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天空彤雲厚覆,難見星月,昏茫暗沉,山谷樹濤潮嘯,不時夾送飄回著獸吼,使人不禁恐怖戰栗。
谷內無極幫戒備森嚴,幫主仍是黑衣蒙面,相隨六人均是武林高手,在谷中來回巡視。
只聽一個蒼邁語聲道:“幫主莫非誤聞敵方無中生有之計,淆惑渙散本幫斗志,哪有秘徑可入,縱然有,在如此森嚴戒備下送死無疑。”
無極幫主道:“決非捕風捉影謠詠,老夫是何等樣人,怎可輕信,昨晚顯然有人進入百獸天尊所居……”話聲未了,忽遙聞隨風傳來數聲鬼哭,令人毛發筆立。
無極幫主等人不禁面色一變。
接著谷中突起了一聲告警尖銳哨聲,忙道:“不好。”率著六人循聲撲去,身決奇快,須臾撲至東面崖下不遠處,只見兩人並肩退來。
無極幫主大喝道:“何事?”
那兩人轉面道:“幫主麼?”伸手一指,目露驚懼之色道:“那不是人,是鬼。”
無極幫主喝道:“胡說。”
定睛望去,只見數條修長魅影飛撲而來,大喝一聲右掌劈了出去。
掌勢雄渾,力逾千斤。
那數條魅影頓被掌力擊中,竟散成一片淡煙在空中飄浮,瞬眼竟聚而復合,張牙舞爪復又撲來。
無極幫主駭然喝道:“此乃茅山妖法,不可驚慌恐懼。”
一名黑衣匪徒卻被那有形無物的魅影迎面撲中,只覺渾身起了一片寒涼,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道:“好冷。”
就在此心神恍惚之際,突然身側卷起一股刀飈,只聽慘嗥淒厲,匪徒攔腰劈成兩半,血噴如泉,腰腹中五髒六腑溢出,死狀厥慘。
無極幫主見狀極為震懼,知妖法之後尚有敵方高手侵入,卻無法察見那揮刀之人,忙喝道:“速退入奇門中。”率眾疾退。
山谷中魅影飄浮無定,幻變無數,起了一片鬼哭梟笑,回蕩不絕。
其時冷面秀土龐雨生及伏魔真人杜翠雲等均由秘徑潛入山谷,隱伏於窪地角隅,清除了這一處無極幫匪,利用無極幫所設奇門稍加變易穩住不動。
龐雨生目露驚詫說道:“看來無極幫已有准備,莫非風聲走漏了?”
索寒搖首答道:“龐老師未免多疑了,倘或風聲走漏,為何我等逕由秘徑入來未有無極幫匪徒攔截。”
龐雨生道:“在下並非說我等中有人泄露風聲,是指我等在行動之前為無極幫匪徒偵知有侵襲他們之意,是以有備無患。”
伏魔真人冷笑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容貧道施展妙法,將無極幫一網打盡。”
龐雨生搖首道:“言之甚易卻行之維艱,事情並非如此簡單,我等此舉雖相助杜姑娘報那血海大仇,卻意在衡量我等實力,諸位當明白在下話中涵意。”
藺文襄詫道:“龐老師究竟志在什麼?”
龐雨生道:“我等志在藏珍圖及柴清溪那本奇書,若今晚幸能成功,明晚我等則可侵襲湖濱別業。”杜翠雲不禁心神大震。
忽聞半空中傳來一聲鳥鳴,只見奇門外十數丈遠空曠處,地面突出一塊大石上,飛落下一只巨鳥。
黑夜中瞧不出巨鳥毛色如何卻形狀古怪,細頸如鶴,首作三角,目中發出紅光如焰,長嘴尖喙,弓腰駝峰,張翼如鵬。
只見那怪鳥首轉疾如輪符,呱呱發出一聲懾人笑鳴,嘴中忽吐出一股烈焰,展翅撲向那飄忽無空魅影。
那魅影竟似自動投入烈焰中吸入巨鳥腹內。
伏魔真人面色一變道:“不好,那是一只食鬼鳥。”山谷中突騰起一片鐃鈸金鼓梵唱之聲。
龐雨生更是面色一變,道:“此乃呼魂攝魄魔法,我等速退。”紛紛騰空拔起,魚貫穿入秘徑崖腹中。
出得飛瀑外,驚魂才定。
杜翠雲見無功而退,不禁面現憂戚之色。
龐雨生長嘆一聲道:“姑娘不要難過,在下絕不食言,但在下風聞呼魂魔僧在戴雲山千福寺一役中內傷甚重,已回無極幫總壇靜養,怎麼竟然趕至?”
