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雲跟爹出了許家莊,口中叫道:“爹,你老人家等一等。”
谷清輝回身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谷飛雲道:“如果娘遭人劫持,對方一定認識我們,敵暗我明,我們還沒找到人家,對方可能已經認出我們來了,因此孩兒覺得我們還是改變一下容貌的好。”
谷清輝笑道:“不錯,為父聽說你跟乙道長學過易容,那好,那我們就易了容再走吧。”
谷飛雲道:“爹請坐下來,孩兒好替你老人家易容。”
谷清輝說了聲“好”,就在附近找了一塊山石坐下。
谷飛雲從懷中取出一只銅盒,打開盒蓋,仔細在爹臉上易容起來,不多一會工夫,就已易好,口中說道:“好了。”
谷清輝伸手摸摸臉頰,問道:“你給為父易成了怎麼樣一個人?”
谷飛雲道:“爹還是一個中年人,只是皮膚較黑,兩鬢多了些白發,臉型瘦了些,也蒼老了一些,像是久歷風塵之人。”
谷清輝問道:“那麼你呢?”
谷飛雲在說話之時,也迅快在自己臉上易好了容,變成一個紫膛臉的年輕人,收起盒子,一面說道:“孩兒這樣已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漢子,遇上人,就說是爹的徒弟好了。”
谷清輝,頷道笑道:“好吧,現在可以走了。”
谷飛雲道:“爹,我們……”
谷清輝道:“年人俊的失蹤,很可能落入人家手中,很明顯的是查到了一些你娘失蹤的蛛絲馬跡,他負責的是老爺嶺西首一帶,我們縱然沒有目的,但只要稍加留意,總會找到一些线索的。”
頓了一頓,又道:“從這里朝西,只有從並陽北通隴縣是一條大路,從並陽向西,已是山區屬隴山脈,如果有人劫持你娘,和後來失蹤的年人俊,決不會走官道大路,因此我們要搜索的地區,自然以山區為主了。”
谷飛雲道:“爹說得是,我們就去搜搜西首山區。”
從老爺嶺往西,不過二十多里,就是隴山山脈,但這一帶,還是有不少村落,散居在這一片山區里。
谷清輝父子兩人,趁著夜色,一路往西,幾乎是逐個村落搜索過去。
這時夜色漸深,山居人家習慣早睡,每個村落最多也不過一二十戶人家,那里還有一點燈火。
兩人搜索一個更次,經過十幾個村落,依然沒有一點眉目。
谷清輝不覺站停身子,向天吐了口氣,緩緩說道:“看來今晚……”
他底下的話還沒有出口,谷飛雲目注遠處,伸手指了指,說道:“爹,前面山腳間,好象有一行人朝這里走來。”
谷清輝順著他指處,凝目看去,果見人影浮動,少說也有十來個人,一路行來,只是相距尚遠。
他這就低喝一聲:“我們快藏起來,看看是些什麼人?”
兩人迅即閃入一片雜林之中,借著樹身,各自隱住身形。
不過一會工夫,那一行人業已漸漸行近。
現在相距不過數丈,已可看清一共有十個。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頭戴道帽,身穿紫色道袍,面色紅潤,白髯飄胸的老道人,手持一柄烏木拂塵,看去至少已有七十開外,但步履輕快,足不揚塵。
第二個是俗家裝束,身穿藍布長袍,走路劃著雙手,赫然是荊溪生。
稍後則是八個身穿藍布道袍的道士,每人都背著長劍,看去身手極為矯捷。
這一行人很快就從林前過去,他們只是一心趕路,目不旁視。
谷飛雲直等他們行出老遠,才輕咦了聲道:“他們會是紫柏宮的人,這時候到那里去呢?”
谷清輝問道:“你認識他們?”
谷飛雲道:“剛才走在第二個的,就是荊師妹的爹荊伯父,孩兒聽荊師妹說過,荊伯父是紫柏山紫柏宮齊道長的師弟,那麼這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齊道長了。”
谷清輝沉吟道:“紫柏山離這里極遠,他們長途跋涉,趕到這里來作甚?”
