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這種東西往往是對付敵人最有效的手段,李再安前世的記憶中,巴西與美國聯手對付大毒梟胡安·卡洛斯的時候,就采用了這種手段。
當然,要說對這種手段的使用最為到位的,還是美國人,美國近百年的意大利黑手黨組織“我們的事業”,幾乎就毀在了警方制造的謠言之下。
以謠言為手段對付對手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它很廉價,憑著人與人之間的口口相傳,一個謠言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傳播開去,尤其是在貧民窟這樣的地方。
馬諾羅顯然是高估了貧民窟內人們對謠言的抵抗力,從安排到謠言擴散,幾乎是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整個貧民窟就變得人心浮動,有人甚至自發的將此次警方對莫里奧的圍堵同這個謠言聯系在一起,認為這是那些資本家驅逐他們離開家園的前兆。
其實也難怪這種廉價的謠言,會如此擁有市場,畢竟莫里奧貧民窟與聖保羅其他所有的貧民窟一樣,都是非法侵占的私人土地。
按照巴西的律法,非法侵入私人領地是違法行為,最嚴重的處罰為兩年監禁,從這一點上說,莫里奧貧民窟居住的數萬人都是違法者。
貧民窟,顧名思義,住在這里的都是窮人,屬於弱勢群體,再加上巴西的社會現實,令這個群體處在極度不安的生活與心理狀態之下。
在這個地方,仇富心理、陰謀論等負面的東西大行其道,尤其是在涉及到侵害他們利益的問題上,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來一場軒然大波。
對莫里奧出現的不安定氛圍,馬諾羅大喜過望,按照李再安的建議,他頂著警方的壓力,開始頻頻在莫里奧的各處現身,貧民窟內兩個狹小的所謂廣場、為數不多的兩三家餐廳都成了他發聲的地方。
他從不談這個謠言的真實性,卻總是一遍遍的說他曾經想出資買下莫里奧這片土地,給這里的所有人免費居住,又說他的被捕是遭到了內鬼的陷害,現在可能隨時性命不保等等等等。
盡管他從未在同一個場合下同時提到這兩件事,但反復的宣講就能讓那些聽眾自然而然的將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或許莫里奧貧民窟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馬諾羅是毒梟,他販毒、殺人、襲警,幾乎什麼壞事都做過,警察抓他是理所當然,可一旦牽涉到自己的利益,所有人又都將這個事實拋到了一邊。
他們將馬諾羅與自己在莫里奧的住所,與自己那點本來就值不了多少錢的家當聯系在了一起,馬諾羅再一次成為了英雄,成為了與那些資本家、與這個不公正的社會抗爭的代表人物。
謠言傳播開來的第三天,莫里奧貧民窟外圍的警力明顯得到了加強,而這又促使貧民窟內的居民開始變得進一步焦躁,進出貧民窟的幾個主要路段頻頻發生暴力衝突。
最初警方以警車布置起來的警戒线,被手持防暴盾牌的防暴警察取代,擔負偵查任務的直升機,整個白天都在莫里奧上空盤旋。
作為對抗手段,貧民窟內的年輕人組織起來,向警方的盾牌防线投擲糞便,在貧民窟的狹窄路段上點燃橡膠輪胎,用衝天而起的濃黑煙霧阻隔直升機的視线。
有理由相信,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有些人肯定會很頭疼了,尤其是那些靠投票選舉產生出來的聖保羅市、州議員們,只是現在的騷亂是因為警方打擊犯罪引發的,這些人不好站出來說話以平息騷亂,他們還需要一個借口,而李再安已經准備著將這個借口拱手送上了。
……
夜色下的聖保羅霓虹交映,公路上穿梭的車流如同一條冒火的長龍,燈火輝煌的摩天大樓,濃妝艷抹、衣著性感的站街女郎,在街頭炫耀舞技的年輕人,每一處、沒一點似乎都在彰顯著這個大都會的繁華。
然而掩飾在這份繁華背後的,卻是全世界頂尖的高犯罪率。
一件緊身的黑色跨帶背心,搭配著一條大紅大綠的七分沙灘褲,腳底下趿拉著一雙人字拖,李再安提著一個銀色的密碼箱從出租車上下來,先下意識的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這才微微抬頭朝街對面的一家中餐店看過去。
身後的街邊上,站著三五個穿著緊身露臍T恤、銀色超短裙的亞裔女孩,看到李再安下車,其中一個很快迎上來,先用蹩腳的日語問候了一句,見他沒反應,緊接著又用流利的朝鮮語為問道:“先生,一個人嗎?”
