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88章
上島店上飯的速度也是台灣節奏,很快,呼啦啦全上齊了。
連咖啡壺都一起端了過來。
藍色的酒精燈火苗燒起來很是好看。
我中午吃的那點東西早在處長身上劇烈運動中消耗殆盡,所以牛排一上來,就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裴華慢慢的喝著粥,注重保養的人酒後都是喝點熱的流質飯食養一下胃,沒幾個會和我一樣不管不顧的繼續大吃二喝的。
看著裴華優雅的喝著粥,捏勺子的右手翹著蘭花指,我邊吃邊問到:“我們籌備組的工作快結束了,你聽說過是打算怎麼安排我們的嗎?”
裴華停住了手,抬頭看著我。問道:“你聽到甚麼傳聞了嗎?”
“沒有,“我可不能把處長和我說的告訴她:“我小嘍羅一個,就是有甚麼傳聞,也是最後聽到。”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呢?”
裴華並沒回答我,反問我道:“你自己沒有一個目標嗎?”
“目標是有的。”
我沉吟著,斟酌的語句:“我還是想回我們處,畢竟和他們熟悉了。再者聽說我們處長要高升了,處里人事肯定有變動。”
我可不想在裴華面前示弱,我這麼說的意思是,處長走了後騰出的空缺自然得有人接替,按循序漸進的慣例,我至少也得升半級吧,雖然只有半級,但在我這年紀,已經算混的不錯了。
裴華不置可否,低下頭攪著粥,不說話。
“你是組織部的,見多識廣,給我參謀一下啊。”
我看她不說話,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
“向成,“裴華不攪粥了,將粥推開,接了一杯咖啡,一邊往里加著奶昔和糖,一邊對我說到:“作為我來說,雖然是組織部的,但僅僅是小職員一個罷了。聽到的或許比你多,也比你早,但我認為這都不是關鍵。你真的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裴華和我說話的語氣無比的認真,就象我們剛認識時在公共場合的禮節性客套,不卑不亢,語氣里不帶絲毫的感情。
我幾乎是詫異的抬頭看著她,衝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看你這話問的,你是我的老婆,我當然想聽聽你的建議了。你說就是,我聽著呢。”
裴華喝了一口咖啡,並沒有馬上說什麼。
我感覺她要說什麼事關重大的話來了,也不催促,只是擦了擦嘴,把刀叉和盤子往邊上推了推,點上一顆煙,耐心的等著裴華開口,內心不禁有點微微的緊張。
“向成,“裴華終於開口:“首先我得肯定,自從你進了機關,各方各面對你的評價都很好,雖然有些話是場合上的客套話,但還是能代表多數人的觀點,就是大伙對你都很認可。按能力按水平,我想這次調整你會有個好的去處。”
我擺了擺手,笑道:“我們倆說話你就別套用外交辭令了,你直接從但是後面說起吧。”
裴華笑了笑,果然說道:“但是,你考慮過沒有,在機關里的升遷難道僅僅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的口碑就可以了?你看現在哪個干實事的人得到提拔,得到重用?問題的關鍵在哪里?在領導!誰有權利決定你的命運?還是領導!即使機關里所有的人都說你能干,都說你是處長的苗子,是局長的苗子,但領導一句話,甚至不用說話,僅僅是猶豫一下,你看那些平日夸你的人還會在他面前說你好嗎?誰會逆著領導的意思來保舉你呢?沒有的,我是不會的,相信你也不會。曾經機關里有過這樣的干部,做事認真負責,沒有任何社會上的不良習氣,公認的是機關里的模范,但就是得不到任何的升遷機會,每次有機會的時侯,升遷的往往都是平日表現不如他的人,為什麼?是老天對他不公嗎?不是,是領導對他不公!相關的領導在會上說過,既然是這麼模范的一個人,就應該繼續並且永遠發揮他在本職崗位上的模范帶頭作用。讓他走了,就等於走了一杆標杆,損失的是機關里的大局利益。為了大局利益,只能犧牲他自己的個人利益了。所以他永遠得不到升職的機會。機會都給了那些平日表現不如他的人。因為這些人走了對機關沒損失。當然肯定會有其它的因素,你明白,我也不好多說。”
說道這里,裴華停住喝了口咖啡,看我非常認真的聽著,衝我嫣然一笑,說道:“不好意思,有點跑題了。我說這些話的目的就只有一個,我是想問問你,向成,你覺得你適合在機關這種環境里工作嗎?”
“這個……”
我沉吟道:“你要說適合嘛,我感覺還真有點違心,你說有幾個和我這年紀的人喜歡這樣的工作環境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只能勉為其難的做好吧?現在我的命運自己沒法掌握,我只能自己努力以獲取更多的命運自主權,別的,我想不出有何改變或者修正的機會。”
裴華將身體往前探了探,注視著我,說道:“或許有。”
我沒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皺眉問道:“或許有?有什麼?”