谷飛雲道:“他們要在夜晚趕路,顯然不願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說不定有什麼事故,爹,我們要不要跟下去看看。”
谷清輝道:“你們年輕人就愛多管閒事,我們是來找你娘的,現在還沒有一點眉目……”
谷飛雲道:“孩兒認為,既然找不到一點线索,如今看到紫柏宮的這般連夜趕路,他們去的地方,自然也有武林中人,那麼也許會跟娘的失蹤有關,亦未可知。”
谷清輝點點頭道:“你要跟下去瞧瞧,亦無不可,只是在沒弄清楚底蘊以前,能不驚動對方自以不驚動為上策。”
谷飛雲道:“孩兒知道,只要和娘失蹤無關,我們就悄悄退走就是了。”
這時紫柏宮一行人早已走得很遠,但對方只是急步走著,並未施展輕功,谷清輝父子自然很快就追上了,但為了不使對方發現,只是遠遠的綴了下去。
不過一會工夫,前面的人猛然折入左首一片濃林,兩人急忙尾隨過去,原來林間是一條小徑,一行人早已穿林深入。
谷清輝父子兩人藝高膽大,也就跟了進去,等到穿林而出,已經到了一處山坳,地勢開朗。
前面的一行人正朝山坳間一座矗立的莊院行去。
莊院看去覆蓋極廣,圍以高牆,遠望過去,少說也有三四進之多。
這里既非道院,也不象是廟宇,紫柏宮的人連夜趕來,究竟做什麼呢?
依著谷飛雲早就掠到莊院附近去了,但谷清輝為人謹慎,腳下不由一停,就在樹林中隱住身形,低聲說道:“我們暫且在這里停一停,等看清楚了再說。”
現在一行人已在莊院前面的大門口停下來,接著由荊溪生越過掌門人齊瀨雲,走進大門,舉手輕輕叩了三下。
兩扇大門徐徐開啟,走出一個青衣漢子,荊溪生拱著手,不知和他說了什麼?
那青衣漢子側身抬了下手。
荊溪生急忙躬身道:“掌門人請進。”
於是由齊瀨雲為首,魚貫進入大門,青衣漢子隨後立即關上大門。
谷清輝看得奇道:“這所莊院的主人,不知是什麼人,看他們不象是投宿來的,到底有什麼事呢?”
谷飛雲道:“據孩兒看,此中恐怕另有蹊蹺。”
谷清輝微微搖頭,沉吟道:“也許……這莊院主人是他們紫柏宮的人……”
谷飛雲道:“孩兒進去瞧瞧,”
谷清輝道:“紫柏宮雖不在九大門派之內,但齊瀨雲為人正派,武林中聲望極隆,今晚說不定是他們紫柏宮門內之事,窺人隱私,乃是江湖上的大忌……”
谷飛雲急道:“爹,我們找了半夜,依然沒有一點眉目,只有這座莊院,顯得有些蹊蹺,說不定和娘失蹤有關,不進去瞧瞧,豈不是把這點线索也放棄了?”
谷清輝聽他提起娘,心頭一陣焦急,不覺點頭道:“好,我們進去,但你務必記住,能不驚動,最好不可驚動莊中的人。”
谷飛雲道:“孩兒知道了。”
兩條人影從林間掠起疾如飛鳥,不過幾個起落,就已越過一片廣場,落到牆頭上,再一點足,飛上檐角,隱入暗處。
這是大廳前面的大天井,兩廊各有四五間房屋,此時都已沒有燈火。
谷清輝心中暗道:“剛才進來的紫柏宮一行人,不在前進,那是到第二進了。”
一面朝谷飛雲打了個手勢,長身掠起,朝第二進投去。
谷飛雲跟在爹身後,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座莊院的主人,應該也是武林中人,何以如此疏於防范,連值夜的人都沒有。
現在二人已在第二進暗處隱住身形,堂層、廂房、兩廊、大天井,依然靜寂得不聞聲息,不見一點燈火,看來這所莊院的人果然全已入睡。
谷清輝再次騰身而起,越過屋脊,來至第三進,四處依然黝黑如墨,不見人影,屋上、四周,也不見布有崗哨,父子二人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再往後一進,已是廚房、柴房、雜倉等處了。
現在只有廚房里還有燈火,但這時候已是半夜三更,縱然大宅里住了不少人,不象一日三餐,要有許多人在廚房里燒菜做飯,因此留在廚房里的人手,就不需太多。
此刻偌大一座廚房,只有一個灰衣老婆子和一個小丫頭,老婆子還在自顧自的打盹。
谷飛雲就蹲在廚房對面的屋脊上,中間雖然還隔著一個大天井,相距也不過五六丈遠,自可看得清楚。
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前面三進房屋,早已沒有一點兒燈火,也不聞一絲人聲,所有的人全已入了睡鄉,自然沒有人會消夜了。
那麼廚房里還要留兩個人做什麼呢?
