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就那麼慢了下來,黑雲揉碎一枚初月,月光斜斜倚進窗梢,霓虹燈們開始大張旗鼓的搶回街道的主動權,不遠處的商場重新放起音樂,平時聒噪的擴音喇叭也被雨點浸潤得像有了年代感的老唱片機,聲音悠然穿透單薄的雨幕擴散蔓延,水汽彌漫里有種九十年代蒸汽波音樂的味道。
“下雨天了怎麼辦我好想你~ ”
“不敢打給你,我找不到原因~ ”
母親是喜歡下雨天的,這算是那個年代的文青們的通病,她並不多愁,卻善感,覺得下雨代表了生機,暮春隨風潛入夜,仲夏當頭一片冰,雨後是瘋狂抽條生機勃勃的樹木和滌盡舊色煥然一新的世界。
相反我並不喜歡潮濕的雨季,我覺得雨季代表著發霉和長草。
我喜歡干燥冷冽的冬季,南方的冬天不常下雪,夜晚刺破長空的颯颯夜風帶來的寒冷卻也不比北國弱了幾分,最上頭的還是白茫茫的早晨猛吸的那一口讓腦袋抽疼的冷氣,像幾無意義的生命在刀鋒上淋漓的劃過。
對此母親表示,我從小就是這個德性,小時候在外婆老家夏天一下雨別的小孩都到漲水的田里抓泥鰍,我就只喜歡悶在家里睡覺看電視,大冬天的反而光著個腳丫子在外面到處撒歡,每天晚上腳面上全是血糊糊的干裂,可把她心疼壞了。
我說下雨天就是把人的壞情緒燜成一鍋,野草一樣瘋長的都是負面的東西,母親瞪我,哪里負面了?你媽我很負面嗎?
我說沒有,是我比較負面。
母親沒說話,翻看我桌上的書,一本藍色封底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她把玩了一下夾在書里的雙子星書簽,上面寫了一句話。
“彼此纏繞,不分離。”
母親恍然大悟般嘖嘖了兩聲,好笑的看著我:“咋啦?我的維特碰到他的綠蒂了?”
“這不是負面的東西,青春期啊……愛情的煩惱。”她說。
我當然不會說出來,你就是我的綠蒂,在我或許還稚嫩的心坎上種下了胡楊。
她看我不說話,有些惴惴的靠過來,低頭從底下看我,嘴角掛著些笑意,說:“生氣啦?媽媽不說了好嗎,笑一笑。”
這自然是刻意裝出來討好我的低眉順眼,卻總是能無形化解我的一點點不開心。
這些莫名在下雨天滋生的煩惱,當然來自於母親,那些年里相對於體格瘦弱,還沒開始長大的我而言,成熟大方、美麗優雅的母親。
從未出生以來一直就跟我形影不離的母親在我的認知里一直屬於我一個人,就算是她跟早出晚歸的父親每晚睡在一起,我也能在半夜害怕的時候跑去找她,當然從未撞見過什麼,這也篤定著母親一直屬於我的想法,直到生理和心理相伴著成熟。
母親身邊的狂蜂浪蝶從來就沒少過,開個家長會漂亮的她堪稱鶴立雞群,鵝黃色遮陽傘下俏生生站著的她總能吸引不少老師學生的目光,任科的爭先在她面前表揚我,禿頂班主任隔個幾分鍾就專程從主席台轉悠到母親身邊問母親渴不渴要不要喝茶,還故作瀟灑的炫耀著他那點可憐的茶葉知識。
“不喝茶很久啦,不過本地茶葉還有這麼多故事,您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母親掩唇嬌笑,大方得體,說話時自然的直視對方的眼睛,眼神里適當的保持著好奇和一絲欣賞,她說過為了我能遺傳她白淨的肌膚,她在懷孕的時候就戒了醬油咖啡和茶葉這些東西。
“感謝你們對學校工作的大力支持!”
蒜頭鼻教導主任一路小跑擠了過來,跟母親握手,母親俏皮的伸出手來,笑:“您可注意著點別跌了跟頭!”
“美女面前跌跟頭是應該的,這叫牡丹花下死。”教導主任握著母親白嫩的手掌,咧開大嘴,鼻頭快擠出油來。
她的發絲在風里散開,教導主任作紳士狀幫母親扶住漁夫帽,母親微微的側頭表示感謝,鎖骨肩頸處的漂亮线條映入眼簾。
年少的我自然憤懣不滿,他們自如的交談,應對,母親長袖善舞,在人群中如魚得水,那些個老男人占著適當沒有逾越的便宜,我卻還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我說,一群老男人圍著你你也開心得起來。
“你有沒有良心啊,我要不是為了你這個小王八蛋,哪里需要這樣的應酬。”
這倒是實話,不想去學校就編各種理由幫我請假,偶爾周末了帶著我逃課去看電影,為了帶我去看場演唱會幫我提前補好假期作業的母親得時常和這些老師搞好關系。
“你傻不傻,連媽媽的醋也吃。”
記憶是被封存進壓力罐的風,偶爾打開還是能夠洶涌的襲來。
此刻的母親又喝了三杯,呼吸笨重起來,盤腿坐在沙發上,她酒勁也上來了,有些搖頭晃腦。
我問她:“想不想聽我吃醋的故事?”