目注伏魔真人接道:“真人有何法制之?”
伏魔真人道:“自然有法可制,不過需費時三日夜,貧道搭壇施展茅山大注,役使那神惡鬼驅入谷內,有形無質之物既不懼呼魂攝魄魔法,更無畏那百獸天尊了。”
冷面秀士冰冷面色上不禁微綻出一絲笑容,道:“真人意欲在何處搭壇?”
伏魔真人眼神打量這片幽壑一眼,道:“此處甚好,但不知除了杜姑娘外,還有何人知道此處?”
杜翠雲道:“除了我一人外,並無他人知情。”
冷面秀士道:“那很好。”
隨即命人布伏設樁,不容隨意出入,另遣兩人職司采辦食物,但等天明後即搭建法壇並棲身之處。
為何杜翠雲隱瞞尚有清風庵主及嚴曉星兩人知情,因她良知未泯,心想冷面秀士等人凶狠冷酷,決難成事,不如虛與委蛇,靜觀其變。
其實嚴曉星就隱在其側,察明冷面秀士舉動後卻翩然離去。
他一回至湖濱別業天色甫明,即有藍野民來訪,忙命領入,自己則在大廳相候。
片刻,家丁領著藍野民走入,兩人寒喧為禮,獻茶後藍野民卻含笑道:“藍某冒昧前來,有擾安睡,少俠海涵。”
嚴曉星忙道:“不敢,但不知藍老師有何賜教?”
藍野民咳了一聲道:“藍某等人追隨白眉叟自有不得已之苦衷,前往陳明少俠當邀諒察,但道來風聞少俠與無極幫有共謀驪龍谷藏珍之圖,不知是否真實?”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藍老師明知故問,另幅藏珍圖刻在無極幫手中,若不共謀焉能取得藏珍。”
藍野民目中神光一閃,道:“少俠此舉無異與虎謀皮。”
嚴曉星道:“諒藍老師定有高見,在下洗耳恭聽。”
藍野民道:“少俠是否能判別無極幫藏圖真偽?”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在未入得驪龍谷藏珍確處之前,誰也無法判別真偽。”
藍野民冷笑道:“顯然易見無極幫主意在陸道玄到達湖濱別業後,即發動攻擊,志在生擒陸道玄人圖俱得。”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這個自然出在下所料,但一切均已安排妥當,無極幫恐將賠了夫人又折兵。”
藍野民道:“無極幫主並非等閒人物,機智武功無不超絕,尚有百獸天尊呼魂魔僧骷髏人魔排教高手厲炎為助,那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這就是藍老師來意麼?”
藍野民右掌一擺,笑道:“少俠暫別動怒,藍某實話實說,若有忤犯,萬請見諒,須知少俠當前強敵,不僅無極幫,尚有錢百涵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藏珍系他師門遺物,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一干群邪暗中虎視耽耽,更有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何不提及白眉叟輿一等人。”
藍野民面色一紅,強笑道:“實不相瞞,屆時藍某亦將站在敵對方面……”說著佯咳一聲,接道:“少俠,藍某此刻生擒了數人,為首者自稱韓寧,乃無極幫極重要人物,一切隱秘藍某均已得悉,此來奉告少俠,湖濱別業大患不在外而實在於內。”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怔,眼中逼射怒光道:“藍老師莫非有脅迫在下就范之意。”