李再安扭頭看看她,女孩臉上畫的妝很濃,看著很妖艷,但從聲音上聽年紀應該不大。
這里是第25街,也就是所謂的唐人街,但實際上生活在這里的不僅僅是華裔,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亞裔,來自日本、韓國、越南和泰國的人很是不少。
這個女孩應該就是韓國人,她的朝語說的很地道。
換上一副稍帶幾分僵硬的笑容,李再安朝她點點頭。
“先生也是大韓人嗎?”女孩兒看上去有些高興,她顯然是把李再安當成同胞了,“需不需要人陪?我可以少收你一點費用,每小時一萬雷亞爾怎麼樣?”
“那些都是你的姐妹嗎?”李再安沒有直接答復她,而是扭頭看向站在路邊的幾個女孩。
“是的,”女孩點點頭,先伸手指指自己,“我是孝善,從釜山來的。”
她細長的手指又逐一指向路邊的幾個女孩子,“腿長的那個是楠幀,是從慶州來的,留長發的是恩惠,她是從水原來的,還有熙真,就是笑起來特別甜的那個,她是從春川來的。先生喜歡哪個,我可以為你介紹。”
女孩介紹的時候只說了名字,沒有提姓氏,其實誰都知道,她說的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李再安笑了笑,從沙灘褲臀後的口袋里掏出來十幾張鈔票,拿在手里晃了晃,說道:“兩件事,第一,我不是韓國人,第二,你們幾個我都喜歡,不過呢,我現在只想找人陪我吃頓飯,如果你們願意的話,這些錢就是屬於你們的了。”
“吃飯?”女孩看到他手里的鈔票頓時眼前一亮,那可都是美鈔,綠油油的發光呢。
“對,吃飯,就這一家。”李再安指指對面的中餐館,笑道。
“中餐很貴的,又很油膩,咱們改吃日本料理怎麼樣?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料理店。”女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遲疑道。
“不用你們買單。”李再安微笑道。
“啊,這樣?那就吃中餐吧,”女孩頓時改了口,在聖保羅,中餐的消費要遠遠高於日本料理,她們自己是舍不得吃的,當然,有人請客的話就要另說了。
女孩跑回去跟她姐妹了說了兩句話,頓時一片歡呼聲響起來,緊接著,幾團溫香軟玉一股腦簇擁過來,將李再安像王子般的圍在中間。
李再安被幾個女孩圍在中間,左擁右抱的走向街對面的中餐館,進門的時候,他的視线從鴨舌帽下掠出來,掃了一眼貼在門側牆壁上的通緝令,他老人家的尊容赫然高懸其上。
這家中餐館掛的是中醫食療的招牌,價格不菲,平時也沒有多少客人,更何況此刻並不是吃飯的正點,大堂里空蕩蕩的,只在吧台的後面坐著一位身材纖細、留著平頭的女人。
女人長得不是很漂亮,但眉眼間帶著一股英氣,給人的感覺很耐看,遺憾的是,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疤,從眉心一直延伸到左側的太陽穴,而且她的體型太瘦了,骨感過強。
看到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的進了店門,女人笑著站起身,目光落到李再安身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在李再安前身的記憶中,這個女人叫陳錦,曾經是連隊的衛生員,當年收復老山的戰役中,她被一枚炸飛的彈片毀了容。
戰爭結束後,她復員回家結婚了,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陳錦殺了家里給她找的丈夫,開始亡命天涯。
前身留存的記憶有限,李再安對當年的事也回憶不起太多。
他只記得他們一伙戰友最初是七個人,為了劫獄救出陳錦,冒死和軍警交火,其間兩個人丟了性命,剩下五個人逃亡到中越邊境。
仗著熟悉地形成功偷渡之後,他們輾轉到泰國,最後逃到了巴西聖保羅。
一個連隊的戰友,又在一起出生入死過,這種人之間的感情很難捉摸,但前身留存的記憶告訴李再安,如果說在聖保羅還有什麼人值得他信任,就只能是這幾個人了。
陳錦臉上的笑容僵了不到幾秒鍾,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她笑容滿面的迎上來,引著幾個人入了座,而後便按照程式,逐一給幾個人把脈、觀舌苔,推薦飲食。
輪到李再安的時候,她給推薦了一份湯:桃花湯,一份菜:當歸煨豬肝。
李再安心下苦笑,桃花湯,顧名思義,就是陳錦暗示他花心了,而當歸煨豬肝的意思也很明顯,是告訴他這個狼心狗肺的家伙該回來了。
幾個不明真相的女孩子根本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她們圍著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直到飲食送上來,幾個人吃吃喝喝的在飯桌上昏睡過去,整個大堂里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