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老姨一只手按著被兒子吳濤拽扯得破破爛爛的內褲,另一只捂著淌滿淚水的秀臉,絕望地悲泣著,我叉著兩手,不知如何是好;望著老姨父那垂死的,但依然是那麼愚頑、刁鑽的丑態,我實在不願意在這令我窒息得行將斷氣的屋子里,再多滯留一分鍾,我無奈地推開了房門,表姐衝著我的背影嚷嚷道:“表弟,你要干什麼啊?”
“去廁所!”
說完,我啪地關上房門,像個賊似地、偷偷摸摸地溜出老姨家狹窄的院子,迎著剌骨的西北風,向著三叔家,狂奔而去。
“三嬸,”新三嬸獨自一人站在灶台旁,正埋頭切菜,讓我極其費解的是,如此寒冷的隆冬,新三嬸卻僅穿著一條薄薄的內褲,我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後,一把摟住新三嬸那肥碩的腰身:“三嬸,我回來了!”說完,我詐著色膽,手掌在新三嬸的薄內褲上,狠狠地掐擰一下:“三嬸,你不冷啊!”
“哎喲,混小子!”新三嬸放下菜刀,笑嘻嘻地推搡著,試圖掙脫開我:“別鬧混小子,沒看見屋子里有外人麼!”新三嬸一邊假意地推搡著我,一邊抱住我的面龐,親切地吻了我一口:“去吧,進屋跟你三叔喝酒去吧!”
我依依不舍地松開新三嬸,衝她頑皮地笑了笑,從新三嬸那無所謂的情態中,我似乎感覺出什麼?是什麼呐?一時間還說不清楚。現在,我也沒有閒暇的時間去思忖,我興奮不已地推開了里間屋的房門。
煙霧彌漫的屋子里,酒氣薰天,三叔面色紅暈,嘴里噴著滾滾酒氣,大大咧咧地端坐在土炕上,他穿著一條深紅色的、已經又髒又皺的毛褲,揉著惺忪的眼睛,見我進來,和藹地說道:“小力子,過來,跟三叔喝酒!”
透過嗆人的煙霧,我方才注意到,在三叔的身旁還坐著一位瘦弱的干老頭,端著酒杯,正嘻皮笑臉地望著我,三叔見狀,鄭重其事地對我介紹道:“怎麼,不認識吧,這是你老爺!”
三叔放下酒杯,一邊瞅著干瘦老頭,一邊一本正經地扳起了手指頭:“他是河東的,如果從你爺爺那輩論起,我應該叫他老叔,操,你瞧瞧人麼不怎麼樣,輩份可不小!可到是的,唉,怎麼辦呢,誰讓咱比人家小一輩啦,叫老叔叫就叫老叔唄!”
我衝著這位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爺”靜靜地點點頭。我始終也搞不明白故鄉這些讓人費解的輩份,而三叔論起來卻頭頭是道,有根有據,簡直能論到三百年以前去。
無論任何一個人,三叔都能給我安上這樣,或者那樣的稱呼:“這是你二大爺,那是你四舅,他你認識不認識?你瞅瞅,怎麼這麼糊塗哇,這不是你鄭大叔嗎,你呀,怎麼啥也不明白啊,讓我怎麼辦呢!可倒是的。”
有時,面對著一位芳齡女子,三叔不容置疑地強迫我稱呼人家“老嬸”,弄得我滿臉通紅,對方也極不自然。當然,也有令我揚眉吐氣的時候,有一次,一個高出我一頭多的大小伙子,竟然畢恭畢敬地叫我爺爺,我樂得差點沒斷了氣,十幾歲的我,還是個淘氣孩子,競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孫子”,真是讓我好不興奮啊!
“老爺”衝我笑了笑,抓過一瓶白酒用牙齒咬開瓶蓋,然後坐下來:“來吧,力啊,咱們喝酒!”不需三叔多加介紹,我也能猜想出這位“老爺”一定是三叔的朋友,三叔廣交天下,朋友到處都是,他家里的這種人,從未間斷過,有時甚至不止一個。
三叔幫我倒滿一杯白酒,美滋滋地告訴我道:“力啊,三叔今天發了筆意外之財,我跟你二姑父出去抓豬,碰到一只揣著豬仔,卻有病的老母豬,我們就用最低廉的價錢,買了回來,哪曾想,運回家里,老母豬不僅病也好了,還給我下了一窩吱哇亂叫的豬崽仔,哈,這不,沒人喂豬,我就把你老爺找來了,讓他幫我伺候一陣子,等大了,再賣掉,哈,我大致算了算,這窩豬崽仔,最少能賺這個數!”