藍野民輕笑一聲道:“不敢,韓寧言說那柳姑娘身罹奇毒,非獨門之解藥無法救治,那解藥現仍在韓寧身上,柳姑娘雖奉命前來,卻與少俠一見傾心,不惜委身相許,但身罹奇毒力不從心徒喚奈何,更有一事奉告,少俠至友病金剛孟逸雷不慎失手為白眉叟所擒,孟逸雷生死本無關宏旨,怎奈他將少俠一切圖謀吐露,萬一宣揚開去,少俠恐功虧一簣。”
嚴曉星神色大變,道:“藍老師志在何求,望求明告。”
藍野民道:“藍某別無所求,志在相助白眉叟取得藏珍,但藍某應允相助少扶報卻大仇。”
嚴曉星長嘆一聲道:“藍老師不妨說得明白一點。”
藍野民道:“藍某所需僅兩幅藏珍圖。”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論說藍老師所求並不過分,但目前尚非其時,不過白眉叟此刻有燃眉之憂,朝不保夕,藍老師此刻節外生枝,在下認為藍老師此舉實令人徒生厭惡之心。”
藍野民哈哈大笑,倏地離座而起,道:“不論少俠如何斥責,藍某自願承當,少俠乃明達通理之人,總算權衡利害得失。”言畢抱拳告辭。
嚴曉星擊掌數聲,一名家丁奔入,隱命送客,道:“承蒙藍老師相告,感激非淺,不過此事容在下思考,三日後必有以報告。”
藍野民微微一笑道:“好,你我一言為定,三日後藍某當再造訪少俠。”說罷與家丁昂然走出廳外而去。
廳後突閃出許飛瓊與柴清溪兩人。
柴清溪已易容一面如朱砂老者,與前判若兩人,道:“此事我等已落了敗著,當設法救出孟老師才是。”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孟兄失陷白眉叟之手,乃晚輩之計,老前輩請跟躡藍野民之後,查視白眉叟隱藏巢穴及孟逸雷所囚之處,此事除了老前輩並無第二人適合。”柴清溪頷首應命,疾閃而出。
嚴曉星目注許飛瓊道:“今日午刻之前伏建龍必然到來,小弟要假無極幫之手除去韓寧,我等趁火打劫救出孟通雷,瓊姐只用計解住伏建龍,等柴清溪老前輩回來後,小弟再現身出見。”
許飛瓊道:“你如今何往?”
嚴曉星道:“小弟與魏醉白談話。”說著邁步跨出大廳。
許飛瓊嫵媚一笑,蓮步姍姍走去。
果然不出嚴曉星所料,一個時辰後,許飛瓊與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影出現在莊外桃林小徑內。
枝頭桃花怒放,紅白相間,匯成一片花海,一望似錦,飛香可望數十里外。
伏建龍慢步徘徊徑中,道:“瓊兒,嚴賢侄在麼?”
許飛瓊螓首輕搖,嬌笑道:“昨晚星弟深夜返同,面現懊惱之色,只說在老爺子約定之處久候不至,只得怏怏回轉,今晨又匆匆外出,僅轉告老爺子來時定須等待他趕回有要事相商。”
伏建龍太息一聲道:“這孩子委實太像他父親,堅毅自負,獨行其是。”說看忽轉言道:“魏醉白如何了?”
許飛瓊答道:“據星弟之言,魏醉白大有進步,血行漸引向主經,仍然昏睡,須待四月後才漸可清醒,老爺子是否此刻去室外探視一眼?”
伏建龍點點頭道:“也好。”兩人身形消失在花海叢中,柴清溪亦飛掠而至,他已瞥見伏建龍許飛瓊而入,另擇奇門捷徑入莊。
水榭中馮叔康設宴款待伏建龍,葛元良及許飛瓊、董飄萍等人即席相陪。
忽見一青衣漢子奔入水榭,道:“嚴少俠回來了。”
馮叔康忙道:“快快有請,就說伏大俠也在此處。”
青衣漢子飛奔而出,須臾,嚴曉星已飄然含笑進入水榭,目注伏建龍道:“昨晚小侄在約定之處久候,為何伯父爽約?”
伏建龍笑道:“事有意外,非是老朽有意爽約,昨晚老朽趕往應約,卻突然發現冷面秀士龐雨生等人行蹤,因時機稍縱即失,故老朽暗躡其後……”
“內中有否杜翠雲麼?”