他心念轉動之際,這問題立時有了答案,那是耳中聽到西首長廊已經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接著果見兩名青衣使女,一手提著宮燈從長廊出現,朝廚房行去。
打盹的老婆子立即驚醒過來,站起身,陪著笑臉,好似對兩個青衣小丫頭十分的巴結哩。
一面把燉好的東西,放入盒籃之中,兩個青衣小丫頭中的一個提著盒籃,另一個打著宮燈,退出廚房,朝西首長廊行去。
這情形隱身不遠的谷清輝也看到了,立即以“傳音入密”朝谷飛雲道:“跟她們去,小心些,不可露了行藏。”
谷飛雲也早想到了,聽到爹的話聲,正待掠起,瞥見從廚房中飛快閃出一條人影,借著暗影,悄悄跟在兩個青衣小丫頭身後而出,只要看她躲躲閃閃的樣子,好象要去偵探什麼秘密似的。
這人,正是廚房里的灰衣老婆子。
谷飛雲看得奇怪,心想:這老婆子難道不是莊院里的人?
心念一動,也就飄然落地,遠遠尾隨著灰衣老婆子身後走去。
前面兩個青衣小丫頭走上長廊,並不是朝前進去的。
這里是莊院最後一進,朝前進去,應該朝南走,但她們並肩徐行。
卻是往北行去。
原來這條長廊北首,有一個圓洞門,出了圓洞門,是一座占地極廣的花園。
夜色之中,但見林木參天,樓閣迷離,前面的兩個青衣小丫頭,並肩走在一條兩邊都是花林的石板路上。
灰衣老婆子稍稍落後,一路掩掩藏藏,走得很小心,從她身法看去,輕功相當高明,她要如此小心,顯然住在後園的這人,決非尋常之輩了。
谷飛雲自然也有了警覺,這一路上耳目並用,仔細察看兩邊林中是否隱伏著人?
經他查聽的結果,花林間根本沒有暗椿。
這一點就有兩種解釋:一是此人根本沒有防范之心,一個處世坦蕩,胸襟磊落的人,俯仰無怍於心,何用埋伏暗椿,處處防范別人暗算?
另一種是自視甚高,他住的地方,有誰吃了熊心豹膽,敢闖進來,自然用不著處處防范了。
一會功夫,前面兩名青衣小丫頭走近一座樓宇,拾級而登,往里行去。
灰衣老婆子早已在她們還沒走近之前,朝右閃出,悄悄朝樓前掩近,只見她長身撲起,一閃就隱沒不見。
這座樓宇,飛檐彩繪,曲檻雕欄,建築得極為精致。
前面正門上懸著一朱漆金字橫額,寫著“養心樓”三個大字,樓上還有燈光。
前面灰衣老婆子已經上去,谷飛雲藝高膽大,縱身飛起,一下躍登樓宇左檐。
再一點足,就已掠入檻內,在轉角處以背貼壁,隱住身形。
才見那灰衣老婆子剛從左首一根抱柱後面閃出身來,輕巧的掩近窗下,往里望去。
谷飛雲隱身轉角處,自然看不到房中動靜,心想:難怪這老婆子要從抱柱後轉出來。
心念一動,立即閃到右首一根抱柱後面,然後露出半個臉孔,凝目朝房中投去。
這是樓上正中間的一間,象是一間起居室。
谷飛雲目光一瞥,看到右首一張木椅上,有一個人正襟危坐,神色恭敬,好象在等候什麼人,這人赫然是荊溪生。
那灰衣老婆子只是往里量了一眼,就閃動身子,循著曲檻往右繞去。
谷飛雲因看到了荊溪生,自然要看個究竟,這就隱住身形不動。
就在此時,只見一名青衣少女拉開簾子走出,冷冷的道:“仙子來了。”
谷飛雲驟見此女,心中暗道:“會是她,不知她口中的仙子是誰?”
