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先生,你看,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以和為貴,”童南宇搓動著雙手,小心翼翼的說道,“米高斯·德科寧先生這次的事情雖然做得有些過分,但他也是個有身份的人,我想如果好好談談,應該能夠妥善解決的。這樣,我可以在本金加利息的基礎上,再多支付他兩萬美元,您看他能不能接受?”
李再安盯著老頭看了一會兒,笑了笑,沒說什麼。
老頭有點小狡猾,他實際上已經把借貸者的名字說出來了,至於後面說的什麼本金加利息再加兩萬美元,那並不是給米高斯的條件,而是開給他李再安的價碼,說白了,就是老頭希望這件事能穩妥解決掉,只要能這樣,他寧可多花上些錢。
這或許就是中國人骨子里存在的一種天性,在家什麼都好說,一旦出了門就變得懦弱,膽小怕事,唯恐惹上麻煩,一旦被麻煩找上門,首先想到的就是怎麼妥協退讓,寧可自己打落牙肚里吞,也不敢挺直腰杆子據理力爭。
這種涉及民族性的東西不是李再安能改變的了的,他只能做他自己能做的,實際上童南宇誤解了一個問題,他現在遭遇的困難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借貸者侵害到了莫里奧組織的利益,他們踩過界了,如果童南宇懂得黑道圈子的游戲規則,他先前就應該向莫里奧組織求助,畢竟他交著保護費呢。
見李再安笑而不語,童南宇只當他答應了自己的提議,老頭顫巍巍的轉過身,走到里間,將整個保險櫃都打掃一空,總算是整理出他承諾的那一份錢來。
等他從里間抱著錢出來的時候,服裝行外的便道上恰好泊過來兩輛乳白色的面包車。
第一眼看到這兩輛面包車,童南宇就變了臉色,就在前兩天,也是這兩輛面包車停在服裝行的外面,車上下來的四五個精壯白人將他的服裝行砸了個落花流水。
眼下,這些人又來了,童南宇倒不是怕自己的生意被砸,而是擔心李再安會派人搞出人命來。
坐在桌前喝茶的李再安注意到了老頭臉上表情的變化,他順著對方的視线朝外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幾個人從面包車上跳下來,領頭的一個家伙穿著雜色的花格子半袖襯衣,白色棉布的及膝短褲,臉上帶著一副墨鏡,看年紀應該有三十出頭,白人。
李再安只看了一眼就轉回頭來,這人他不認識,應該不是聖保羅幾個販毒組織內的人。
面前的茶盅已經空了,李再安也不勞動瑟瑟縮縮靠過來的童南宇,自己提過有些燙手的紫砂壺,給茶盅里斟滿水。
“童,你考慮的怎麼樣啦?”這工夫車上下來的人已經進了店,領頭的家伙站在門扉邊上問道。
童南宇布滿皺紋的臉早就煞白了,他勉強蹭到桌邊,把懷里抱著的現金堆在桌面上,也不敢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拿眼去看一臉坦然的李再安。
借貸三萬,五分息,也就是月利率百分之五,實際上歸還本金加利息沒多少錢,就是三萬一千五,不過這個五分息是復利,也就是說利息是按日算的,每過一天,頭一天的利息都要加到本金里,這樣持續向上滾,也就是所謂的利滾利。
不過童南宇借貸的時間不長,只有一個月,即便是滾利也滾不到哪去。
他拿了五萬還貸的錢出來,不管怎麼算也足夠了。
“史皮,開支票。”李再安瞅都沒瞅那些錢,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
史皮一聽他這話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當下從身上掏出支票本,簽了一張17萬的支票放在桌上。
聖保羅的地下世界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對於過界放貸的,一般的就是按取利來定處罰,具體的方式就是把放貸者裝進麻袋,封住袋口,然後拿棍子打。
取利夠一萬,就是實打實的一棍子,取利十萬就是十棍子,幸運的扛住了,也就逃出升天了,如果沒抗住那就得自認倒霉。
李再安上來不說把人轟出去,而是直接開支票給錢,這就是打算用地下規則來解決這件事了,或許有人會說,放貸3萬,收回本金加利息17萬,里外一折算才十幾棍子,咬著牙怎麼也挺過去。
如果你這麼想,那就太天真了,規則中所謂的的“取利一萬”是說的他娘的克魯塞羅貨幣,而不是美元,按照目前的比價折算下來,14萬美元差不多就是140萬克魯塞羅,也就是140棍子,這玩意活神仙都扛不住了。
而且李再安這麼干,只要這些人收了支票,不管他們是屬於哪個勢力的,回頭都躲不過處罰,地下的世界有地下的規則,聖保羅繁多的犯罪組織之所以能夠維系表面上的和平,靠的就是這種規則,之前巴諾羅可以說就是死在了這種規則上。
所以,不管這些家伙是干什麼的,背後有誰撐腰,只要給他們撐腰的人不想挑起混戰,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得老老實實把這些人交出來。
如果他們是跑單幫的,那這次就得自認倒霉,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哪個垃圾箱或是陰溝下水道里多少幾塊碎屍罷了。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死活,史皮開出的支票,那個穿著花格子半袖襯衣的家伙竟然想都不想就接了過去,他看看支票上的數額,又瞅瞅票聯,嘴里吹了一聲口哨,嘿嘿笑道:“童,你可真走運,竟然有人願意為你填這個無底洞,不過,我必須遺憾的告訴你,17萬已經是五天前的本金了,至於現在嘛……”
“米高斯先生,你不要太過分,”童老頭也沒想到李再安竟然就那麼開了一張17萬的支票出來,說實話,他現在雖然也有些家底,但這麼一大筆錢還真不是他能輕輕松松拿出來的。
偏偏這個米高斯還不滿足,竟然還想著繼續勒索下去。
“看到了嘛童老先生,有些人就是這麼貪婪,你對他退讓一步,他就覺得你能一直那麼退下去,”李再安搖頭笑笑,用漢語對童南宇說道,“所以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往你身邊湊第一步的時候,你就一腳踩死他。”
童南宇能說什麼,只能陪著干笑,心里卻在擔心這筆錢應該怎麼還。
在場的人里除了李再安和童南宇之外,就沒人能聽懂漢語,剛剛接過支票的米高斯正接過一個計算器,估計是想計算一下現在的利息加本金應該是多少,聽了笑聲禁不住抬頭問道:“你們笑什麼?”
那副表情凶地,就像是要咬人一樣。
“當然是笑你,”李再安屁股沒離開凳子,身子轉了半圈,面向他說道,“你不去核對一下支票的可信度嗎?萬一是空頭票怎麼辦?”
米高斯猶豫了一下,又拿起那張支票看了看,這種支票是聖保羅銀行專用的,看票聯是給“Pai基金”的。
這家基金他知道,就在金融街上,應該可信度很高。
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找過來一個親信,讓對方去聖保羅銀行在附近的一處代辦點核實一下。
米高斯倒是很謹慎,不過他應該更謹慎一些的,如果他能接到支票的第一時間就選擇離開這里,然後不去兌現支票而是有多遠跑多遠,至少是離開聖保羅,別的不說,保住一條命應該還是可以的。
拿了支票的親信才轉出服裝行的門臉沒一會兒,就一臉慘白的退了回來,緊跟在他後面走進來的,是一個看著身材瘦弱、面皮白淨的中年人。
中年人穿著一身阿瑪尼淡藍色的夏日簡裝,面無表情,如果不知道的,估計會把他當成是一個律師亦或是牙醫之類的人物,但米高斯這些人卻都認識他,甚至可以說是在附近幾個街區混的人就沒有不認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