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月歷上的一小格子上打個勾。
還有不多時,我的圖謀就得逞了。
心中一個欲念,生出一個卑鄙念頭,衍生成一個逆倫的大計。
是不容有失,這麼孤注一擲,若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將輸掉一切。
好日子迫近,我趕快工作。
在美國買了一間殖民地風格的老房子,卷起袖子,動手翻新。
讀大學院時,靠做木工維生。
裝修、做家具,難不到我。
把車房改為工作室,親手做一張讓我和心上人睡的大床,用最上等的香柏木,不上油漆。
相傳所羅門王的睡床是用黎巴嫩高山香柏木做的,三千後宮佳麗都等待登上那張床的寵召。
我的木材產自阿里山,木紋幽雅,氣味寧神,滌淨心靈。
我的寵兒比所羅門王的妃嬪有幸,她可以獨享受在我的香柏木床上我給的性福。
媽,快些過來啊!你的兒子是千挑萬選的最佳丈夫。
他最能體貼你,與你相愛著,為你付上了一切。
看,這間房子是為你精心設計,讓你下半輩子和我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臥室加建了衣櫥,讓心上人掛她漂亮的,時尚的衣裳。
為了預備她來臨,我己為她添置穿在里外的。
我的前度嘉莉替我做買手,她明白我的品味和癖好。
一年時間,我的藏品琳琅滿目,包括大批歐美品牌內衣,乳罩和睡裙,以我的視覺享受,盡展我心上人妙曼的身材為考慮。
我告訴她,她在美國的穿戴由我買,並向她要三圍尺碼。
女人大都不喜歡男人替她買衣服,特別是貼身的,私密的褻衣。
女心的三圍、杯罩型號是個秘密,不容易透露,除非用來炫耀。
我向她要三圍尺碼時,她有點不好意思說:問這些來做什麼?
誰個母親會將自己戴幾號杯罩告訴兒子?
我以無限體貼的語氣對她說:你要明白我的心情,如果我申請我媽去美國親人團聚,我不管她穿什麼。
現在是申請去和我結婚,我必須為我的妻子打造形象。
目測你的身材,覺得實在埋沒了上天賜給你的本錢多。
我知道你與心目中的身材標准有些落差,是嗎?她說:油腔滑調,纏著我也沒用,就是不告訴你。
我喜歡穿那些就那些?我告訴她:你總不能穿成中國大媽的樣子到美國來。
怕媽失禮你啊!我說:我說的你沒聽進去。
去到美國,你就是我的夫人。
你丈夫我是跨國大建築公司的工程師。
你什麼行裝都不用辦,把自己帶過去就夠了。
我媽變做我妻是不可思議的事,我媽穿上嫁衣,當我的新娘卻是快要成為事實。
事情是這樣的,她真答應嫁給我,這是我們的共識,也訂了婚。
但是,由形而上的思想,到形而下的物器,她都要被改造。
自青蔥歲月,我媽就是我的心上人。
直至在美國留學,不見玉人,害了個相思病,朝思夜想著在太平洋彼岸的她,到了痴迷的地步。
畢業後,我在美國當了工程師,游子不能歸家,怎樣得到慰藉呢?這是個絕症,唯一解藥是她。
多年後回國探親,她看到我人消瘦,心痛了,著我快討個媳婦兒。
她不曉得是她害我的。
我不是沒女友,當時我剛和嘉莉分手,她察覺我別有所愛,讓我自由。
我告訴媽,女人要留住男人的心,除了床上功夫,還要做對他胃口的菜。
洋妞不懂。
媽說要多做些我愛吃的菜。
我說,她在老家孤身只影,我在美國枕冷襟寒,提出申請她來美團聚。
按親屬團聚辦手續,那時要等十年八年。
為免夜長夢多,兵行險著,以結婚團聚為理由,半年至一年可拿到簽證。
我以為要一番費唇舌說服她,她竟然認為是好主意。
原來國內常有人用母子,父女結婚的方法辦房產分配。
我找到理由拿到她的三圍尺碼。
就是為她量身訂做嫁衣。
她看到照片中新娘披上白色婚紗多麼漂亮,對我說要這麼隆重嗎?我說婚姻大事來的,別人結婚怎樣做,我們照著做。
出國手續,仗賴鎮上一位頗有背景的同鄉之助。
我替他兒子找到個美國大學收錄他,他替我在國內疏通,搞護照和出國簽證。
一切順利。
天助我也﹗我鄭重其事,讓她曉得,她必須完全配合,令美國領事館相信我們是真結婚。
稍有差池,她永遠來不了美國。
怎樣配合?我們至少要有足夠證據交往,證明我們是情侶關系。
找領導來發個證明行不行?不行。
我們要有些相片呀、情書呀。
我們的故事是這樣,我回國相親,交往了兩個月,愛上了你,向你求婚訂婚一點不馬虎,做戲要做全套。
找了那位老鄉親父子為證。
交換訂婚戒指過程錄了像。
對著鏡頭,又有外人在場,媽的神情緊張。
我拿起她的纖纖玉手,放在比掌上,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做這麼親密的動作,我的心也卜卜跳,實在興奮。
我把戒指套在她指頭上,求她委身下嫁,她要點頭俯允。