三叔得意洋洋地伸出數根大手指,我討好的奉承道:“祝賀你,三叔!”
“怎麼,”三叔突然問我道:“我聽你三嬸說,你去大舅家了!”
“嗯,”我點點頭,端起了酒杯,三叔微微一笑,紅堂堂的臉龐上,立刻泛起淡淡的不屑:“你大舅可不了起啊,那可是個人物啊!”
“他,”我瞅了瞅三叔:“我大舅,窮得要死,窮得連房子都沒有了,是個什麼人啊物,應該是個無產階級的模范人物吧!”
“嘻嘻,”新三嬸端著一盤切好的醬豬肉,扭著肥碩的大屁股,走進屋來,她揀起一塊醬豬肉,塞進嘴里,一邊香甜地咀嚼著,一邊順嘴接過三叔的話茬:“小力子,你大舅可了不起啊,照相不放膠卷!”
“哈哈哈,”三叔和“老爺”同時大笑起來,新三嬸將醬豬肉放到桌子上,摟著我的腦袋問道:“混小子,三嬸囑咐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我的照片呐?”
“唉,”我放下酒杯,雙手一攤:“我說三嬸啊,你明知道我大舅給你照相不放膠卷,你還讓我跟大舅要什麼照片啊!你這是故意讓我大舅出丑現眼啊!”
“嘻嘻,”新三嬸松開我的脖頸,滿意地嘻笑起來,同時,指著我的臉蛋,以譏諷的口吻說道:“這混小子,長得真像他大舅!”
“嗯,”三叔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像,三輩不斷姥家根麼!”
“什麼,”聽到自己與乞丐般的大舅連相,我又羞又惱:“不,不,我不像大舅!”
“像,”新三嬸故意挑釁道:“像,哪都像,連說話的聲音都特別地像!”
“哼,”我啪地扔掉筷子:“不喝了!”
“哎喲,”見我當真動了氣,新三嬸立刻堆起了笑臉,像對待不懂事的小孩子似地抱住我,往桌前拽扯著:“別生氣啊,大侄啊,三嬸跟你開玩笑呐,不像,我大侄哪能像那個要飯花子似的大舅呐,來,吃口菜,消消氣!”說完,新三嬸揀起一塊醬豬肉,塞到我的嘴里,我一邊咀嚼著,一邊衝著可愛的新三嬸,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又是吐舌頭。
讓我極其反感,心中甚是不悅的,不僅三叔和新三嬸異口同聲在認為我與大舅長得特別相像,就連奶奶也是如此。然而客觀地說,我確確實實長得很像大舅,我曾經多次仔仔細細地端詳過大舅的面容,然後再對著鏡子審視一番自己,心里偷偷地說道:不可否認,果然如此,我在許多方面,長得的確很像大舅!
“嘿嘿,”見我有些消氣,三叔又以挖苦的口吻說道:“力啊,你大舅在鎮上,淨是熱鬧節目,有一次,我從你到大舅家門前路過,突然,看見姥姥從屋子里竄出來,懷里抱著一台東方紅牌收音機,慌不擇路地奔跑著,大舅隨後也衝出屋門,手里拎著一把切菜刀,一邊罵著,一邊怒氣衝衝地追趕著你姥姥。
我急忙攔住你大舅:大哥啊,你這是干麼啊?可到是的,只聽你大舅氣鼓鼓地罵道:這個老王八犢子,我非得殺了她!我問:這是為什麼?你大舅說道:三弟啊,你不知道哇,這老東西太不是物啦,她手里有錢老兒子怎麼花都行,我沒錢買糧,跟她借點都不行,這不,看我沒錢還她,就把我的收音機給搬走啦!三弟,你說,世上還有這樣的媽媽麼?
