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門外,四輛轎車有前有後的停在噴泉外側,最先下車的貝塞隆正和一個高個子中年人說話。
借著庭前的燈光看過去,可以看到中年人的頭頂上戴著一頂茶壺蓋般的黑色小圓帽。
第一眼看到這個中年人,李再安的腦子里便閃現出一個名字:埃里克·齊爾貝曼。
現年正好五十歲的埃里克是猶太族裔,他在過去十三年里,一直擔任著聖保羅州總工會的主席職務,除此之外,他還是聖保羅州猶太教教會的“拉比”。
“拉比”在猶太教中就相當於基督教的神父,或是伊斯蘭教的阿訇,是個受人尊敬的角色。
不過你千萬不要認為埃里克是個好人,是個真正受人尊敬的人物。
在他光鮮的身份背後,還有另一副不為人知的面孔──貪婪的資本家、剝削者。
就李再安所知,在桑托斯港,每一艘前來裝卸集裝箱、貨物的運輸船只,除了要向占據著碼頭的黑幫繳納保護費之外,還都向埃里克手下的工頭們繳納額外的好處費,否則的話,他們的貨物就運不上船、上不了碼頭。
僅僅是這一項好處費,埃里克每年的收入就有五六百萬美元之巨。
第三個下車的,是一個身材微微佝僂著的干瘦老頭,此人的名叫艾松·梅內克,是聖保羅州公共預算委員會主席,也就相當於國內一省財政廳廳長兼發改委主任的職務。
別看這家伙佝僂著身子像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他的實際年齡其實才剛過50歲,只比埃里克大了那麼六七歲,其之所以長的這麼老相,是因為在軍政府時期,他坐了整整20年的牢獄。
從1965年一直坐牢到1985年,軍政府還政文人的時候才出獄。
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的,是聖保羅州現任州務卿的特奧杜洛。
別看他今年已經近六十歲了,但因為保養得好,身材也不胖不瘦的,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個正當壯年的大帥哥,嗯,很英俊,很有風度,很有氣質。
看到貝塞隆他們四個人聚到了一起,李再安才從別墅前的大理石台階上走下去,面帶笑容的迎上前,對適時轉過頭來的貝塞隆笑道:“貝塞隆先生,歡迎歡迎。”
當著這些人的面,貝塞隆不能跟李再安表現的太過親熱,他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說道:“准備的怎麼樣了,保羅?”
“一切都准備好了,”李再安做出一副略顯謙卑的姿態,笑道,“因為擔心氣氛太悶,我自作主張,請了幾位姑娘過來作陪。”
聽他這麼說,貝塞隆皺了皺眉,語帶不快的說道:“直到今天來的都是什麼人嗎?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
“先生盡管放心,”李再安束手站在一邊,陪笑道,“我當然不會找些妓女來給您惹麻煩,今晚這幾位姑娘只是臨時請來調節氣氛的,沒有什麼特殊的安排。”
貝塞隆沉吟了片刻,沒有直接作出決定,而是拿眼去看笑而不語的特奧杜洛。
就像李再安之前猜測的那樣,陪著貝塞隆前來的三個人都是老滑頭,這種做作的伎倆根本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盡管貝塞隆一直拿眼神瞄著特奧杜洛,可這位帥氣的老頭始終就是那麼含笑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那意思就像是在告訴貝塞隆,你自己導演的戲碼就得自己演下去,我沒興趣跟進去跑龍套。
可惜的是,這次的表演貝塞隆和李再安都准備了後手,別看特奧杜洛現在表現的很超然,似乎不肯入局的樣子,但等一會兒,有他自己套上戲服跳進來的時候。
“沒有特殊的安排也不行,”貝塞隆很快繃起臉,表情嚴肅的說道,“今晚我和幾位先生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談,不希望有無關的人在場。”
“那好吧,先生,我馬上打發她們離開。”李再安笑笑,欠身說道。
話說完,他側過身,朝貝塞隆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叫什麼名字?”就在貝塞隆准備引著三人進別墅的時候,在李再安臉上端詳半晌的埃里克突然開口問道。
