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皮拉蒂寧伽村別墅之後,科里亞坐在自己的車里,聽著司機為她播放的輕音樂,眯著眼睛,細細回想今晚貝斯所說的那些話。
有些時候,人所處的層次高了,並不意味著你可以為所欲為了。
恰恰相反,正所謂“高處不勝寒”,那些隱藏在背後的勾心斗角,以及四周投射過來的覬覦目光,都會令人更加的警惕慎重。
你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邁出的每一個步子,都要前思後想、深思熟慮。
從表面上看,科里亞可以不把貝斯這樣的老家伙放在眼里,科里亞家族曾經是巴西帝國的豪門貴族,而且家族現在經營著大規模的實業集團。
雖然科里亞家族和貝斯這樣的銀行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更多的時候,雙方也僅僅是一種業務上的往來,談不上誰畏懼誰,誰怕誰。
可在深一層的層次上,雙方所代表的又是兩大利益集團,貝斯的背後是金融業的利益集團,科里亞家族的背後是工商實業集團。
聖保羅市就這麼點大,或者說巴西這個國家也就那麼大,雙方的關系網難免會有交錯的地方。
也正因為如此,科里亞也不得不慎重對待來自貝斯的威脅。
說到底還是李再安這家伙太能惹禍了,天知道他吃錯了什麼藥,偏偏要去招惹貝斯那樣的大佬。
一想到這里,科里亞就禁不住有些心煩,難道李再安就不知道,巴西這個所謂的南美民主國家,實際上是掌握在貝斯這些資本財團的手里嗎?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內心里對李再安卻是越來越欣賞了,男人嘛,就應該有自己的棱角。
這個家伙是真的悍不畏死啊,一年前他還只是個一無所有的逃犯,現在居然敢挑戰三位大佬,還放話說要殺他們全家老小,偏偏貝斯還就是拿他毫無辦法。
心里想著這些,科里亞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和這個男人見面了,這該死的家伙不會是把自己忘記了吧?
這麼想著,科里亞伸手轉過旁邊的移動電話,歪著頭想了想,憶起李再安當初留給她的電話,順手就撥了過去。
嘟嘟的忙音響了不一會兒,對面接通了電話,李再安那深沉的聲音從里面傳過來:“喂……”
“是我,你現在在哪兒?”沒有半句廢話,科里亞直接問道。
“剛剛離開莫里奧,正准備去剛果大使館,”李再安簡單的回答道。
“你到那里去干什麼?”科里亞好奇的問道。
“今晚有一個為我舉行的授銜儀式,是在剛果大使館那邊舉行,我是必須到場的。”李再安解釋道。
“授勛?”科里亞更是詫異了,她可想不出來一個毒販能為剛果做出什麼巨大貢獻。
“剛果共和國的榮譽大使,”李再安簡單的回答道,“是我用一個人情換回來的,大概在短期內能幫我抵擋一些麻煩。”
“呵呵,”科里亞怪笑一聲,說道,“你最近是不是玩的有些過火了?”
“既然已經開始玩這個游戲了,那當然要玩得盡興一些,就看那些家伙有沒有膽量陪我玩到底了。”
李再安說話時的語氣顯得有些玩世不恭,科里亞能聽的出來,這個男人對眼下的危機並沒有放在心上。
“剛才貝斯約我見了一面,他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吧?”科里亞將電話換到另一個手里,歪著身子說道。
“當然了,我為他打過工嘛,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兩個老東西。”李再安冷笑一聲,說道,“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已經和他們鬧翻了。”
“你心里清楚那是最好的,他找到我是希望我將對Pai基金的投資撤出去,”科里亞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我想他這是找到你的軟肋了,准備對著Pai基金下手呢。”
“他能對Pai基金做些什麼?”李再安不屑一顧的說道,“降低我的信用評級,還是取消我的會員身份?哼哼,我的Pai基金是四投四盈利、利潤率超過70%的一线對衝基金,我相信整個巴西聯邦儲蓄銀行旗下,再也找不出一個比Pai基金更能賺錢的對衝類基金了。”
“貝斯雖然是巴西聯邦儲蓄銀行的大股東,但他可不是唯一的股東,也不是持股超過半數的股東,我想,他即便打定主意要這麼做,恐怕也得不到董事會的認可吧?”