嘿嘿,大侄啊,那天,我說歹說總算是把大舅勸進了屋:大哥呀,可倒是的,有話好好說麼,這娘倆還舞刀用棒的,讓外人看了多不好哇!大侄啊,還有你姥姥那麼狠心的啊,嗯,兒子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了,還去搬他的東西,可倒是的,你大舅他還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啊!……“
“三哥。”三叔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我則與新三嬸暗暗地眉來眼去著,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兩個人,我認識他們,卻叫不上名字來,只知道他們也是在自由市場上練攤販賣豬肉的,只見兩個豬肉販子,一個手捂著眼睛,另一個則面露惡氣。
“三哥,他打我!”捂眼睛的肉販子開始向三叔告狀。
“你他媽的該打,有你那麼賣肉的嗎?”另一個人指出他為什麼挨打的罪名:“人家明明想買我的肉,可你這小子卻死皮賴臉硬往你那邊拉,有你這麼做買賣的麼?”
三叔聞言,放下酒杯,緩緩地點燃一支香煙:“算啦算啦,都一個生產隊住著,你少賣點他少賣點能怎麼地啊,可倒是的,嗯,非得動手才好嗎。耗崽子,不管怎麼說,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可是的,我看看,哎呀,可倒是的,眼睛都給打腫啦,你他媽的下手可真狠啊。
我看這樣吧,耗崽子,你拿出五百塊錢給他。你呢,你拿這錢回家好好看看眼睛,養幾天傷,可倒是的,病好啦,我請你們倆喝酒。若不現在就喝,可你腫著個眼睛怎麼喝呀,可倒是的,再說啦,你們倆個現在都還沒消氣,別越喝越來氣,把桌子給我掀了!可倒是的……“
經三叔這一番調解,被稱作耗崽子的那個人當著三叔的面,掏給被他打壞眼睛的人五百元鈔票,做為醫藥費,此事便算了結。
“三叔你真行啊,”我感嘆道:“你家快成派出所啦,打架斗毆都到你這評理!”
“你三叔是誰呀!派出所算個啥啊!”“老爺”說完,站起身來,去取湯勺。
“老叔,你能不能說點別的?別惹我生氣,行不行啊!”三叔向“老爺”翻了翻白眼,冷冷地嘀咕道。
“我又怎麼把你得罪啦,我說的都是真事啊!毛主席管不了的事,你都能管得了!”
“你拉倒吧!”
“小力啊,明年,你再來的時候,”“老爺”一本正經地衝著我說道:“你三叔就是咱們人民公社的社長啦!”
“你去去去,一邊涼快去……”三叔哭笑不得地嘟噥著:“我說老叔啊,咱們說歸說,笑歸笑,喝完了酒,你趕快給我喂豬去!”
“三哥,不好了,”外出抓豬的二姑父驚慌失措地衝進屋來:“三哥,不好了,豬跑了!”
“啊,”三叔啪地放下酒杯,連外褲都來不及穿,與“老爺”一起,跟在二姑父的身後,在茫茫的荒野里,頂著寒風,拼命地狂奔起來。
“啊——”望著漸漸消失在地平线下的三叔,早已迷醉的我,獨自一人,衝著窗戶,舉著酒杯,若有所思地胡言亂語起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嘻嘻,”身旁的新三嬸笑吟吟地推了我一把:“混小子,又他媽的臭詞亂用啊!”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行,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咕嚕,我脖子一仰,滿滿一杯白酒便痛痛快快地灌進肚子里,新三嬸驚懼地奪過我的酒杯:“混小子,咋能這麼喝啊,會喝壞的!”
“啊,沒事,”一杯白酒下肚,短暫的燒灼感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法自制的興奮,我撲到新三嬸的懷里,佯裝著去搶奪空酒杯,卻是色迷迷地在她的身上胡抓摸,新三嬸哎喲哎喲地抵擋著,過了片刻,肚子里的酒精開始發生效力,我頓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撲通一聲,癱倒在新三嬸的胯間,隔著薄薄的內褲,我非常幸福地享受著新三嬸那迷人的軟綿和臊熱。
“這混小子,又喝多了!”
新三嬸用力將我抱起,我借著滾滾而來的酒性,終於鼓起了憋脹已久的勇氣,呼地將手掌滑進新三嬸的胯間,一把拽住那片極其養手的黑毛。
“啊——呀——”新三嬸完全被我駭人舉動徹底驚呆住,一時間竟然茫然不知所措,我醉眼惺忪地望著新三嬸,嘴里噴著嗆人的酒氣,喃喃地嘀咕道:“三嬸,讓我摸摸,讓我摸摸麼!”
“混小子,”新三嬸依然呆若木雞:“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