在場的幾個人中,除了貝塞隆之外,可以說沒有人認識李再安的真正身份。
這些家伙都是州政府的大人物,從事的行當又與警界無關。
所以,即便李再安是個通緝犯、大毒梟,這些人也不可能一眼把他認出來。
倒是埃里克,他這個工會主席多多少少的與黑幫打一些交道,但在他的眼里,李再安的長相也只是有些熟悉,一時半會的,他也無法將李再安同“保羅·安”聯系到一起。
“先生,您可以稱呼我保羅,”李再安面色平靜的答了一句。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面熟?”埃里克仍舊看著他,一臉疑惑的問道。
“哈,我一直以為埃里克只有在看到美女的時候才會用這種方式來搭訕,沒想到他對男人也感興趣了。”艾松大概是與埃里克有什麼不愉快的過節,他壓根沒有細想,就那麼插嘴嘲弄道。
“我對男人感興趣總好過那些有戀童癖的畜生。”埃里克瞬間便將李再安的事情拋到腦後,他毫不猶豫的反唇相譏道。
“我……”艾松也不生氣,仍舊是那麼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張嘴就要再刺對方一下,卻被充當東道主的貝塞隆給攔住了。
“好啦,好啦,幾位,這里可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挪步擋在艾松的面前,貝塞隆笑道,“走吧,咱們進去坐下談。”
特奧杜洛似乎對旁觀別人爭吵別有一番愛好,貝塞隆攔住艾松兩人的爭吵,他還遺憾的扁了扁嘴,這才施施然朝別墅正門的方向走去。
李再安墜在最後面,跟屁蟲般的跟著進了別墅,等他走進客廳的時候,貝塞隆四人已經停在了距離玄關不到四五米遠的地方,原本一臉微笑的特奧杜洛走在最前面,正一臉愕然的看著站在沙發前的五個女孩子──准確的說,是五個女孩中的帕莎。
“你們都出去吧,這里不用你們陪著了。”李再安干咳一聲,趕前兩步,就像是沒看到特奧杜洛的表情一般,揮著手對幾個女孩說道。
還沒等愕然的表情出現在幾個女孩的臉上,特奧杜洛已經快走幾步,徑直奔到帕莎的身邊,一臉驚訝的說道:“噢,請問是帕莎小姐嗎?帕莎·布爾熱瓦小姐?”
“是的,我是帕莎。”帕莎朝跟在他後面的李再安看了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這才說道。
“哈,真的是帕莎小姐,”特奧杜洛顯得很是興奮,他頭也不回的對艾松說道,“艾松,你瞧,我說的沒錯吧,帕莎小姐才是真正有資格進入第三輪選秀的美女,那個什麼溫蒂妮和她相比差的太遠了。噢,和電視上相比,現實中的帕莎小姐顯然更美,哦,是更完美。”
身材佝僂的艾松上前兩步,先是在帕莎的身上逡巡一圈,緊接著,又在剩余幾個女孩的身上流連了片刻,最後才干咳一聲,說道:“或許是吧,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保羅先生怎麼能把帕莎小姐請過來。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溫斯蒂小姐應該也是電視二台選秀節目中的選手吧?我當初還為你投過票呢。”
“呵呵,你們有所不知,”貝塞隆趁著這個機會替李再安介紹道,“保羅先生在聖保羅擁有一家對衝基金公司,弗雷澤小姐主持的選秀節目,就是由他投資贊助播出的。”
“噢?就是那家Pai基金嗎?”埃里克揚眉道。
“怎麼,你也對聽說過保羅的公司?”貝塞隆笑道。
“當然,”埃里克點頭道,“最近這段時間這家對衝基金的業績很耀眼啊,從創立到現在,連續的四次投資操作,每次的贏利都超過百分之百,相信任何一個對金融感興趣的人都不會不知道Pai基金的名字。”
“呵呵,不瞞你們說,我甚至都動過心思,准備拿一些錢出來,交給Pai基金去打理了,可惜的是,始終找不到路子,畢竟這是一家不接受融資的封閉式基金。”
“沒有真正的封閉式基金,當然,更沒有絕對不接受融資的封閉式基金,所謂的不接受融資,只不過是對外的表態罷了,如果埃里克先生對Pai基金感興趣並相信我們的眼光的話,我倒是可以為您打理一些投資的事情。”李再安笑道。
“想不到保羅先生這麼年輕,卻是個經驗豐富的投資人,”艾松的目光打量著對面的溫斯蒂,嘴里卻在應付著李再安的話。
說真的,在場這些人中,除了幾個女孩子之外,就沒有一個身價太低的角色,李再安或許很能賺錢,但那又怎麼樣?