“不錯。”伏建龍道:“杜翠雲頭前領路,其中尚有一道者,似是擅使障眼妖法的茅山全真觀主伏魔真人。”
嚴曉星心中暗驚,忖道:“他真的遇上冷面秀士一行麼?自己並未向他說出伏魔真人來歷,莫非似是真情。”雙眉微剔,道:“看來,伯父似找出那進入無極幫巢穴秘徑了。”
伏建龍面現一絲苦笑,搖首答道:“說有慚愧,山徑險危曲折,深恐冷面秀士等發現老朽,相距稍遠,不料在一處危幢峻崖竟將冷面秀士一行追失。”
董飄萍接道:“無疑那入谷秘徑就在此不遠。”
伏建龍道:“伏某亦是如此想法,怎料搜覓良久,無法找出一絲痕跡,迫不得已隱在暗處守候。”
馮叔康大笑道:“伏大俠料定冷面秀士決難成事,無功而退,果然料事如神,星兒今晨回報,無極幫昨晚草木不驚。”
伏建龍點點頭道:“約莫一個更次,冷面秀士等一行擇原徑奔回,老朽似聞得伏魔真人役使邪鬼入谷,不料百獸天尊竟養有一只食鬼鳥,將邪鬼悉數吞入腹中,如不見機速退,只怕今晚要葬身谷中。”
嚴曉星道:“那麼伯父一定找出冷面秀士一行潛跡之處了。”
伏建龍聞言一呆,忖道:“這小輩追問甚緊,稍一不慎,必露出破綻,自己千萬別輕心大意。”苦笑一聲道:“老朽只覺冷面秀士並不成為大患,所以並未繼續追蹤,轉道而回,昨晚似白眉叟未曾侵襲無極幫。”
“不錯。”嚴曉星目露憂容道:“白眉叟生擒了病金剛孟逸言及韓寧等人,昨晚毒刑逼供,所幸孟逸雷所知隱秘不多,不然前功盡棄。”
伏建龍大驚失色道:“你還在此談笑則甚,救人要緊,去、去、去。”一連三個去字,顯然伏建龍心中憂急如焚,韓寧事關成敗極钜,忙責韓寧形跡敗露,致有此失。
嚴曉星微笑道:“小侄已遣出三批高手趕去,伯父如需趕往,小侄當命人領路。”
伏建龍道:“難道賢侄不去麼?”
嚴曉星道:“魏醉白必需按時換易金針,故小侄及時趕回。”
伏建龍霍地立起,巡視了馮叔康董飄萍等人一眼,道:“諸位也難道無動於衷麼?”
馮叔康微笑道:“強敵逼伺,未必白眉老怪不是調虎離山之計。”伏建龍聞言,深感有理,也不再問。
嚴曉星即傳命府中武士朱彬隨行。
馮叔康目送伏建龍去後,轉顧嚴曉星笑道:“枝節迭生,重重進逼,使老賊疲於奔命,非星兒之智焉曷臻此。”
嚴曉星道:“設非如此,怎能將藏珍圖安然到手,小侄亦要趕去。”說著閃出水榭外,振臂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再說乾坤八掌伏建龍心情沉重,隨著朱彬疾奔而去.途中問朱彬道:“白眉老怪所居之處嚴少俠昨晚已探明,為何不適時救出?”
朱彬道:“老前輩說得如此容易,嚴曉星雖武功才智極高,也不無投鼠忌器,恐激怒白眉老怪,反害了孟大俠性命,要知孟大俠所知敝莊隱秘不多,嚴少俠又疑白眉叟有鬼,必不致加害孟大俠,故少俠從容若定,胸有成竹。”
伏建龍冷笑道:“嚴覽侄未免太自負大意了。”
朱彬搖首笑道:“伏前輩,嚴少俠行事極為慎重,籌思再三,謀定後動,晚輩一向嘆服,前輩謂他剛愎自用,未免過甚其詞,須知那白眉叟黨羽藍野民今晨已找上門來了。”
“什麼。”伏建龍詫道:“藍野民來了麼?”
“正是。”朱彬答道:“是晚輩領入,由嚴少俠接待,彼此唇槍舌劍,藍野民威脅少俠須交出兩幅藏珍圖才可放人。”
“應允了麼?”
“少俠怎會應允,藍野民怒衝衝離去後,少俠遣出三撥高手迫蹤而去,嚴命不可輕舉妄動,相機設法救出孟逸雷韓寧等人。”
伏建龍心中暗暗驚疑嚴曉星為何不說出藍野民來訪之事,百思莫解其故。
兩人疾奔如飛,不覺投入一片黑壓壓的密林中,只見古木合抱參天,連柯接日,枝葉翳蔽不見天日,幽森駭人。
驀地——一條身影迎面疾閃掠至,道:“是朱兄麼?”定睛望去,只見是一約莫三旬年歲,英氣逼人背劍中年漢子。
此人似發現伏建龍,忙抱拳躬身道:“原來伏老前輩也來了。”繼又道:“朱兄,適才接獲少俠急訊飛傳,說是白眉老怪果然調虎離山,莊外頻頻告警,命我等速速趕回,並命朱兄亦須趕回湖濱別業。”
朱彬道:“少俠睿智無匹,料事如神。”
伏建龍道:“老怪潛跡之處就在此林中麼?”
