來還有這麼多的學問和說道啊!”

  “小老弟,”

  眼鏡將散落在餐桌上的撲克牌重新抓回到手里,令我眼花繚亂地叭叭叭地上下翻飛窮折騰一番,然後將撲克牌啪地按在餐桌上:“不服嗎,上老弟,跟我玩牌,我想讓你抓什麼牌你就能抓到什麼牌,信不信,來,這次我讓你全抓好牌,你信不信,抓——……”

  當我將抓到手的撲克牌展開時,果然像眼鏡所說的那樣,好牌全在我的手上,我久久地握著撲克牌,怔怔望著眼鏡:“大哥哥,我服了!”

  “嘻嘻,”

  眼鏡趾高氣揚地說道:“想不想拜我為師,學兩手啊?”

  “想——”

  “好吧,”

  眼鏡將酒杯里的殘酒一飲而盡:“小老弟,大哥今天心情特高興,我決定收下你這個徒弟,”

  “謝謝大哥!”

  “可是,你一定要學得溜秋點,可別弄得半生不熟的,讓人家給看出破綻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每次玩活時,也就是你想出老千的時候,一旦手法不好,被人抓住破綻,那可太掉鏈子啦。輕者,讓人指著脊梁骨罵,重者,沒准把你打個半死,……”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給你丟臉!”

  我堅定地說道。

  “是啊,”

  眼鏡語重心長地說道:“打牌沒有不搞事的,不玩活的。你玩我也玩,你搞我也搞,就看誰的手段高,誰玩得絕,誰就贏錢。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的,沒有不搞事的。可是,你知道對手在搞事、在玩活,自己卻叫不開,那,對不起啦,你是咯啦,輸錢活該,這叫什麼,這叫輸土鱉錢!相反,如果對方能叫開,那你就必須把贏人家的錢都還給人家,還得請人家吃飯,賠理!懂嗎,小老弟!”

  “懂啦,大哥,聽了你的話,真長見常啊!”

  “小老弟,”

  眼鏡緩緩地折騰著撲克牌:“注意,我慢慢地倒,你看清楚,什麼牌串到什麼位置,一定要記住哦,”

  “嗯,我看著呢!”

  “一般情況下,玩活應該是兩個人相互配合,這樣既安全又省事。如果你自己出去賭,嘿嘿,單槍匹馬的跟人家干,沒練點絕活那可千萬別去丟人現眼!”

  “嗯!”

  “給,”

  眼鏡將撲克牌遞到我的手上:“學著我的樣子,你親自地碼碼牌,”

  “嗯,”

  我接過撲克牌笨手笨腳地倒換起來,光滑、晶瑩的撲克牌在我的手里好似一攤不聽話的散沙,我沒折騰幾下,便噼哩叭啦地,一張一張滾落到地板上。

  “練吧,”

  眼鏡不以為然地吸了口香煙:“練吧,練吧,早呢!”

  回到家里,我偷偷地買來一幅撲克牌躲在被窩里專心致志地、不厭其煩地倒過來再倒過去,倒折、倒斷,第二天晚上重新再買,按照眼鏡的進度要求,我倒啊、倒啊、練啊、練啊,直至練到撲克牌能夠按照我的意圖得心應手地翻過來覆過去,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將想要抓到的好牌碼放到相應的位置。

  接下來,眼鏡便開始與我實際演練,當我曉有進步時,他告誡道:“小老弟,你已經學會了幾手,可是,一定要記住我的話,與人家玩牌的時候,不能太貪,太急,活玩得不要太頻繁,否則,會引起對手的注意,你的下場會很危險的!”

  “是的,大哥,我記住了!”

  “小老弟,要等機會,出奇不意的下手。有的時候,玩了一天一宿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輸贏,當大家都人困馬乏時,你趁著他們打哈欠、抹鼻泣、抽煙、喝茶水的時候,偷偷地做把大牌,嘿嘿,一下便把他們搞定,輸得他們活像是被拳打腳踢一通,痛得呲牙咧嘴!”

  “嗯!”

