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店里一個姓傅的伙計正在哼歌,近段日子他迷上小燕子趙薇,天天哼《還珠格格》中那首主題歌:“當地球停止了轉動,當河水不再流……”哼著哼著,門外衝進來一條壯漢,倒把傅伙計嚇了一大跳。最近清河市社會治安有點問題,銀行連續發生了兩起持槍搶劫案,政府提醒大家提高警惕,布下天羅地網,不讓犯罪分子有任何可乘之機。傅伙計想,莫不是搶劫的吧?
壯漢三兩步已衝到櫃台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家老板到哪去了?”傅伙計抬頭一看,原來是個熟人——炊餅大王武大郎的胞弟武松,他哥哥被西門慶開車撞死了,他嫂嫂被西門慶接管了,這麼一個不中用的人,在此逞什麼威風?傅伙計一聲冷笑:“我家老板到哪去了關你屁事?”武松本是帶著滿腔怒火來的,聽了傅伙計這話,氣得上去一把揪住對方衣領:“你要死,還是要活?”
傅伙計還想嘴硬,劈面被武松揍了一拳,鼻血噴薄而出,像紅光四射的朝霞,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說:“英雄饒命,小人只是他雇請的一個伙計,對老板的事小人一概不知。”武松說:“既然如此,你快快招來,那惡棍西門慶現在躲在哪里?”傅伙計用手一指:“方才法院的李干部來叫他,說是到獅子街大酒樓吃酒去了,小人一點不敢撒謊。”武松聽了這話,才放了手,大步流星直奔獅子街大酒樓而去。
西門慶對面坐著法院干部李外賺,臉紅得象塊豬肝。二人一邊喝酒,一邊說些淡話,平時他們湊到一處,總愛談論風花雪月,哪兒的小姐上檔次,哪家歌舞廳新到三陪小姐特性感,等等。可這天不知為何,二人忽然關心起國家大事來,談的是政治。先是李外賺說了一段《新四項基本原則》:“吸煙基本靠送,喝酒基本靠貢,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
西門慶聽後哈哈大笑:“外賺兄呀,這不是照准了你的生活說的嗎?好,我也來說一段,叫做《全國學三森》。”西門慶喝口酒,眼睛滴溜溜轉動一圈,接著往下說:“高級干部學泰森,中級干部學寶森,小老百姓學繁森。”
李外賺沒聽懂,問西門慶怎麼解釋?西門慶搖頭晃腦地自鳴得意,要吊吊李外傳的胃口。李外賺急了,連聲催促,西門慶這才說道:“泰森,那個特愛強奸的美國佬,搞拳擊的;寶森,王寶森也;繁森就不用說了,是那個姓孔的傻瓜。”李外賺拍著桌子大聲贊道:“好,真形象,入木三分。”西門慶說:“還有一段,叫《新四化》:老干部等火化,新干部在腐化,農民離村自由化,工人階級沒錢化。”李外傳沒聽完,笑得一口酒水噴出來,濺得滿地都是,連忙拿餐巾紙擦拭,一邊說:“不能講了,再講下去只怕要死人了。”西門慶問:“何以要死人?”李外賺說:“笑死人呀。”
二人說笑了一陣,才慢慢把話轉上正題。西門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情況怎麼樣?”李外賺說:“放心吧,紅包我早送到郝院長手上了,她開始還推辭,我說出你岳父吳千戶的名字,她才算答應收了。我還當她新上任,是個清廉干部呢,原來全都是一路的。”西門慶問:“那個武二郎這幾天沒繼續鬧?”李外賺說:“怎麼沒鬧,今天上午還到法院去了,被郝院長批評了一頓,才灰溜溜出來。”西門慶仍有些不放心,向李外賺敬一杯酒,笑著說:“這事全拜托哥們了,萬一有什麼閃失,我找你算帳。”李外賺一拍胸脯:“有問題盡管找我算帳,哥們辦事你還不放心?”