中年漢子頷首笑道:“深入林中約莫五里,便是老怪潛跡之處,但四外伏樁密布,老前輩不可輕身涉險。”
伏建龍搖首答道:“無妨,你們回去吧,老朽自有道理。”
朱彬道:“如此晚輩告辭,前輩須小心一二。”雙雙疾奔出林而去。
伏建龍小心翼翼,身法輕巧深入林莽三里許,雙肩輕振,一鶴衝天拔起,騰上樹頂藏於濃枝密葉間,銳利雙目掃視四外。
突發現一條黑影立在相距存身之處十丈外一枝樹柯上,手捧諸葛連弩,兩道眼神炯如電射。
伏建龍尋思須臾,忽兩臂疾伸,施展“飛燕穿林”身法,迅如離弦之弩。
要知無論輕功身法如何高絕,在濃林密葉間穿掠難免發出分拂枝葉聲響。
手持連弩匪徒警覺,面色一變,無如伏建龍身法大快,匪徒只覺一縷勁風擊實在腰眼穴上,渾身痿麻,眼前漆黑,噤不能聲,栽身望下墜去。
不料伏建龍身先落地,一把挾著匪徒掠出林外。
匪徒兩目睜開醒來,但見面前屹立著一蒙面黑衣老叟,兩道眼神懾人心魄,乍地憶起這蒙面老人無疑為外界盛傳的武林魔頭無極幫主,不由面色慘變。
蒙面老人沉聲道:“朋友,你此刻知道身在何處麼?”
匪徒目光四巡,不禁把心一橫,獰笑道:“無極幫臨時總壇是麼?閣下最好不要逼問敝上隱秘,不惜把在下擒來,不過閣下聰明反被聰明誤,已然鑄成大錯。”
“什麼。”蒙面老人冷笑道:“老夫怎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嘿嘿,你死在眼前尚膽敢危言聳聽。”匪徒放聲哈哈大笑,笑聲宏然,震耳欲聾。
蒙面老人目光一寒,厲喝道:“你笑什麼?”
匪徒沉聲道:“在下笑你自作聰明,須知我等連環布樁,分刻換易方位,此時早發現在下失蹤,敝上亦及時撤退,若閣下不信,何妨再遣人察視。”蒙面老人不禁一怔,兩指疾伸。
匪徒胸前一冷,立時倒了下去。
蒙面老人率眾趕往那片密林,如入無人之境,一無攔阻。
忽聞一手下高聲道:“在這里了。”火光一閃,一支松油火炬燃起,發出鮮紅光焰,只見林內落葉成茵,零亂連有十數幢木屋,一幢屋角懸有四顆血淋淋首級,其中一具赫然正是韓寧。
蒙面老人只覺心肺氣炸欲裂,大叫道:“氣煞老夫。”
骷髏人魔首徒披頭星袁洪,道:“啟稟幫主,方才此間已發生一場凶博,數處遺有鮮明血跡。”
蒙面老人心忽有所悟,道:“你等速速趕回。”
袁洪道:“幫主意欲何往?”