原來這青衣少女,叫做青雯,是金母門下大弟子陸碧梧的門下人,谷飛雲曾在崆峒天池後山,削斷過她的長劍。
荊溪生聽到“仙子來了”這四個字,如奉綸音,雖然還沒看到仙子,慌忙應了聲“是”,從椅上站起,低頭下視,垂首恭立,這份足恭足敬的樣子,凡是晉見老佛爺也不過如此,任何一個主子,看了都會賞識。
谷飛雲暗暗嘆息:“荊伯伯竟是這樣一個人。”
這時才見絨簾分處,走出一個面蒙黑紗的青衣中年婦人。
荊溪生趕忙一躬到地,彎著腰道:“屬下紫柏宮門下荊溪生叩見仙子。”
蒙面青衣婦人任由他彎著腰沒敢直起來,自顧自走到上首一把高背椅上坐下,才緩緩說道:“荊護法不可多禮,請坐。”
“果然是陸碧梧。”
谷飛雲方才看到青雯,就想到可能是她,如今看到蒙面青衣婦人,再聽到她冷峻的話聲,證明他們口中的“仙子”,就是陸碧梧了。
本來嘛,她師父自稱“聖母”,既是聖母門下,自稱仙子,也未當不可。
她不在崆峒天池稱仙子,而在今晚忽然稱起“仙子”來,就使人覺得不大尋常,尤其荊溪生的自稱“屬下”,也有些怪怪的。
荊溪生耳中雖然聽到仙子說的“請坐”二字,但他依然低頭下視,作出不敢仰視狀,口中說道:“屬下不敢。”
這句話聽得陸碧梧極為滿意,一個領袖欲極強的人,看到她屬下如此恭順,豈不顯示出她有著至高權威。
於是她盡量使她冷峻的聲音放得柔和了些,抬了下手道:“荊護法是自已人,不必拘禮,只管請坐,本座有話問你。”
仙子再稱本座,就顯得不倫不類。
只不知她的“仙子”和荊溪生的護法,以及荊溪生的“屬下”,這些稱呼,是從那里排來的?
“是、是。”
荊溪生因“自己人”這三個字出自仙子之口,立即感到自己臉上,在刹那之間貼了一層金似的。
他臉上每一粒白麻子,都不由得綻出了無比的光彩,連聲應是,才在椅子坐下,還是只坐下半個屁股,欠著身以示恭敬。
一面答道:“屬下蒙仙子召見,深感殊榮,但請仙子指示。”
陸碧梧道:“荊護法的報告,本座已經看過了,你說你女兒月姑,和谷飛雲是同門師兄妹,拜在昆侖岳大先生夫婦門下,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荊溪生欠著身,拾起頭,連連陪笑道:“這是小女親口告訴屬下的,谷飛雲的師父是岳大先生,小女則拜在紫雲夫人門下。”
陸碧梧口中唔了一聲,問道:“岳大先生夫婦傳了他們一些什麼武功,你知不知道?”
“這個……屬下倒是不大清楚……”
荊溪生結結巴巴的道:“但小女學的好象是一套劍法。”
“很好。”
陸碧梧再道:“你設法去把你女兒和谷飛雲找來。”
“是……是……”
荊溪生吃驚的望著陸碧梧,說道:“仙子……”
陸碧梧微哂道:“我不會為難他們的,齊漱雲我有沒有難為他?”
谷飛雲心中暗道:“她果然對自己懷恨在心,她要荊溪生把自己和月姑找來,哦,聽她口氣,好象齊漱雲也是他找來的了,這個“找”字。大概有什麼蹊蹺了。”
荊溪生連連應是道:“屬下一定遵辦。”
陸碧梧頷首道:“好,你可以出去了。”
荊溪生連忙站起身,連連躬身道:“屬下告退。”
說完,立即往外退去。
陸碧梧抬首問道:“青雯,平半山還沒來嗎?”
青雯躬身道:“剛才據報,平半山要明天午前才能趕到。”
谷飛雲聽得又是一怔。
平半山是終南派的掌門人,終南派門人弟子眾多,在武林中,名氣之盛,不在華山派之下。
聽她的口氣,好象平半山也會趕來,向她晉謁,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呢?