“有改變你人生軌跡,修正你人生坐標的機會。”
裴華緩慢的說道。
“啥機會,你說來聽聽。”
我一臉迷茫,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但從裴華滿臉的嚴肅我知道她要說的不是玩笑話。
我也清楚我目前面臨著人生的重大選擇。
下午處長已經給了我一個答案,就是跟她去反貪局去重新開始,這是答案A。
還有答案B,那就是傳聞的去給書記當秘書,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現在看來,裴華會給我另外的一個答案,我就當它是C吧。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更多的答案。
做選擇題最好答案少點,這樣選中正確答案的幾率會更大一些。
何況這些都是事關我以後發展的契機,稍有不慎,我的命運軌跡就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我想問你個私人問題,可能我不該問,但今天話說到這了,就冒昧的問你一下吧。”
裴華忽然變的有點扭捏,我還真不知道她要問我什麼問題。
“你問就是,臉紅什麼呀?”
我開了個玩笑。
裴華白了我一眼,抿嘴一笑,低下頭緩緩的說道:“你是打算和我結婚嗎?”
說完她抬起頭,眼睛直直的看著我。
我一愣,沒想到她問出的是這個問題。
和她談了幾個月的戀愛了,關系也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我總不能說不和她結婚吧?
我故作生氣的說道:“你這不廢話嗎?我不和你結婚和誰結啊?是不是你不打算和我結婚啊?告訴你,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你得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我要價很高的,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的和我結婚為妙。”
裴華的眼里滿是喜悅,臉上的紅暈又多了一層,她低下頭看看杯中的咖啡,好象在思索著什麼,忽然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問道:“我們結婚後住在哪里?”
“這個……”
我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唉,要說起這房子,可是我心頭抹不去的愁雲。自從分配到機關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北京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解決住房問題。恨只恨自己怎麼不早生幾年,如果早進幾年機關,說不定還能趕上機關福利分房的末班車,雖然按資排輩輪到我的機會也恨渺茫,但至少政策在那,我好歹也可以有充分的理由找領導申請房子啊。我已經准備將自己的一生貢獻給國家了,伸手向國家要那麼區區一套房子,你總的給解決吧?政策就在那放著,我的困難也是明擺著的。估計任何一個領導,也說不出拒絕我的理由。但誰讓咱晚生了那麼幾年,來機關後已經錯過了福利分房的大好時機,並且機關已經下文,明確告知以後將不會有福利分房的福利。各項補貼中已經有了住房補貼和公積金。我要想在北京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除了自己掏錢買,沒有任何的途徑可尋。但這幾年北京的房價和吃了“六月肥“飼料的豬一樣,嗖嗖的長的飛快。現在即使是五環以外的房子,價格也在萬元左右,憑我每月那三千來塊的工資,即使是貸款買房,首付都夠我不吃不喝的攢十年。唉,每次想到這些,都嚴重的影響我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以至於對工作和前途都沒了信心。現在裴華問起這個問題,真真的把我難住了,我總不能說,裴華,你家里那麼有錢,送一套房子做嫁妝有何不可?最不濟結婚後住你家里,你的閨房還是蠻大的嗎?但這想法我怎麼能說出來呢?想都不該想的啊,這也太有損我男子漢的尊嚴了吧。
“這個……”
我撓了撓頭,雖然內心是萬分的煎熬,但臉上不能讓裴華看出我的痛苦:“買房是早晚的事情,這幾天我就在關注房價,最近房價偏高,現在買是否不太合適啊。等等,我肯定房價會降下來的。”
我幾乎與無輪次了。
裴華打斷了我的話:“我沒有任何難為你的意思。我不會因為你沒房子就不嫁給你。從我認識你那天,我就沒考慮這些世俗的物質因素。我說房子的事只是想告訴你,就目前你在機關的情況而言,即使你再有進步,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你的生活。”
裴華說到這里頓了頓,注視著著我,好象要看穿我表面的偽裝,將我內心掩藏的痛苦用眼神勾出來翻弄個遍,然後在仔細咂摸一番。
我幾乎無法忍受她如此直接如此具有穿透性的注視。
我呻吟道:“那你說怎麼才能改變呢?”
這時的裴華已經完全不是在我懷里小鳥依人笑容可掬的那個裴華,她嚴肅的如同審訊犯人的法官。
如果這時有人闖了進來,見到我們倆的樣子,肯定不會想到我們倆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我們是在討論著與自己休戚相關的問題,而是會認為我做了見不得人的錯事,正接收裴華嚴厲的質詢。
裴華看著我,繼續說道:“你來機關已經兩年多了,你該明白機關里的情況和你所處的環境。就算你工作能力突出,比別人也努力,但不代表你有比別人多的機會。退一萬步講,就算機會對你是公平的,命運對你是青睞的,你得到了升職的機會,但機關里這種工作氛圍能發揮你的長處,展現你的能力嗎?整天的開會,報告,接待,傳達,無休止的重復著昨天前天的工作。需要的僅僅是筆頭上的一點功力,其它的能力你得不到發揮,也不允許你發揮。我現在就能想到你四十歲之後的樣子――整天夾著個包穿梭與會場和酒店之間,在會上和酒桌上重復著同樣的話,迎來送往的和你喜歡與討厭的人寒暄客套,臉上的表情都是程序化和固定化,身體也會象稻香園的面包般的虛胖,滿臉肥肉卻讓人討厭的紅光滿面。生活的激情早已被磨平,你只是習慣性的延續著對家庭對妻子的責任和義務,沒有了甜言蜜語,沒有了浪漫溫馨,你將靈魂出賣給了呆板死氣的機關制度,留給我的僅僅是行屍走肉的一具軀殼。我不知道你想過這些沒有,但我經常會想起,我看慣了周圍那些在機關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同志的嘴臉,我曾經拒絕在機關里尋找自己人生的另一半,這也是為何我工作幾年,你還是我初戀的原因。我希望你能與他們不同,因為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想法。你缺少的是機遇和挑戰,我可不想自己喜歡的男人在機關這個染缸里被漂染成千篇一律的大粗布,滿大街到處都是。”
裴華侃侃而談,我從沒發現她的口才是如此的好。
看來是真人不露相。
我被她所說的所震撼,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機關里就沒什麼前途了嗎?”