  “還有,”

  眼鏡諄諄不倦地教誨道:“當你搞了次幾活,把錢贏到了手,這個時候,你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煮熟的鴨子千萬可別讓它飛啦。你不能再貪心,不能再出老千,你要按照正常的玩法,想盡辦法把贏來的錢保持住,直到散局。

  如果人家輸紅了眼,死活不肯散局,這個時候,你就要大方點、血性點,拿出點錢來請輸家的喝酒!

  “說完,眼鏡拍了拍我的肩膀:”

  說一千、道一萬,光說不練那等於白費,走,咱們實際操練操練去,我罩著你,你小心點,保管沒事,既使露了馬腳,我幫你收場!“於是,在眼鏡的陪同下,我膽顫心驚地來了寺廟的林蔭里與賭徒們重新開戰,當輪到我洗牌時,我裝著極其笨拙的樣子,洗著洗著,故意將幾張撲克牌滑落到草地上。

  “嗨,”

  一個賭徒不屑地說道:“連牌都洗不好,還玩呢!”

  哼,我心里暗暗發恨:怎麼,瞧不起我?

  等著好吧,如果成功,我一定狠狠地收拾你一番。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眼鏡的不吝賜教,經過自己的勤學苦練,第一次搞事、玩活,第一次出老千,我獲得了意外的成功,賭徒們瞪著迷茫的眼睛長久地注視著我:“咦,這小子牌玩的大有長進啊?”

  “小兄弟,玩得好哇!”

  “哼,”

  眼鏡立刻幫我打馬虎眼,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什麼玩得好,總也不玩的人,手壯!”

  然後,他衝我一擺手:“下去吧,下去吧,今天你特來電,不跟你玩啦!”

  我明白,眼鏡這是讓我見好就收,於是,我呼地站起身來:“不玩就不玩!”

  “操,”

  眼鏡冷冷地說道:“你贏了我們這麼多錢,咋的也得表示表示啊!”

  “那是當然,”

  我喜滋滋地說道:“各位大哥稍等,小弟給你們買煙去!”

  “哎,”

  我興衝衝地跑到煙攤著,衝著正與人聊天的少婦喚道:“哎,買煙!”

  “哼,”

  少婦循聲轉過臉來:“你這是跟誰說話呢,哎、哎的,我沒有名嗎?”

  “可是,大姐,我不知道你叫啥名啊!”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應該叫我大姐才對啊,哎、哎的,是啥意思?”

  我在背著書包逃學的日子里,幾乎天天泡在寺廟的林蔭里,每天至少到少婦的攤前買一次煙,可是,至今尚不知曉她的尊姓大名:“大姐,您貴姓?”

  “免貴姓伊,伊淑麗!”

  “伊姐,我買煙!”

  “哼,這還差不多!”

  伊淑麗和善地接過鈔票:“你啊,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就是尿炕不知道!”

  “嘻嘻!”

  “買什麼煙!”

  “羚羊啊!”

  “買羚羊你拿這麼大的票子干啥,嚇虎我呢,裝呢,跟我裝大個啊!”

  “不,伊姐,我不是買一盒,我買十盒!”

  “十盒!”

  “嗯,我贏錢啦,我請客!”

  “哦,”

  伊淑麗將鈔票塞進口袋里,然後將一條香煙遞過來:“嘿嘿,跟他們玩,你還能有贏錢的時候,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喂——”

  當我將一條香煙剛剛給幾個賭徒分完,十字路口的伊淑麗突然向我揮起手來:“你,過來!”

  “什麼事,伊姐?”

  我不敢怠慢,呼呼呼地跑到伊姐身旁,伊淑麗指了指煙攤:“幫我看看煙攤,我回家給孩子做飯去!”

  “行,可是,”

  我遲疑起來:“伊姐,這麼多煙,我也不知道價,怎麼給你賣啊!”

  “呶,”

  伊淑麗將一塊包裝香煙的硬紙板遞了過來:“價錢都在上面呢,你就照上面寫的價錢賣吧!”

  “是!”

  說完,少婦伊淑麗推起自行車,很快便消失在街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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