正在思忖之際,突聽一陣叱喝之聲,傳了過來,其中還夾雜著金鐵撞擊之聲,細辨聲音似是從後進傳出,暗道:“莫非是那個灰衣老婆子出了事。”
陸碧梧為人極為機警,霍地站起,問道:“後進出了什麼事?”
話聲未已,只見青衣少女急急搴簾走入,躬身道:“啟稟仙子,有一個穿灰衣的老婆子闖入後進,此人武功極高……”
陸碧梧冷然道:“闖進來了,決不能讓她活著出去。”
果然是那灰衣老婆子出了事。
就在這一瞬間,耳中聽到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快如奔馬,疾掠而來。
緊接著又是嘶嘶的兩聲,又有兩道人影一左一右飛射而來。
其中一人越過前面人影,一下攔住去路,喝道:“老婆子,你再不束手就縛,老夫活劈了你。”
後面一人洪笑道:“不錯,你除了束手就縛,已別無生路。”
谷飛雲自然看清楚了,攔在前面是一個闊肩方臉老者,手中橫著一把厚背金刀,氣勢極盛,就是方才超越到前面去的一式輕功,也顯示出他一身極高的造詣。
後面一個是身穿青布長衫的瘦高老人,手上持了一支青竹杖,一看就知是一個扎手人物。
被這兩個老人一前一後截在中間的,不是那個灰布衣的老婆子還有誰來?
就在兩個老人堪堪把灰衣老婆子截住的一刹那,谷飛雲耳中又聽到兩聲極細的嘶聲,聲音堪堪入耳,灰衣老婆子左右又多了兩個老人。
左首一個是濃眉虬髯的藍褂老人,谷飛雲認識,他正是虬髯客尉遲律。
右首一個是身材高大,手持一柄四尺闊劍的紅臉老者。
谷飛雲認出左首一個是虬髯客尉律之後,心頭不由猛然一緊,暗道:“這四個老人,莫非會是守山四老不成?那麼前面一個闊肩方臉,手持厚背金刀的該是開天刀陸南屏。後面一個手持青杖的瘦高老人該是竹杖翁竺天佑,右首一個手持四尺闊劍的該是霸劍祁浩了。”
這四位老人,名之為守山四老,只答應替金母守山,並不是崆峒派的人,怎麼會在此地出現的呢?
守山四老,各有數十年功力,當今武林能和他們打成平手的人,已經不多,這灰衣老婆子被這四位老人截住,要想逃走,可說難如登天了。
灰衣老婆子一下被這四個老人圍住,心頭自然大急,兩只眼睛骨碌一轉,大聲道:“你們四個老不死想群歐?”
開天刀陸南屏沉笑道:“對付你老婆子,何需群毆?”
“那好。”
灰衣老婆子道:“是你和老婆子動手了?”
陸南屏雙目圓睜,洪笑道:“你當老夫是什麼人?”
“你總不是金鑾殿上的皇帝老子吧,有什麼好神氣的?”
灰衣老婆子癟咀披動,雙手朝前一攤,哼了一聲道:“老婆子手上沒有兵刃,你卻持著一柄厚背金刀,這樣的決斗公平嗎?”
開天刀陸南屏成名多年,被一個老婆子說他要用厚背金刀和她徒手決斗,心頭不覺有氣。
他把手中金刀往地上一放,沉聲道:“老夫不用金刀,一樣可以把你拿下。”
“這樣還差不多。”
灰衣老婆子接道:“不過你還要等一等。”
谷飛雲看她說了半天.還不動手,心中覺得這老婆子好象想要耍什麼花樣,但這四個老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豈會上你的當?
只聽陸南屏不耐的道:“你要做什麼?”
“沒什麼。”
灰衣老婆子咧嘴一笑,說道:“老婆子只是想到咱們兩人一旦動上了手,你們有四個人,一個動了手,還有三個閒著,萬一他們出手偷襲怎麼辦?從左右兩邊出手,老婆子還照應得到,從背後偷偷出手,老婆子豈不是完蛋了?”
陸南屏怒笑道:“老婆子,你當他們三個是什麼人?豈會出手偷襲於你?”
“他們三個不是和你一伙的,難不成還會幫老婆子?”