西門慶多喝了幾杯啤酒,膀胱脹得難受,起身要上衛生間。繞過幾張桌子,感覺到步子有些踉蹌,西門慶扶著窗子旁邊的一堵牆壁,喘了口氣,順勢伸頭朝窗外一看,猛一下驚呆了:酒樓下邊的大街上,武松鐵青著臉,正怒氣衝衝朝這邊走來。此時酒已醒了七分,隱隱意識到情況不妙,看武松那個凶猛模樣,莫非是來拼命的不成?得趕緊先找地方躲一躲。這麼想著,西門慶顧不得膀胱脹痛,也顧不得叫李外賺,悄沒聲兒地打後門溜掉了。
樓下闖來的那條漢子果然是武松,他拉住一個服務員便問:“西門慶在那間包房?”服務員搖頭說不認識,另一個領班小姐趕忙上來笑著說:“先生,他在樓上二號包間。”武松一團旋風般衝上酒樓,二號包間上用隸書寫著“風月閣”三字,武松罵道:“什麼鳥風月,都死人了,還在風月快活!”一腳踢去,那門應聲開了,李外賺嚇得一下跳起來,大聲罵道:“哪個王八羔子,把老子心髒病嚇發了,找他賠償精神損失費!”
等他看清楚是武松時,李外賺臉上露出一絲嘰諷的笑容:“嘿嘿,是武同志呀,我當是誰在演《水滸傳》中的武打戲呢,人家那個武松才是真正的英雄。”言下之意,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武松就是狗熊了。武松沒理睬他那一套,皺著眉頭問:“那個混混兒呢?”李外賺反問道:“你說誰是混混兒?”武松一腳踢翻一把椅子,一字一頓地說:“我說的是西門慶。”
李外賺瞪瞪眼睛,開始擺法官架子了,他揀起一根牙簽,慢條斯理地剔起牙來:“武同志,我可警告你了,不要亂來,你這般凶神惡煞的樣子是做什麼?要打架是不是?這是向誰示威?同志,法律是公正的,你要相信我們的政策,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武松早已聽得不耐煩了,什麼鳥玩藝,拿報紙上那些假話空話來誑我?西門慶是被告,哪有法官同被告坐在一張桌子上親親熱熱喝酒吃飯的?也不知他收了西門慶多少銀子,狗日的欠捧!武松猛一下掀翻桌子,碟兒盤子破碎的聲音乒乒乓乓響成一片,李外賺來不及躲讓,滿桌酒菜撒了他一身。
李外賺跳起來,尖著嗓子叫了一聲:“咦,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公開侮辱人民法官?”
話音剛落,武松繞過桌子走過來,一把揪住李外賺胸前的領帶,用力一帶,李外賺被摔倒在地上,直叫“哎喲我的媽”,望著眼前豹子般凶猛的武松,嘴巴再不敢那麼硬了,沒趣地爬起來,一邊收拾身上的髒物一邊說:“武同志息怒,我同你開玩笑,何必發這麼大火?”武松喝問:“西門慶那鳥人哪去了?”李外賺怕再次挨揍,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武松,邊回答邊往後退:“剛才他還在這兒,說上衛生間,不知為何去了這麼久……”
說話間,李外賺已經退到包間門口,再往後退,是一道半人高的木欄杆,隔著條狹窄的走廊,李外賺本想沿走廊跑到盡頭下樓梯逃命的,誰知此時武松聽說西門慶在衛生間,幾步衝上來,要下樓去找混混兒算帳。李外賺以為武松又來揍他,嚇得面無人色,奪路而逃,不巧同迎面而來的武松撞了個正著,只聽得“咔嚓”一聲,走廊上原本就搖搖晃晃的木欄杆稀里嘩拉垮了,李外賺像個笨重的草包,從樓上跌落下去,當場就被摔死了。
酒樓的服務員見出了人命,都嚇得呆了,一個個愣在那兒,誰也不敢上前。武松跑下樓梯,見地上躺著的那人已經斷了氣,也沒了先前的英雄氣,雖然嘴上仍強犟著說“他自討的”,腿肚子卻開始發軟。有個女領班打電話給110報警,武松聽見那個銀鈴鐺般清脆的聲音對著電話聽筒說:“殺人了——!”武松腦子里“嗡”地一聲,像無數蜜蜂在一只大蜂箱里飛來飛去。殺人,一個多麼陌生的詞,忽然間同他緊緊聯系到了一起,武松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