蒙面老人道:“老夫欲查明一事,片刻即回。”袁洪不敢多言,率眾退出林外。
蒙面老人朝另一方向疾閃而隱。
釣魚崖外,人影紛紛,為首者正是錢百涵,目中精芒逼射,道:“我等如不及時而動,一鼓生擒那嚴曉星小輩,驪龍谷藏珍將永遠無我等插足余地。”
一黃衣獅面人目露驚疑之色,道:“風聞禁制異常厲害,不然以無極幫、白眉老怪如許高手,何無人膽敢侵擾湖濱別業,依老朽之見,錢少俠還宜慎重。”
錢百涵搖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刻正是如箭在弦,不能不發,方老師,在下之意已決。”
一手持鬼頭刀青衣漢子,道:“屬下願先往一探。”身形一塌,躬腰竄起,撲入綠雲叢中,身尚未落下,只聽轟的一聲,樹底冒起一片烈火青焰,卷束青衣漢子在內。
只聞嗥叫淒厲慘不忍聞,群邪不禁心神巨震,面色大變。
驀地——林中傳來冷峻笑聲道:“錢百涵,你為何命無辜前來送死。”話聲中,只見一俊美如玉,氣度非凡背劍少年飄然慢步走出。
錢百涵見來人正是嚴曉星,不禁胸中怒火沸騰,大喝一聲,道:“嚴曉星,我與你誓不兩立。”
嚴曉星聞言,面上竟泛起藹然微笑,道:“錢少俠,在下與你無怨無仇,無端侵擾何故,風聞少俠自稱神木尊者再傳弟子,就該立德立譽,與那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一爭短長,使武林欽服。似你到處無事生非,混淆黑白,令人齒冷不屑,須知湖濱別業並非你揚名立萬之處。”錢百涵大怒,雙掌猛地劈出一股真力,勁風如潮,威勢駭人。
嚴曉星身形疾閃,霍地拔劍出鞘,青虹閃起一抹眩目寒飈,沉聲道:“無事生非,自不量力,我這一劍要將你長衫割裂。”
錢百涵雙掌擊空,立時身形退了開去,肩頭長劍亦倏地撤出鞘外,聞言冷笑道:“大言不慚,只怕未必。”語音未落,已自面色大變,原來嚴曉星長劍平胸而指,劍尖顫動,飛出無數劍花,幻變不測,劍勢未發,已是玄奧不測,只覺自己全身都在他那劍勢罩襲之下,非但無法閃避,而且無法化解。
錢百涵武功堪稱登峰造極,只覺今日遇上生平未遇的勁敵,面色凝重,一瞬不瞬。
群邪屏息凝神注視著,他們均是武林名手,已瞧出嚴曉星劍勢一發,威勢猶如雷霆大怒,不禁油然興起一股奇寒,噤不能聲,氣氛肅殺。
嚴曉星劍尖劃出一道圓弧,空中陡生裂帛銳嘯,刺耳欲聾。
錢百涵面色一變,大喝出聲,身劍合一撲襲而出。
嚴曉星屹立如山,長劍疾弧,銀虹迎擊飛去。
只聽金鐵交擊,叮叮當當迸冒火星,錢百涵鼻中發出一聲悶哼,身形疾飄而退。
錢百涵一襲灰衫化成片片段段,如同蝴蝶漫天飛舞,露出一身短裝,但見錢百涵面如茹血,目露怨毒神光。
嚴曉星冷笑道:“在下這第二劍要叫你須眉盡失。”錢百涵聞言心膽俱寒,掉面穿空遁去。
群邪紛紛四散,抱頭鼠竄,轉眼逃奔一空。
只聽傳來一聲豪邁大笑道:“一劍之威如此,老朽生平僅見。”忽見一株參天凌霄古柏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一條身影。
嚴曉星一眼望去,見是乾坤八掌伏建龍,忙撤劍回鞘,含笑道:“小侄新近才悟出此一劍招玄奧。”
伏建龍道:“劍招何名?”
嚴曉星道:“兩儀初生。”
伏建龍默然須臾,道:“賢侄可是救出了那孟逸雷?”
嚴曉星點點頭道:“小侄僥幸得逞,不知為何,白眉老怪正要撤走,小侄乘他們防守不周之際,搏殺三人將孟逸雷救出,可惜韓寧等四人已遭殺害。”
伏建龍嘆息一聲道:“韓寧死不足惜,只是解藥未得,柳姑娘只恐無法活命。”
嚴曉星道:“無妨,稍假時日,必可治愈。”
伏建龍道:“再等兩日,老朽那友人將藏圖偷來便自不妨了。”
嚴曉星搖首正色道:“雖兩日時短,卻事關成敗極钜,小侄今晚必需找出冷面秀士隱跡之處,如小侄所料不差,他們藏身所在定距秘徑不遠。”
伏建龍道:“賢侄這就動身麼?”
