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誰是正義的小伙伴(完)
日墜西山,斜陽直入大海,將碧波粼粼的海面染成了金黃色。
海面上時常有海風吹過,深埋在海里的魚躍出水面,翻騰一圈後,又目不斜視地沒入海下。
坐在海邊吹風的陳心寧心緒不定,不斷翻看最近的時事熱點。
現在位居熱點榜首的,早就不是抄襲的事了,而是某某明星的出軌之事。
她順手點了進去,滿樓的評論占據了手機巴掌大的屏幕。
她認得這個明星,他之前一直以“好丈夫”的形象活躍在銀屏上。
現在被爆出出軌一事,人設崩了之後,瞬間掉粉無數,昔日吵著囔著喊他“老公”的人,如今大多在謾罵他。
她握緊手機,心煩意亂地關閉了熱點推送。
舒寧看到她的“好友請求”時,剛洗完澡出來,准備上床睡覺。
她挪動鼠標,在“忽略”和“同意”間來回晃了幾圈,最後還是點了“同意”
陳心寧很著急,連連發了一堆信息,大意都是在說她如何如何的不要臉。
她玩味的看著,既不關閉頁面,也不回復,單單悠閒欣賞小丑的掙扎姿態。
過了幾分鍾,陳心寧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再發任何一條信息了。
舒寧等她不癲了以後,才慢悠悠的發了一張照片給她,並說:
我已經請了律師。
陳心寧臉色煞白,不知道回她什麼話好。
另頭,舒寧早已關閉了對話框口。
電腦顯示屏黑了,她離開書桌,往床上走去。
蒼茫暮色中,阮玟半睡半醒間被摟得死死的。
“都弄好了?”她迷糊迷糊地抱住舒寧放在她腹部的手。
舒寧“嗯”了一聲,微哄道:“睡吧,很快就都要結束了。”
她呢喃了一句,安下心,徹底閉緊了眼睛睡著了。
舒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她,也困乏地閉上了眼睛。
李欣習慣了獨來獨往,她身邊幾乎沒有朋友,整個高中下來,只得到了厚厚一沓卷子以及堆積在角落的課外書。
陳心寧靠近她那會,她正疲於應付她姨母。
她尚未滿六歲時,父親死於車禍,母親帶著賠償,拋下了她和貧窮的家。
她只能輪流到直系的幾個親戚家去住。
但她捫心自問,她住在姨母家的費用,早就大學時就還完了。
她覺得姨母聒噪得像只嗷嗷待哺的豬仔,怎麼喂,都喂不飽。
陳心寧給她出主意說,不如打官司算了。
她考慮了一下,還是拒絕了陳心寧的提議。
她不喜歡出現在眾人面前,再大不了,她便搬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住。
一來二去,她很快就和陳心寧混熟了。
那時候的陳心寧是個嘰嘰喳喳的小鳥,每天從外邊飛回來時,總是給她描述許多五彩斑斕的事物,絢爛的顏色一點點浸染了她灰暗的世界。
她喜歡陳心寧,因為她也喜歡溫暖。
她們談天說地,漸漸發現彼此愛好或多或少有些相近。
陳心寧的主職是當地的一名公務員,白天端茶倒水,做著並不喜歡的事。
她想了許久,也想象不出陳心寧的處境。
因此,她只能扯開話題,說一些其他的事。
她不知道陳心寧本名,也不覺得需要知道。
陳心寧卻知道她的各種情況,她也不設防。
有一次有需要,她便把自己企鵝號密碼給了陳心寧。
後來她回憶起來,只覺得都是孽緣——不論再來多少次,她仍舊願意讓陳心寧靠近自己。
她時常在陰雨天坐在窗前,呆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遠處檐下躲雨的燕子。
她摘下眼鏡,放在腳邊,天地在一瞬間,模糊成一體。
耳邊啪啪作響的雨聲越來越響亮,恍惚間,她看見了母親匆忙的背影。
那一刻,她悟出,陳心寧於她,或許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足以替代所有的人。
陳心寧的背叛來得太突然,恍若世界轟然崩塌,她只慢了一步,便被掩埋在了地底。
她問陳心寧:以前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陳心寧沒有猶豫,說,是的。
陳心寧一開始接近她,就帶著十足的目的。
可笑的是,她以為是緣分。
她關閉了電腦,心煩意亂。
二十多年沒有聯系的生母忽然打電話來,邀請她去參加同母異父的弟弟的婚禮。
她遠遠看著他們一家其樂融融,幸福美滿。
而她像個局外人,與所有的幸福都格格不入。
“你想好了嗎?”舒寧問。
想好了。她說,我就在地獄等她。
舒寧腦海中的李欣散去,她倏的睜眼,背上蓋的薄毯隨之滑落。
書房里幽暗悄靜,原先拉起的窗簾不知何時被放了下來。
她手邊的杯子下壓著一張紙條。
她抽出來看,無奈挑了挑嘴角。
她將文檔里的聲明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麼問題後,打開了國內最大的社交網絡,發出了聲明,順帶“艾特”了陳心寧。
做完這一切,她伸了個懶腰。
素來不喜歡弄墨的她,為了這篇中規中矩的聲明書耗費了半天的光景,向阮玟求助,阮玟還傲嬌了一把,要她自己寫。
想起阮玟傲嬌的表情,她低笑了幾聲。
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無心之舉,將在網文圈掀起多大的波瀾。
她再次見到陳心寧是在法院的門口。
陳心寧望著她欲言又止,憔悴的面容與精神奕奕的她相對比,仿佛陳心寧才是真的“受害者”。
“好久——不見。”舒寧故意拖長音,鳳眸凜冽。
她走近陳心寧,漫不經心地說:“IP是會出賣你的。”
“什麼意思?”陳心寧懵了一會,猛然想起一件事。
她記得,李欣說過,她業余喜歡鑽研黑客技術,在無形中,偷窺別人的生活。
她望著舒寧走遠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阮玟早就等很久了,見她從陳心寧那邊走來,頗為吃味:“老熟人?”