灰衣老婆子笑了笑道:“這樣,老婆子還是和他說一聲的好。”
話聲一落,倏地轉過身去,朝竹杖翁竺天佑身前走上兩步,尖聲道:“老婆子要和使刀的老頭動手,你不會在老婆子背後偷襲吧?”
竹杖翁竺天佑一張枯瘦的臉上,木無表情,雙眼一霎不霎的盯著她,沒有作聲。
灰衣老婆子被他目光盯著直瞧,一張老臉驀地紅了起來,一顆頭不禁低垂下去,故意扭一下身子,尖細的道:“死相,你這樣盯著老婆子看,多不好意思?”
竹杖翁竺天佑已是七十出頭的人了,縱然干日生性冷漠,但這灰衣老婆子總是女的,她這一忸怩作態,一時不由深感自己確實不應該這樣盯著她直瞧。
灰衣老婆子看他目光果然避了開去,心中一喜,低聲道:“你果然是個正人君子,那就拜托你替我接他兩招吧。”
話才說到一半,左手突然朝竹杖翁竺天佑臉上揚起,人也及時身形一矮,閃電般朝竹杖翁身邊竄了出去。
這一下她動作奇快無比,但竹杖翁是什麼人,你想從他身邊溜出去,又談何容易的事情?
只聽他口中輕哼一聲,身形一下轉了過來,左手五指一擺,已經一把抓住灰衣老婆子背後衣衫。
那知灰衣老婆子也是經驗老到,十分滑溜的人。
她算准自己從竹杖翁身邊閃出,決沒人家的快,一定會被他抓住,因此在對方五指抓落之際,使了一記“金蟬脫殼”輕輕一掙,脫下灰衣大卦,人卻絲毫不停,箭一般直射出去。
竺天佑一把抓落,只抓到灰衣老婆子一件灰布大卦,不覺怒嘿一聲,手中竹杖在地上一點,一道人影凌空飛起,直向灰衣老婆子身後飛撲過去。
谷飛雲眼看灰衣老婆子對竹杖翁竺天佑忸怩作態,心中暗暗好笑,那知在這一瞬息之間,灰衣老婆子揚了揚手,弓身竄出。
竹杖翁迅即轉過身來,左手抓的只是一件灰衣大褂,已教谷飛雲看得猛然一怔,因為這電光石火之間,竹杖翁一張臉,竟然變成了灰衣老婆子的面貌。
這原是瞬間的事,竹杖翁左手丟去灰布大卦之時,已經舉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揭去面具。
但谷飛雲看得真切,心頭一懍,暗道:“李代桃僵,他會是乙道長的門人。”
心念一動,立即以“傳音入密”朝隱身暗處的爹說道:“爹,那喬裝老婆子的是孩兒的同門,孩兒去助他一臂。”
說完,身形閃動,快速絕倫的往左首花林中追了下去。
灰衣老婆子丟出面具,脫下灰衣大褂,當然已經不是灰衣老婆子了,但他後面銜尾追去的竹杖翁竺天佑,並不管你是不是灰衣老婆子,只是認定前面黑影緊迫不舍。
論功力,那個假扮灰衣老婆子的人,自然萬萬不及竹杖翁數十年潛修的深厚,輕功提縱,全仗提吸真氣,才能迅快飛掠。
但前面那人卻機伶滑溜.花園中到處都是花林樹木,他不時東藏西躲。
竹杖翁明明從他頭上飛過,他才悄悄拔腿飛跑,兩人就象捉迷藏似的。
一時之間。
倒也不易逮得住他。
這可把竹杖翁激得怒氣衝天,若是換在山林之間,他會一記接一記的掌風,把花木劈個稀爛。
但這里可是人家精心布置的花園,自然不好隨便發掌。
另外三個老人,眼看竹杖翁已經追了下去,他們都是成名幾十年的人,自持身份,豈肯合四人之力去對付一個老婆子,只是站在遠處,袖手作壁上觀。
假扮老婆子的人,雖然沒有被竹杖翁追上,但這般躲躲藏藏,也是十分吃力,稍一不慎,就會傷在竹杖翁的掌下。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人早已跑得氣喘如牛,汗流浹背。
陡然——他聽到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兄台只管朝園外掠去,竹杖翁自有在下替你擋上一擋。”
一時心頭大奇,不知這個以“傳音入密”和自己說話的是什麼人?