裴華微微一笑,她應該看出了剛才她說的話給我的影響,所以柔聲說道:“不是沒前途,而是這樣的前途不適合你。你要是沒什麼前途,那不是也說明我的眼光有問題嗎?相反,大家現在普遍看好你,都認為你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你被提拔的機會應該很多。但我只是希望我能從另外的角度,給你點建議。”
我晃了晃頭,發現腦袋真的有點大了,我不知道裴華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褒獎我個人的同時卻將我們倆所從事的工作貶的一文不值。
機關真的有她說的那麼可怕?
我覺得有點危言聳聽,那麼多的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里鑽,如果有她說的一半程度的可怕與頹廢,那麼多的人都是傻瓜嗎?
至少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就是機關里工作輕松,收入穩定,福利多多而且後顧無憂,絕大多數的人得仰視和巴結我們。
我從內心里不認同她說的話,但同時也承認她說的卻是真實存在。
她描述的也是我看到的,雖然有點極端,但確實也是我不想去重復的。
“另外的角度?那你說說你有何建議?”
我揣摩著裴華的話,問道。
“相比較而言,我在組織部工作,知道的消息會比你多點。”
裴華的神情仿佛是盡職盡責的老實,敦敦教誨著執迷不悟的學生:“最近是有關於你去向的傳言,說是安排你給某位領導做秘書,或者調到更關鍵的部門。但我想來想去,覺得不論是別的部門也罷,給領導做秘書也罷,都還沒脫離你目前的工作范疇。即使你級別升了半級,從事的依然是現在寫寫畫畫的工作,對你的能力沒絲毫的提高。最近有個情況不知道你聽說沒?市里在大興新開發了一個大的開發區,雖然是在大興,卻是屬市里直屬。那里目前還是籌備階段,需要大量的年富力強的干部。我想這對你而言是個機會,如果能去開發區,是很容易發揮你自己的能力,干出一番事業的。雖然遠了點,也辛苦了點,不比機關里舒適享福,但為了將來的考慮,我覺得這還是值得一試的機會。”
裴華說完了她最真實,最想說的話。
不再說什麼,而是雙手抱胸的靠在沙發後背上,定定的看著我。
我驚訝的看著她,轉了半天原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開發區當然是好地方了,誰都知道開發區是很容易做出成績的,而且開發區里的職務都是肥缺,掌管著整個開發區的建設與開發。
哪個人不想去那呢?
但話說回來,這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啊。
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怎麼可能輪到我這個一沒關系,二沒資歷的外來新兵呢?
裴華想法雖然好,但我感覺是不是有點幼稚,有點不切實際呢?
我低下頭,沉思了片刻,抬頭對她說道:“苦啊累的我倒沒想過,再說這點苦我也能受的了。本來我就是從農村出來的,也不是嬌生慣養的人。但問題的關鍵是我怎麼才能去呢?象你說的這樣,開發區管委會確實是非常的鍛煉人,也很容易發揮自己的能力,但這是個敏感的部門,想去的人肯定很多。領導怎麼會安排我去呢?我總不能直接找領導,自己申請去吧?所以,我覺得你說的都對,也很有水平,但目前看來還是不適合我,因為我沒能力做到這一點。”
裴華往前一探身,雙手放在桌子上,將頭前伸,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問道:“你只說你想去不想去?去了就意味著你放棄了目前所有的舒適和剛剛建立的一點關系,當然不是說一點聯系沒有了,只是會很自然的疏遠了。不去的話就當我剛才說的是閒聊,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的關系不會因為這些有任何的影響的。”
我嗨的一聲,大聲說道:“當然想去了,難道你有能力幫我進去嗎?”
“我沒能力,但我知道誰有這能力。”
裴華臉上堆滿了燦爛的笑容。
“誰?”
我問道:“你干媽,江書記?”
“不是,我干媽就是有這能力,估計也不會放你走的。不過這事真的要辦,到時還得請她幫忙。我知道有這能力的是大興開發區管委會的主任。”
裴華抿著嘴,微抬著下巴,一臉得意的看著我。
“管委會主任?”
我一頭霧水了:“你認識他嗎?是你家親戚?”
“不是我家親戚,但是我老爸多年的朋友。”
裴華聲音里透著肯定和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