“什麼吃醋的故事?吃誰的醋?”
母親表露出興趣。
我說:“你的。”
那個夏天一家三口在外婆的老家避暑,兩老也搬到了城里,三個人在這所空置了幾年的房子里百無聊賴。
夏天的老天像開了個閥門,前一刻烈日當頭,後一刻就雨水橫流。
母親趴在涼席上用相機拍院子里的水缸和青蛙,父親坐在桌旁泡了一罐茶,我則躺在母親旁邊的吊床上,聽著雨聲昏昏欲睡。
父親把茶杯端到鼻子旁嗅了又嗅。
“嘖嘖……這茶葉,香!”
“要不要來點?”他自然不是在問我。
“瞎問。”
母親頭也不回,專心調試著鏡頭,兩臂支起讓她的背筆直而挺拔,腰部柔軟的蹋下去。
臀部卻驚人的隆起,她的兩腿放松的撐開百褶裙的裙擺,一只白嫩的腳掌還收回來撓著另一條腿的腿彎。
父親的眼神有意無意跟個掃描儀一樣在後面打量。
母親一連按了幾次快門,遮在半卷長發下的側臉露出個滿意的微笑,坐了起來,屁股擱在腳掌上,如一方圓滿夯重的石磨。
“啊……這老天,沒個完了。”
父親吭哧吭哧喝了得有個三罐,赤腳拿腳趾把木質地板摳得咯吱咯吱直響,母親聽不得這個聲音,說他:“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嘿!”
他索性走到母親趴伏的地方坐下。
“消停不了。”
他的大手似無意般掃過母親的圓臀,母親隱蔽的扭了一下,腹部基圍蝦一樣收縮,臀部繞了個S型順從著父親的手掌,我看得眼皮一跳,故意翻了個身,母親耳根紅了起來,拍掉父親的手。
“夏文嘉,你能不能活潑點,去外面玩一玩。”父親的聲音不滿。
“不去。”
“現在還有點小雨,出去得感冒了。”母親也說。
“十幾歲的小孩,淋點雨就感冒?整天癱在家里,像什麼話。”
父親垮起一張臉,不得不說對當時的我是很有威懾力的,母親的過分溺愛讓我全仰仗了父親的嚴厲才正常長到了這個歲數。
“去就去!”我下了床,等著母親給我拿雨衣和雨鞋,母親卻低著個頭沒看我,父親的手扶在她腰上。
我瞬間委屈得幾乎掉下眼淚來,賭氣奪門而出,身後傳來母親的急切呼喊,我卻倔強的沒回頭。
敏感,渴求,嫉妒。這些本來人類最原始的情感,人們卻把它們單純的甩鍋給幼稚和不成熟。
我說,你當時可傷到我的心了,比今天分手都還讓我難受。
“切。”
我跟她碰了下杯,問:“你還記得後來發生什麼了嗎?”
“不記得。”母親輕描淡寫,偏過頭去。
我衝出去就後悔了,在外面跟個游魂野鬼一樣溜達了一圈,心里堵著一些東西,又鬼使神差的折返回去。
推門的瞬間就覺察出院子里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入眼處是染滿嫩綠的屋檐滴滴答答,檐下落著些碎裂斑駁的青瓦,水缸就置在房檐下,青蛙奮力越過滿池浮萍啪嗒落在地下,一絲極為細微的呻吟就那麼溢出來,在我頭皮上炸開,我的眼睛跟著那只青蛙上移,看到一條雪白豐腴的大腿從吊床的帳子里掉出來,像風雨里搏浪的小船一樣蹦躂了幾下,瞬間將小腿和足弓崩得筆直,五個腳趾頭扭曲的糾結在一起凌空抓了幾下又跟貓爪一樣展開,這種詭異的扭曲讓我誤以為在看哪種離譜的行為藝術表演,這樣反復的糾纏又舒展了幾下,和著雨聲的噼啪皮肉交接聲大了起來,加特林一樣掃射著我的鼓膜,我一下子有些站立不穩,揣著一顆砰砰狂跳的心髒往前又走了一步,腳下踩著的已經不是厚重的地板而是輕飄飄的棉花。
“大屁股,真……騷~ ”
聽不明白父親的最後一個騷字是怎麼發出來的,像他在KTV里唱青藏高原,收不住破音的那一下。
“來,高潮了,來,來。”
母親重復著來字,嗓音是我從未聽到過的矯揉,甚至已經達到了造作的程度。
“來……來,我讓你來!”