他自然知道,老是在樹林中打轉,時間一久,非被竹杖翁逮住不可,當然越快離開越好,但一旦離開花園,失去樹林掩蔽,立時就會被竹杖翁追上。
這是利害各半,和自己說話的人,既非素識,更是敵友難分。
他猶豫了一下,心頭一橫,決定冒險一試。
當下略為調息,提吸一口真氣,猛的雙足一點,身如離弦之箭,從林間激射而起,朝牆外飛去。
竹杖翁手持竹杖,一直在耳目並用,搜索著附近一片花林。
此刻驟觀右側林間飛起一條人影,企圖越牆逃走,不覺洪笑一聲:“老夫不信會讓你逃得出去。”
竹杖點地,一道人影凌空飛撲過去,他去勢何等快速,喝聲出口,人影已撲到假扮老婆子那人頭頂。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那人身在空中,眼看離圍牆還有一丈來遠,一道勁急風聲卻已撲到臨頭,心中暗道:“自己竟會上他的惡當,這回完了。”
就在此時,從另一叢花樹之間,又飛起一道人影,揮手一掌,朝兩人中間撞來。
竹杖翁正待飛越過那人頭頂,出手拿人,陡覺一道無聲無息的內勁,一下橫互在自己身前。
這一道內勁,不聞絲毫風聲,柔若無形,把自己擋得一擋,心頭大驚,急忙收勢瀉落,耳中聽到有人說了句:“前輩多多恕罪。”
落到地上,心中兀自感到驚異不止,聽這人口氣似乎年紀不大,但這一記極似道家罡氣功夫,卻非數十年不為功。
但他被人一掌逼退,豈背甘休,口中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給老夫站住?”
隨著喝聲,朝牆外追出。
就在竹杖翁被逼飛身落地之際,陡聽有人狂笑一聲:“閣下還想走嗎?”
又是一道人影宛如天馬行空,一下瀉落到一棵高大銀杏樹前面。
這人是一個高大紅臉老者,肩負四尺闊劍,正是霸劍祁浩。
在他面前不遠,果然緩步走出一個人來,這人身穿青衫,臉型清瘦,兩鬢花白,看去約莫五十出頭,一副落拓樣子,象是三家村的塾師,他是借著樹影閃動身形,被霸劍祁浩發現的。
這人不用說是谷清輝了,他看了霸劍一眼,徐徐說道:“老哥這是做什麼?”
祁浩目光如電,洪笑道:“老夫看得出來,閣下不象是本園的人。”
在他說話之時,已從林間閃出一個臉如土灰,尖腮鷹鼻,身穿青布大卦的漢子,連連躬身陪著笑道:“是,是,老供奉說得是,這人不是本園的人。”
祁浩笑道:“現在陳總管證明你不是本園里的人。”
谷清輝道:“在下沒說是園里的人。”
陳總管道:“那麼朋友夕夜潛入園里來作甚?”
祁浩不悅的道:“陳總管,是老夫在問他,還是你在問他?”
陳總管連連哈腰道:“是,是,你老問他,你老請問?”
一面趕緊後退了七八步,才站定下來。
谷清輝朝祁浩拱拱手道:“老哥攔著在下,就是要問這句話嗎,那麼在下可以告訴老哥,在下是偶然經過這里,進來看看的,這樣可以了吧?在下告辭。”
陳總管急道:“你不能走。”
谷清輝道:“在下為什麼不能走?”
祁浩道:“因為老夫要把你留下。”
谷清輝道:“老哥的意思,是要和在下動手了?”
祁浩沉哼道:“你配合老夫動手嗎?”
這話可把谷清輝激怒了,朗笑一聲道:“老哥大概一向沒遇上過真正高手,所以自大得很。”
“哈哈。”
祁浩狂笑一聲道:“閣下只要在祁某劍下走得出十招,祁某就讓你離開此園,接不下就得把命留下。”
谷清輝道:“接你十招,何難之有?”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有人接口道:“師父,還是由弟子來接他十招吧。”
原來谷飛雲堪堪替假扮老婆子的人截住竹杖翁,身形往牆外飛去,耳中同時聽到霸劍祁浩的一聲洪喝,心頭不禁一驚,暗道:“那是爹被他發現了。”
“嘶”,竹杖翁也在此時一下落到谷飛雲面前,目光炯炯,打量著谷飛雲,徐徐說道:“小友何人門下,方才這一掌,是你發的嗎?”
