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特意買了一束花,要到殯葬館去看哥哥武大郎,准確地說是去看哥哥的骨灰盒。他本來是要叫嫂嫂一起去的,可是潘金蓮推說生意太忙,走不開,武松只好獨自一人去了。天氣陰森森的,雲層壓得很低,一堆堆烏青的雲彩懸在天邊,像被人用紅藍鉛筆胡亂塗抹了幾下;一棵皂角樹孤零零地立在遠方,像個既疲倦又失意的旅人,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使人感覺有種說不清的壓抑。
看守殯葬館的是個干瘦老頭,他領著武松繞骨灰館走了一圈,來到靠南邊窗戶的一個金屬架前,“514號,就是炊餅大王。”他的手朝金屬架上指了指,聲音有些嘶啞。武松把手上的花放上去,朝哥哥武大郎的遺像瞅了好一會,眼睛潮濕了,想到哥哥身前對他的千般好處,一時竟克制不住,咬著嘴唇輕聲啜泣起來。干瘦老頭也嘆了口氣:“唉,俗話說好人命不長……”
臨走出殯葬館門口時,那個干瘦老頭叫住武松,欲言又止,一付有話要說的神情。武松在那里站了一會,二人都不說話,場面一時顯得有點尷尬。干瘦老頭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了:“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你哥武大郎他死得冤。”武松仿佛頭上挨了一悶棍,“嗡”地一響,預感中的某種事實正在向他逼近:“你說什麼?我哥他……怎麼死的?”
干瘦老頭咂咂嘴唇說:“是被汽車輾死的,這個沒錯,可是輾死他的那人是個第三者。”武松問:“你說的是西門慶?”干瘦老頭說:“不是他是誰?不過這事我也是聽說,不能當真,我還聽說你那個嫂嫂潘金蓮,作風不太……正派。”武松問:“這話您老聽誰說的?”干瘦老頭搖搖頭,推托說想不起來了,沒把話繼續往深處說。接下來,不管武松怎麼問,干瘦老頭一概緘默其口。被問得急了,他終於指點武松道:“這事有兩個人最清楚,一個王婆,另一個是鄆哥兒,真要想弄清事實,得去找他們問。”
武松離開殯葬館,在獅子街附近找到了鄆哥兒。那時,鄆哥兒正在一家電腦城里玩游戲機,玩得正起勁,忽然斷了,低下頭去一看,這局的時間到了。他的手往口袋里掏牌子,可是口袋里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這才想起玩了一上午,身上的錢已玩光了。他有些沮喪,悶著腦袋往外走,剛走到電腦城門口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鄆哥兒轉過頭來,看見拍他的那人是留學生武松。
鄆哥兒手上沒錢花,一肚子不高興,正想發作,忽然想到武松是留學生,腰包里一定脹鼓鼓的,是個大款,不要輕易得罪。於是破涕為笑,向武松唱了個喏。武松把鄆哥兒拉到一邊,拿從殯葬館干瘦老頭那兒聽到的話誑他,鄆哥兒一付見過大世面的派頭,手指反復捋來捋去,做著數鈔票的動作:“給多少信息費?”
武松恨不得一拳把這個小流氓捶扁,但那樣魯莽是不行的,他從口袋里掏出錢包,點了兩張百元鈔票遞過去,鄆哥兒學著電影里黑社會老大的鏡頭,手指在鈔票上彈了彈,然後又嘻皮笑臉地說:“就這?讓我提供重要情報,總得請我撮一頓吧?”武松無奈地苦笑,把鄆哥兒領到附近一家酒樓,到了酒樓門口,鄆哥兒不願進,提議上旺角海鮮城,那是個高消費的場合,武松咬咬牙,反正得破費一次,就當被狗咬一口花錢打針了吧。
鄆哥兒點了一只龍蝦,一盤大螃蟹,一盤青衣貝,一盤清蒸白蟮,一斤雞尾蝦,外加一蛇三吃,仰著頭問武松:“差不多了吧?是你請客,不夠的話你再點。”武松暗中一算帳,這幾樣菜起碼也得花四五百塊,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鄆哥兒還說“不夠再點”,再點你娘個鳥!
心晨這般想,表面上卻仍得裝笑臉,好在作為一個中國人武松對這一套已經習慣了,他笑著說:“先吃吧,像干部那樣吃,放心,菜不夠可以再點。”
一場鴻門宴,總算從鄆哥兒口中套了點情況,果然潘金蓮和西門慶二人早已勾搭成奸,據鄆哥兒說,西、潘之間這段羅漫史清河市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付信息費,大概是沒有人願意說出來的。武松氣得全身發抖,鄆哥兒以為他在打冷顫,忙問道:“武二哥,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
武松沒回答他,喝了一口酒說:“鄆哥兒,到時候上法院打官司,我想請你出庭作證。”鄆哥兒連連擺手:“使不得的,我同慶哥是好哥們,我怎麼好在法庭上告他?”武松說:“我出錢請你。”鄆哥兒說:“出錢可以考慮,但是那要看出錢多少。”武松知道再這樣泡下去已沒有意義,就不同他多羅嗦,扒了幾口飯,叫聲買單,結過帳便匆匆離開了。他現在要去找人民法院,依靠法律的武器為哥哥武大郎討回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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