在大家沒有實質性的利益糾葛之前,他唯一能讓在場幾個人看在眼里的,或許就是能弄來這麼幾個嬌滴滴的女孩子。
李再安笑了笑,故作沒有領會到在場幾人的意思,他朝幾個女孩子擺擺手,說道:“好啦,你們出去吧,幾位先生要暫時借用一下你們的客廳。”
“怎麼,這里是帕莎小姐她們的住所嗎?”特奧杜洛正在考慮怎麼將剛才說的話收回來呢,聽了李再安的話,他借機問道。
帕莎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腔,只是拿眼神去瞟站在對面的李再安。
“可以這麼說吧,”李再安笑笑,說道,“我看好帕莎她們的發展,今後准備在她們的事業上做一些投資,按照我們之前簽訂的協議,這棟別墅就是她們今後在聖保羅的住處。”
“原來是這樣,”特奧杜洛裝模作樣的點點頭,笑道,“既然這里是帕莎小姐她們的住處,咱們也不好就這麼霸占了,我看這樣吧,反正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如就請幾位小姐一塊坐吧。貝塞隆議員,你說呢?”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貝塞隆面帶笑容的附和道,這一切都是預料之中的,根本沒什麼值得考慮的地方。
幾個女孩子不用走了,特奧杜洛幾個人各自選了一個中意的,安排她們陪坐在身邊,既然幾個女孩子都留了下來,李再安自然也有了留下來的機會。
他就坐在貝塞隆的旁邊,而陪著李再安的女孩名叫查理茲·波茨,是個非洲後裔。
這個女孩子是第四代非洲移民後裔,經過混血的融和,她的膚色已經淡化到介於黃棕之間的色澤了,皮膚細膩且富有光澤,碰上去涼絲絲的,滑不留手。
像特奧杜洛這樣的人,平時總是自恃身份,絕不會在別人面前同某個女人親親我我的,哪怕這個女人是他垂涎已久的絕色。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里,幾個人就是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聊得內容很多,其中李再安較為關注的話題有三個。
第一個話題,自然就是迫在眉睫的州議員選舉問題,貝塞隆作為競選連任的州議員,在一定程度上需要有在坐三個人的支持。
比如說埃里克,他領導的工會一向是競選時各個候選人拉攏的重要目標。
而艾松作為公共預算委員會的主席,則掌握著對各個候選人競選經費的監督大權。
如果能夠得到這些人的支持,貝塞隆的競選之路將變得更加輕松。
但問題是,要想讓這些人表態支持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最大的一個障礙就是黨派的問題。
貝塞隆與特奧杜洛來自同一個黨派,而艾松和埃里克則分別屬於自由陣线和運動黨,因此,在原則上他們都有各自支持的對象,要想拋棄黨派之別支持一個外人,困難度是相當高的。
貝塞隆現在走的路线與李再安相同,都是以時間換距離,先慢慢的同幾個人拉近關系,然後再提幫忙的事情。
所以,這一晚他都沒提幫忙的事,只是說最近哪個議員的呼聲高,哪個議員的民調結果令人看好。
第二個話題卻是由艾松提出來的,具體內容是關於聖保羅州卡斯爾食品廠,進行私有化拍賣的事件。
卡斯爾食品廠,是一家在1973年被收歸國有的外資企業,它曾經是巴西國內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一家食品廠,經營范圍涉及餅干、面包、糖、咖啡等多個行業,旗下十三個品牌的食品在巴西國內享譽盛名。