我趁機湊近她面頰,偷偷的親一親,她羞澀得滿臉通紅,躲開了。
替我們拍照的老鄕在旁說:不像樣。
你們訂了親,快結成夫婦,害羞些什麼?再來一個。
媽老是不肯讓我再親她一口。
不勉強,到她給我套上戒指時,待她冷不提防,順勢一拉,把她拉進我懷里。
老鄕機靈,舉起相機,咔嚓咔嚓的連拍了幾張。
生氣了,我的媽。
掄起粉拳在我胸口捶打了幾下,罵我沒正經。
我裝作給她打痛了,她掩著嘴巴忍不住笑了。
我得逞了,摟住了她的腰,把她攏著,在她的面頰香了幾口,拍了幾張看來頗為親熱的照片。
這一連串動作都錄影了。
我再開個玩笑,說:媽你戴上這訂婚戒指,就不能改嫁別人嘍。
她說:要改嫁一早就嫁了。
到這年紀,沒人要了。
我說:不,我要了你做我的過埠新娘。
我知道,有很多男人追求過你。
不過把芳心留給了我。
她說:吃媽的豆腐。
不知羞。
我告訴她,剛才老鄉提醒過,我們進入戀愛狀態了,打情罵俏正常事。
都是做給人看的。
我們兩母子戀愛些什麼?話要說回來,別給人看穿。
假戲真做安全些。
我們要經過相戀相愛,共譜愛曲。
我提出了我回美國之後,互通情信不可少。
要親筆寫,留給移民官看,證明我們不是假結婚。
我規定每個禮拜至少寫一封情信。
我寫的句句都是實話,向心上人道愛意,訴衷曲。
說如何的愛她,想念她,要親她,吻她的。
我設定的情境是,在國內訂婚之後,已經把她抱了上床做愛了。
媽看了之後,在長途電話說:不寫了,太肉麻了。
不用說要我寫,光是看你寫的都害得我面紅耳赤。
我心里說,她愈害羞愈妙,我的情書攻勢湊效了。
口里說:你大可以當是寫愛情,把自己代入,令自己相信是真的。
幻想我們是一對異地戀人,已經有肉體關系,害了相思。
她說:像黃色才是?我從來沒寫過情書。
少年時沒寫過,老了怎樣寫得出來?還要是寫給兒子的。
我說:你可以的,一定可以。
懂寫字就會寫情書。
只要你心里想著要出國和未婚夫結婚,把我想像成為你的情人,靈感就會來了。
我腦子閉塞了。
不要用腦,單憑感覺就是。
例如說:我親愛的彬哥哥,自你別後,就不能不想你。
收到你的信,好像是旱地的甘霖。
你要知道,你的小軍妹妹以身相許了,希望明天就能去到美國,投在你的臂彎里,享受你的愛護和親吻。
愛著你的小軍妹妹我年紀比你大,怎可叫你做哥哥,稱自己做妹妹。
不通,不通。
情侶都是以哥呀妹呀稱呼。
倒過來說,我的彬弟弟,你的小軍姐,完全失去味道。
我說服了我的小軍妹妹,每個禮拜都收信她寫的情信作業。
內文沒有文采,倒符合內地的情信大全的文風。
我幻想著,媽真的會一不小心戀上我了。
等待的日子,就是靠這些情信熬過去。
直至那一天,她掛了一個電話報喜,美國領事在她的護照蓋了個印。
我拜托那位老鄉,陪兒子出國讀書時,順道把我的新娘子送過來。
在倒數的日子里,我抓緊裝修房子的進度,為每一件擺設做最後的調整。
臥室暫時掛著我們一張合照,她來了將以結婚照把它換下來。
那一幅合照,是我們到城里最大的照相館去拍的。
老板敲了我一大筆,讓媽化了濃妝,換上多款時裝、晚裝,折騰了半天。
媽和我是兩個世界培養出來的人。
憑她眼光,挑了一張樣板照,跟她和我父親二十多年前拍的一般模樣。
在那張照片中,他們穿著土綠色毛裝,一絲笑容也欠奉。
爸爸看來比媽年長十多歲,架著眼鏡,面容枯藁。
媽清湯掛面,一臉稚氣的前進青年。
在那時的形勢之下,認識不久,草草成婚。
我把我和媽那張合照帶回來,唯一原因,是把我放在她從前的男人的位置。
床頭擺放的一張是偷拍的玉照,媽的秀發流瀉齊肩,一個耳朶在發絲間露出七分臉在相框中,綻放著教我迷醉的笑臉。
那張臉是我做愛的對象,每晚給我吻著愛撫著,但和她在幻想中做愛的身體欠了真體感。
玉人細滑光潔的肌膚,令人動心。
一顰一笑,一舉手投足都勾攝我的魂魄。
最要命的是她側臥床上,睡裙半掩嬌軀,秀發由裸肩散落枕間,乳波蕩漾,兩條玉腿並合著膝蓋,但遮不住大腿內側小三角褲透現出來的恥毛。
我的玉人真個是十分艷麗,幾分羞澀,半推半就,迎我入懷。
跟我十多年來做著愛的她的裸體,是那個捕捉到的她一個一瞬即逝的影像。
在遙遠的老家,破舊房子外面的廚房,年輕的媽媽蹲下來洗澡。
晨光從半掩的小窗透入,水氣熱騰騰的上升,她光滑的背嵴滴下串串水珠,兩個渾圓的臀兒之間有道深深的溝,水流從那兒瀉下。
兩條玉臀抬起來洗頭,在濕淋淋的頭發刷起肥皂泡。
一個乳房的側影,順著膀子搖動,一高一低的彈跳。
忽然,她轉身向我看過來,叫一聲:彬兒,是你嗎?兩個顛動的乳峰,直撲過來那幅媽媽裸體畫像,我一直在我心中擁抱著,由家鄉帶到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