舒寧低下眼簾,濃密的睫毛上下撲閃。
她彎起嘴角,笑意滿滿:“你猜。”阮玟挽住她的手,俏皮的眨了一下眼,隨即松開手,先走了進去。
她搖了搖頭,手別在背後,揉捏著腰跟在阮玟後面。
在司法中駁倒陳心寧不是件難事。
整人的手段有很多,公正的審判反而是輕易的放過。
然而李欣要求的,並不僅僅是要陳心寧道歉和賠償。
或者說,李欣根本就沒想過,她會需要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判決書下來時,陳心寧跌坐在椅子上,擰緊了眉毛,心事重重。
之前她拿來攻擊李欣的證據,在舒寧這,最終都成了舒寧反擊的鐵證。
也是在搜查證據的過程中,舒寧才明白,被誣陷那段時間,李欣不是沒有還手的時機,而是李欣萬念俱灰下,連求生的欲望都放棄了。
那個傻姑娘,大概是把一切都給了陳心寧,卻還不自知。
就衝著宿主孤注一擲的魄力,她怎麼說,也會傾力報復。
於是,舒寧又請了一大票水軍以各種大v,竭盡全力來黑陳心寧。
黑陳心寧比黑李欣容易許多,李欣多年下來,好說歹說,擁有一定口碑以及讀者群,而陳心寧完全是靠著“抄襲”的熱度火起來的。
多年不發聲的舒寧找人代寫了一條申明,大意便是只要陳心寧公開致歉自己就不會計較了一類。
她剛發出去沒多久,文章底下的評論紛紛稱贊她大度。
那些說她虛偽的聲音,如同之前維護她的聲音一樣,一冒出頭,立即被其他人打得不見了蹤影。
陳心寧在官司結束後,問過她,能不能私了。
她則告訴陳心寧,不能。
不僅不能,她還會百倍千倍的將傷害統統還給陳心寧。
陳心寧打來電話時,舒寧正和自家媳婦親熱。
無端被打斷好事,她滿腔怒火地接通了電話。
陳心寧濃重的哭腔讓她暴怒的話一哽,反倒使她冷靜了下來。
陳心寧說:“李欣,我已經被開除了,你還要怎麼樣!?”舒寧指了指窗台,趴在床上的阮玟撅起嘴,別過臉,弧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她走到窗外,霓虹燈下的城市盡收眼底。
她幾乎下意識的,不想讓自己珍視的人看到自己陰暗的一面。
冷風一刀一刀刮在她臉上,迫切告訴她,夏天已經遠去。
她捋順長發,背靠在欄杆上,冷笑道:“你還沒死,你說我想做什麼?”
陳心寧的哭聲頓了一秒,而後如決堤的洪流,洶涌澎湃。
她拿遠了手機,嫌棄地揉搓著耳朵。
“你是想把我逼到死路嗎!”陳心寧顫音逼問,舒寧轉了個身,向底下望去,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樹冠巨大,遮住了路燈的燈光,導致樹冠之上的空間,一片幽黑。
深淵張大了口,黑色的眼睛,緊緊凝視舒寧整個人。
舒寧與它對視,緩緩吐出六個字:“那你就去死吧。”
她抬起食指,輕敲鐵欄杆,屋內透出的昏暗燈光只照到了她的背後,而她正面,全部躲在了黑暗中。
她眉開的調子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活在這里,就是為了把你逼上死路。所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陳心寧呼吸聲漸弱,舒寧掐斷了通話。
她推開陽台的門,走近臥室里。
阮玟趴在枕頭上看書,頭也不回的問:“是那個被告的?”
舒寧走到桌子前,放下手機,只字不提關於陳心寧的事。
她從凌亂的桌子上拿起前幾天搬家時找到的一個本子,隨意翻看著,邊問:“想好後天假期怎麼安排了沒?”
阮玟上下晃動雙腿,“唔……去溫暖一點的地方,現在這里冷了,我不喜歡。”
她半眯起眼,接連翻了幾頁,在阮玟發聲後,合上了破舊的筆記本。
她將它壓在了書堆最底下,並關掉了燈。
她在阮玟耳旁低語:“我們先把剛才沒做完的事做完。”
喘息聲很快掩埋了她的所思所想。
被刻意遺忘的筆記本,靜靜躺在書堆下。
它里面記載的,關於幾個從其他地方抄襲而來的創意也一同被壓在了書下,不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