嚴曉星道:“正是,小侄還有一事見告,適才瓊姐恩師葛老前輩得訊,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高人為神木尊者傳人治愈。”
伏建龍神色微變道:“那有此等之事,莫非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嚴曉星微笑道:“伯父那里知道,那山腹洞中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名宿,早經換易而出。”
伏建龍心中震驚大恐,卻面現笑容道:“此言若真,則屬武林之幸,老朽須當面相詢葛老兒。”
嚴曉星轉面喝道:“朱彬。”
柳雲轉處朱彬疾閃而出,嚴曉星道:“朱彬,你領伏老前輩入莊,傳命小心戒備,謹防白眉老怪偷襲。”說著施展上乘輕功疾奔而去。
杜翠雲芳心郁郁,獨坐潭側一塊崖石上,仰視飛瀑怒瀉,玉龍舞空,腦中則一片混沌。
半晌,徐徐發出一聲曼嘆。
瀑聲如雷,那聲幽怨淒嘆,自己猶難聽聞,卻聽得一闋歌聲入耳:“使君欲醉離亭酒,酒醒離愁轉有,紫禁多時虛石,苕雪留難久。一聲歌掩雙羅袖,日落亂山春後,猶有東城煙柳,青蔭長依舊。”
那歌聲異常稔熟,尤其那飛瀑奔瀉,沉潭若雷,歌聲竟能傳入耳中,杜翠雲不禁震驚異常,轉面回顧,但那有絲毫人影,遠處群邪守護木壇,伏魔真人扎好十數具草人手執法劍,立在壇上拔發焚符,口中念念有詞。
杜翠雲驚疑不勝,旁徨四顧,忽聞細如發絲語音傳入耳中道:“問卿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愁能傷人,姑娘善自珍攝,不可誤入歧途。”
杜翠雲憬然而悟,道:“是嚴公子麼?你藏身何處,為何不與賤妾見面。”
只聽嚴曉星話聲傳來道:“此時此地,不宜見面,那妖道在此築壇行何妖法?”
杜翠雲道:“他役使邪神惡鬼附著草人進入秘徑擾亂無極幫匪徒巢穴,若能僥幸成功,則妾身大仇可報。”忽地藺文襄索寒及一赤發頭陀飛身掠至。
藺文襄詫道:“姑娘為何在此自言自語?”
杜翠雲高聲道:“玉龍飛空,能不令人嘆為觀止。”
赤發頭陀眯著一线小眼,笑道:“貧僧俗家有一侄兒,才學非凡,望藺施主作劃如何?”索寒心中冷冷一笑。
藺文襄道:“待此閒事了,再談如何?”
杜翠雲芳心大怒,恨不得一劍將赤發頭陀刺個透明窟窿,忽見赤發頭陀如被蛇噬,身形暴騰而起,口中發出一聲大叫,忽頭上足下,如斷线之鳶般墜下潭去。
潭高數十丈,赤發頭陀身軀墜入潭中冒了幾冒,便自漩入潭底不見。
藺文襄索寒被這突如其來之料變,不禁目瞪口呆。
赤發頭陀那聲大叫,顯然不為瀑聲掩,似所驚動了群邪,冷面秀士龐雨生率著數人飛掠而至詢問。
藺文襄亦說不出所以然,只好直承其事,卻不知為何赤發頭陀墮入深潭。
冷面秀士聞言心疑杜翠雲不忿赤發頭陀,暗施毒手,面色倏沉。
突然,壇上又起了巨變,原來伏魔真人劍挑一張符錄,以火焚化,不料一陣山風卷吹火焰落在草人身上,轟的一聲,十數具草人迅疾蔓延,霎那間火勢猛烈。
伏魔真人狼狽掠飛下台,搶過一只飯碗盛裝一盛山泉,噙滿一口噴出,化作一蓬傾盆大雨。
轉眼,煙消火滅,草人俱已焚毀殆盡。
冷面秀士恍然大悟,並非杜翠雲所為,而是另有強敵潛入以聲東擊西之策,趁隙欲焚毀伏魔真人法壇,立時飛身掠至,傳命搜覓敵蹤。
索寒道:“不好,定為無極幫偵知我等在此。”
杜翠雲搖首道:“並非無極幫所為,否則此刻那有此安寧。”
藺文襄深覺杜翠雲之言有理,道:“莫非姑娘已發現了是何人?”
杜翠雲道:“我也不知,但絕非無極幫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