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窈怕熱,白日里不常出院,在自個兒的地盤能穿少點便絕不穿多,到了晚上,自然是要沐浴的。
這晚,淺露給她架了屏風,溫熱的水升騰起霧氣,宿窈才剛接近,身上就覆了一層潮汽。
宿窈不喜沐浴時有旁人在,淺露伺候她解了衣裳便退出了房。
足交剛觸及水面,宿窈便瑟縮了一下身子,待身體都被溫暖包裹,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熱氣在面上融化,兩頰泛上酡紅,襯得宿窈如同嬌花般粉嫩,她撥開水面,雙手撐在浴桶邊緣,濕漉漉的眸子呆呆地看著一處,心里想著的,是前世的事。
她死後,比宿丞更傷心的,是冬青。
她從沒見過冬青掉眼淚,可那一天他將自己抱在懷里,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宿窈下意識撫上胸口,隔著薄薄的水層感受到肌膚表層所帶來的滑膩,以及倏爾加快的心跳。
她喜歡冬青。
所以會在生前收起自己溫和的面孔,板臉嚴令下人不許輕慢冬青。
所以會在冬青親近她時,心里的小人兒歡呼雀躍。
所以會在看到冬青哭的時候想要抱住他,安慰他說自己不疼。
他人道是冬青配不上宿窈,甚言冬青不過是宿窈平日里消遣的玩物。
只有宿窈知道,並不是這樣的。
在她眼里,再沒有人比冬青更讓她歡喜了。
即使他是好的,亦或是壞的,本性善惡與否,宿窈心悅的,依然是他。
那些流言蜚語冬青都知道,但他從沒變過對宿窈好的心。
這般宿窈都懂,才會想著若是有來生,她要和冬青好好在一起。
宿窈陷入回憶想得出神,就連身後傳來的輕微聲響都沒有注意。
天色漸晚,若是放在從前,冬青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尋宿窈的。
自打他們長大了,男女有別,饒是別人不提,他們也該懂得避嫌。
說來也好笑,最開始明白要保持距離的冬青忍住幾天沒去找宿窈後,他想著次日便去和宿窈玩,宿窈這時卻氣衝衝地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冬青!你這幾日是不是和別的人玩兒了!”
宿窈委屈極了,她等了好幾天沒等到冬青來找自己,總想著快了快了冬青快來了,他倒好,竟是足足五日不見人影!
明明派去的人都報說冬青身子沒什麼大礙,那為什麼不來找她!
當年淺露也只是個比宿窈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她也不懂為何冬青少爺突然就要和自家小姐保持距離。
沒法子,宿窈便自己去問。
冬青有些局促地絞著手指,不敢看宿窈的眼睛,囁嚅著為自己辯解:“年年,有人說我們都大了,不能天天在一塊兒的。”
這對宿窈名聲不好。
“為什麼不能?到底哪個人說的,我讓木虎揍他!”木虎是府里劈柴的小伙。
冬青皺皺眉:“你不要去找木虎。”
宿窈耍了孩子氣性,叉腰道,“你不找我玩兒,我就去找木虎!”
“……”冬青糾結半晌,還是松了口,“那我以後還天天去找你玩兒,你別找木虎。”
宿窈開心了,她雖比冬青大一歲,卻不如他高,她踮起腳撓撓冬青的下巴,笑著說:“冬青,你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反正我們以後都是要在一起的。”
下巴癢癢的,那時夕陽西下,燦爛的晚霞映著婀娜的橙紅,幸好是它蓋上了冬青臉上的羞赧,不然宿窈就該笑他了。
“好,我知道了。”
……
不過重生過後,冬青倒不把這點男女有別放在心上了。
管他天色晚不晚,他要找宿窈,可不在乎這個。
就是不曾想,這日的宿窈竟沐浴得這般早。
宿窈住的院子閒雜人等是不得入內的,除了幾個丫鬟小廝在偏房伺候,也就淺露和冬青能夠隨意進入主屋。
淺露這會兒應是去用膳了,冬青腳步聲向來輕而無聲,他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蒸汽讓他愣了神。
神智告訴他應該快些離開,這般境況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宿窈此時正在做什麼。
可他猶豫了。
鬼使神差地,冬青腳尖方向一移,直接側身隱入簾後。
一個他能看到屏風後場面而不被人發現的死角位置——
他看到了宿窈白皙光潔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