谷—屯雲抱抱拳道:“晚輩谷飛雲,家師不問塵世已久,恕難奉告,方才是因看到假扮老婆子的那人,極似一位前輩門下,故而冒昧出手,還望前輩見諒。”
竹杖翁看他年紀不大,而且說話彬彬有禮,不覺微微頷道首,問道:“方才那人不是老婆子嗎?”
“應該不是。”
谷飛雲接著拱拱手道:“晚輩另有事去,失陪了。”
身形倏然飛起,朝牆內撲去。
竹杖翁先前還以為他想借故逃走,此刻眼看谷飛雲反向牆內投去,不由微微一怔,再看他身法,飛身掠起,連足尖都沒點一下,好快的身法。
他心中暗道:“這年輕人究竟是何來歷?一身修為幾乎不在自己之下了。”
心念轉動,人也立即跟著往園中飛入。
只見谷飛雲一下搶在個青衫人前面,說出要代他師父接霸劍祁浩十招,他方才不是說他師父不問塵事已久嗎,怎麼又說這青衫人是他師父呢?
哦,他要接祁老哥十招,祁老哥號稱霸劍,沒有人能接得住他霸劍九式,自然沒有人能走得出他十招了。
這年輕人武功縱然不錯,也不能和霸劍比劍,這豈不是關夫子面前耍大刀嗎?
霸劍祁浩根本連青衫人都不在他眼里,如今忽然閃出一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子,說要代他師父接自己十招,不覺雙目精芒暴射,洪笑道:“小伙子,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谷飛雲拱拱手道:“前輩是霸劍祁浩前輩,晚輩豈會不識?”
“呵呵,小伙子勇氣可嘉。”
祁浩大笑聲中,叫道:“陳總管。”
陳總管就站在兩丈外的林前。
聽到霸劍這一叫,趕忙“唷”一聲,雙手甩甩衣袖,急步趕出,躬著身道:“小的在。”
祁浩伸手一指谷飛雲,說道:“你去和這位小友比劃幾招,唔,就以十招為限,不可傷了他,知道嗎?”
陳總管連連哈腰,陪笑道:“是,是,老供奉吩咐,小的一定遵辦,十招以內,小的只把他拿下,決不會傷到他筋骨。”
說完,忽然轉過身來,腰干也隨著挺了起來,面向谷飛雲喝道:“小伙子,你聽到了,在下奉祁老奉供之命,十招之內,把你拿下,你現在可以出手了。”
谷飛雲看他生得尖腮鼠髭,臉色土灰,一副小人模樣,霸劍居然稱他總管,心中不覺一動,暗想:自己何不先探探他口氣?
這就抱抱拳道:“陳總管請了,在下想請教尊駕是什麼總管,大名又如何稱呼?”
陳總管得意一笑道:“兄弟滸山陳康和,忝任西路總令主駕前總管,這樣夠了吧?”
“西路總令主”這幾個字聽得谷飛雲心中又是一動,忍不住問道:“西路總令主?在下怎麼沒聽人說過?”
“哈哈,小伙子,你行走江湖,連西路總令主都沒聽說過,當真孤陋寡聞……”
陳康和剛說得口沫橫飛,洋洋得意,突然臉色一下就凍結了,底下的話,還沒有出口,立即臉色一沉,喝道:“小子,不用多說,快出手吧。”
谷飛雲看他臉色,就可知道一定有人暗中加以警告,不讓他泄露海底,這就瀟灑一笑道:“大總管不願說,那就算了,剛才你不是說奉命要在十招之內,把在下拿下嗎,那就應該由大總管先出手,在下接著就是了。”
陳康和道:“好,兄弟那就出手了,不過你盡可放心,祁老供奉交代過不可傷你,兄弟不會傷到你的。”
話聲一落,右手陡然探出,朝谷飛雲左肩抓來。
看他生相猥瑣,但出手一抓,卻是正宗的大擒拿法,快,捷無倫。
谷飛雲那會把他放在心上,故意說道:“那真要多謝大總管。”
身形輕輕一偏,左手有意無意的朝他招了一下,暗使昆侖絕技擒龍手法,然後隨著肩頭一側,朝外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