“你千萬不要小瞧貝斯這個家伙,”科里亞笑道,“他既然想要對你的Pai基金動手,說明他能夠找到你的問題所在,如果可能的話,最近盡可能把Pai基金的運作停一下吧,千萬別讓他鑽了空子。”
李再安笑了笑,心里對科里亞的提議不以為然,在他看來,Pai基金並不是他的軟肋所在,因為那里的一切操作都是合法的,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打打擦邊球罷了。
如果說貝斯是打算在資金運作的市場上對Pai基金展開狙擊,那李再安只能請這位老先生自求多福了。
最近Pai基金的投機方向是歐洲,主要是北歐芬蘭以及南歐意大利的炒匯,這是個短线的投機操作,追逐的是歐洲貨幣危機的尾聲,可以說是掃尾性質操作。
面對芬蘭馬克,以及意大利里拉持續貶值的狀況,Pai基金一方面進場擠壓炒匯的利潤空間,一方面是利用芬蘭馬克與意大利里拉貶值的機會,收購兩國部分優質但瀕臨倒閉的中小企業資產,然後再拆分賣掉。
這是順應大勢的操作,別說是一個貝斯,即便是整個巴西聯邦儲蓄銀行都搭進去,也改變不了歐洲貨幣危機的局面,更不可能對Pai基金的操作產生任何狙擊效果。
李再安懷疑,貝斯要想動Pai基金的話,也只能從他這個幕後老板的身份上下手,如果他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毒販子,那麼用這種手段來對付Pai基金無疑是有用的,畢竟警方可以針對他的非法身份直接把Pai基金查封了,銀行也可以凍結Pai基金的全部賬戶。
但問題在於,如今的李再安已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毒販子了,他還有其它多重的身份。
“那個什麼授勛的儀式需要很長時間嗎?”見他不以為然,科里亞也沒有繼續勸他,而是轉口問道。
“應該不會需要很長時間吧,”李再安說道,“畢竟現在聖保羅局勢很緊張,他們收了我的錢,多少也要為我考慮一些吧。”
“那就好,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咱們見一面吧。”科里亞點點頭,說道。
“有事?”李再安問道。
“算是吧,”科里亞隨口說了一句,緊接著又語帶不滿的追問道,“怎麼,約你見面就一定要有事嗎?”
“呵呵,當然不是,”李再安笑道,“好吧,你定個地方,我這邊的事情忙完了就趕過去。”
“不用另找地方了,就到我家里去吧,”科里亞隨口說道。
“怎麼,貝塞隆真的搬出去了?”李再安嗤嗤笑了一聲,調侃道。
“你說呢?”科里亞沒有給他答案,只是反問了一句,隨即便收了线。
聽著電話里嘟嘟的忙音,李再安愣了會神,他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同科里亞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
說是情侶吧,科里亞是結了婚有丈夫的,而且她丈夫還是堂堂的州議員。
說是朋友吧,兩人之間的關系又太過曖昧,而且她那個丈夫還知道這種曖昧關系的存在。
說是合作伙伴吧,這個倒是靠點譜,可是兩人之間現在存在合作關系的地方,實在是少得可憐。
或許這種關系根本就沒辦法下定義,總之,兩人在生活、事業、生理需求方面,似乎都有需要對方的時候,科里亞是怎麼想的李再安不知道,至少他很樂意將這種微妙的關系一直維系下去。
花錢買來的榮譽大使身份,當然得不到多麼隆重的對待,剛果那邊的內戰打的不可開交,腐敗的問題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問題,不管是政府軍還是反政府軍,都歡迎類似李再安這樣的“投資者”,當然,他們還歡迎軍火商和人販子,似乎唯一不受歡迎的就是聯合國觀察員。
就像李再安猜測的那樣,整個所謂的授勛儀式持續不到十分鍾,參加儀式的人可以說都是為了錢來的。
李再安也沒吝嗇,一張十萬美元的支票開出去,至於那些人怎麼分配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個所謂的榮譽大使竟然連個證書什麼的都沒有,只有一個可以斜披在身上的五色彩帶,戴上那玩意感覺就像酒店的迎賓,就差在彩帶上繡“歡迎光臨”幾個大字了。
李再安向使館方面的人打聽了一下,最後才搞明白整個程序,感情這榮譽大使本來就是沒有任職履歷、證明材料的。
最近兩天,剛果大使館這邊會向巴西外交部發一份照會,說明因為什麼原因,剛果政府准備授予李再安榮譽大使的身份。
然後呢,巴西的外交部門會通過官方的報紙作出通告,以確認這一消息。
至此,整個過程就算完了,換句話說,今晚這個所謂的授勛儀式原本就是多此一舉的,這些家伙們請李再安過來,就是為了再敲他一筆錢而已。
幸好,李再安怕的不是花錢,相反,他怕的是想花錢的時候花不出去,有這麼一個榮譽大使的身份在身,至少可以幫他在一段時間內避開很多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