但是在近幾年里,隨著所謂美洲自由貿易區的一步步構建,尤其是國際化的進一步拓展,大量外來的食品品牌充斥著巴西國內市場,這家企業也逐漸走向末路。
到了去年年底,卡斯爾食品廠已經基本處在停產的狀態了,僅有的咖啡加工、出口等業務還能帶來不錯的盈利。
目前,聖保羅州政府正在籌劃著對這家企業進行私有化改革,以競拍的形式將它賣掉,艾松最近就在主導操作這件事。
第三個話題,是由第二個話題自然引出來的。
無獨有偶,就在聖保羅州政府籌劃著對卡斯爾食品廠,進行私有化改革的時候。
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一個久負盛名的食品廠,面臨著被私有化的命運。
這家食品廠就是莫斯科布爾什維克糖果餅干廠,對它的私有化,是解體後的俄羅斯進行的第一個私有化試點項目,也是前蘇聯所有國有企業中第一個被私有化的企業。
按照李再安的記憶,正是莫斯科布爾什維克糖果餅干廠的私有化改革,開啟了俄羅斯私有化改革的浪潮。
對布爾什維克糖果餅干廠的私有改革,采取的就是經典的發行債券的方式。
糖果餅干廠的每個職工都得到了一張或是幾張面值一萬盧布的債券,並由此成為了企業的主人和股東。
按照當時主導私有化的蓋達爾先生的話說,每張債券的價值都等同於兩輛小汽車。
而在短短一年之後,法國達能集團以不到一百輛小汽車的價錢,收購了數萬職工們手中持有的全部債券,成為了這家企業真正的主人。
“如今的俄羅斯,充滿了發財的機會,”這是特奧杜洛給出的一句評語,“在那里,一夜暴富的機會和俄羅斯涌現出來的罪犯一樣多,關鍵一點,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膽量和門路了。”
對於發財的話題,幾個陪坐的女孩子都聽的極其入神,她們的眼睛里充滿了憧憬和艷羨,但她們能做的,也就僅僅是憧憬和艷羨罷了,這樣的游戲根本不是她們能玩的起的。
至於李再安,他心里當然知道蘇聯這個超級大國,在去年突然解體分裂成15個國家。
在這震驚世界的巨變中,蘊藏著絕大的機遇和風險,一些頭腦靈活、敢於冒險的“精英”們,趁機瓜分了俄羅斯的國家資產,成為顯赫一時的七大寡頭。
但是,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搞風搞雨。
當然,等以後有機會了,他肯定要去俄羅斯那邊撿點便宜,這種百年難得的機遇絕不能錯過。
聚會一直進行到凌晨一點半鍾,會談的氣氛始終很融洽,看得出來,幾個女孩子都很會勾引人,甚至包括貝塞隆在內,每個男人都被她們迷得神魂顛倒。
柔聲細語、痴聲淺笑,渾身散發著濃烈青春氣息的女孩子,原本就是最會撩男人的狐狸精。
像特奧杜洛他們這種年過半百的老男人,輕易就能從這些女孩子的刻意逢迎中獲得更大的自信,並由此對這些女孩子產生一種特殊的感情。
聚會散場的時候,艾松向陪著他的溫斯蒂提出邀請,請她到他住所去做客,而溫斯蒂則按照之前李再安的吩咐,很淑女的拒絕了。
這種看似駁人面子的婉拒,不僅不會令艾松他們感覺惱火,相反,還會令他們更加向往下一次的相聚。
這其中的理由說穿了很簡單,女孩子們的拒絕能夠表明一件事,那就是李再安對她們的控制力並不強,而這才能讓特奧杜洛一干人更加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