父親機械的動作加大,蚊帳的紗蓋在他背上,拱出一個人的形狀,寬闊的背和壯碩的屁股在不停運動,一頭健壯的牛一樣不知道疲倦,母親雪白的大腿跟田徑運動員衝刺時一樣被撞得不停往上簸起,奔跑般掄圓了幾個圈。
半晌突然一滯,一聲泄閥時尖銳的漏氣聲。
“咋?”母親嗯嗯了兩聲,把大腿收了回去,看蚊帳的形狀是盤到了父親腰上。
“不咋,休息。”
“動!”母親的聲音簡短又有力,干脆勁兒跟平時的溫柔大相徑庭。
“不動,你動。”
“我動就我動。”
吊床發出麻繩擰緊的聲音,我想象得到那個美妙的磨盤臀真的跟只老驢在拉著一樣做著順時針運動。
半晌噗嗤一聲,說:“累了。”
“你來呀~ ”
一聲讓我汗毛豎起的撒嬌。
“我來我來!騷啊,嘿,這逼,你看這水。”
啪!父親的背脊挨了一巴掌。
“你缺不缺德,這麼說你老婆。”語氣是歡欣的。
“缺啥德,你天天騎我頭上,還老婆呢,快成我老娘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敢說你老娘的逼里水多?”
我的心髒抖了幾下,那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又戰栗的布滿我的全身,明明是濕熱的天氣卻感覺有一股又一股冷氣從我張開的毛孔里不停涌入。
我從小沒聽過母親說髒話,而且是這麼自然的說髒話。
“別嘴碎了,做愛就做愛,等會兒夏文嘉該回來了。”父親嘴里叼著什麼東西,聲音含混不清。
“回來就回來,我的寶貝兒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再在外頭跑一會該下大雨了,哦~ ”
“有了兒子……忘了……咳……老公。”
父親一句話說了很久,強弩之末的樣子。
“現在……是老子把你干爽了,還是……兒子把你干爽了?”
吊床又瘋狂的抖動了幾下,穿堂風刮起一片紗帳,母親的臉就那麼大喇喇的出現在我眼前,以一種我未曾設想過的方式跟我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異常奇怪,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茫然,沒有焦點,眼睛看的是我眼神又好像穿過了我的身體,在她身上的人形那麼大力的聳動了屁股的瞬間才從遠處收回來定在我身上,嘴巴愕然的長大卻發不出聲音,嘴唇不受控制的在哆嗦。
她就這麼死死盯著我,身上那個人形猛然加快動作,噼里啪啦的聲音蓋過了房檐下飄落的雨珠,母親瞳孔里本來凝聚的焦點一下子又投降一般渙散下去,眼白不受控制的往上翻了幾翻,一種夾雜了爽快、壓抑、疲軟、掙扎的表情同時出現在那張我無比陌生的嬌艷臉蛋上。
我腿一軟跌倒在地上,甚至於忘了之後發生過什麼,只記得確實是打斷了他們。
大夏天里患了一場風寒。
我沒講那麼詳細,懷揣著鬼胎揶揄。
“你跟爸在吊床上干了什麼?還偷著掖著。”
“干嘛?啥都沒干。”
“哦,你來呀~ ”
我捏著嗓子學她。
“夏文嘉!你無不無聊啊。”母親終於扯掉佯裝的表情,羞惱的拿腳踹我。
“我跟你爸是兩口子,你連這種醋也吃,小腦瓜子里想什麼呢?”
我一只手捏住她踹過來的腳,把她拉得往後一坐,母親裙下風光全面暴露,她本能的夾緊雙腿按下裙擺,我卻欺身上去,手掌貼著大腿往上滑,清晰的感覺到一路的雞皮疙瘩炸起。
“該是我的還得是我的。”我說。
“別別……”
她倉惶著後退,手腳並用往後爬。
“我是你媽!你對我不能有那種想法!”
她的眼神終於露出驚恐,我咬著牙,正打算死皮賴臉的更進一步時,咔擦一聲驚雷。
整條街整齊的“嚯”了一聲。
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時間仿佛凝滯在我眼前,只余下清冷的月光擠進一些來,就那麼灑在母親一條蜷起的雪白大腿上,膝蓋彎曲,小腿肌肉飽滿的隆起,腳跟堪堪收在模糊的三角區,形如漆黑的夜空里,一筆凌空揮毫的白。
院牆邊的緬甸芭蕉葉子上一串水珠滾落,打在底下新生的槲寄生和爬山虎上簌簌作響,吸飽了雨水的花苞們接二連三砰砰爆開,瘦小的緬因貓在牆頭追著去而復返的雨燕和夜鶯,母親或許悠悠一聲嘆息,在黑暗里節節跳升又婉轉的回落,在這樣一個迷幻的夜晚,我一直不曾細細感受的盛夏終於在黑暗里聯袂上演。
贈予我一場盛大的交響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