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多天過去了,金秋打散了蟬鳴,嶺南路旁的楓葉黃的比往年早一些。
我現在終於發現煙是個好東西,特別是清晨濕漉漉的空氣發散著煙草味,我站在陽台上眺望遠空的時候,它總能把一些物品和故事蹂躪在一團空氣里,與你的身體做一次接觸交換。
我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屋子里七八盞台燈零落倒擺布,a4紙散落一地。
又是一夜……
我數不清了,這是第幾夜了,也數不清這是第幾頁了,最近我發了瘋的補習經濟學知識,補充工商管理專業的點,雖然我知道是於事無補的。
短短的二十多天,在我援西而去的半個月的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不留神,集團里面卻少了幾個人,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幾個獨立董事。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問所有人都不告訴我,甚至連跟我最親近的二叔都搖了搖頭對我避而不見,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傑科在絕對控股的情況下,為何會如此異常,這乍然出現的幾個獨立董事又是什麼人?
這一刻我內心里充滿了恐懼,我仰起頭,在虛空中仿佛看到了老爸滄桑的臉,他張張嘴沒有說話,但是這張臉卻開始變得模糊。
我一夜沒睡,這時候熬夜的後勁上來了,一陣困意席卷而來,我眨了眨眼睛:我要把傑科弄丟了嗎?
爸,你能看到嗎?我該怎麼辦?
我第一時間找到了郝律師,但是郝叔叔也給了我一個背影,什麼都不肯說,一個時間跨度,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變了模樣。
可是,這一次,沒有一個人站在我的身邊。
我自嘲自己的無能也不能改變自己的無助。
援西而去的生態項目各項進展都良好,在我以為我能掌控和引導公司發展方向的時候,我有意把戰略點提前轉移至邊疆地區,讓產業呈現擴散性分攤,縮短銷售途徑,類比於物流倉儲。
但是我卻嚴重的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我這個名正言順的“董事繼承人”未到法定任職和繼承年齡,而第三方利益團體居然以此為由聯立罷黜了我的董事地位,改任集團企業總裁,讓我在取得相關管理資質證明之前不得管理集團。
這相當於把我的實權收了,發了個名氣很響亮的芝麻官職位,我爸絕對控股的公司最後我成了集團里打工的了。
太巧了!
這一切都太巧了,那幾天我因為我媽的事內心紊亂,自責愧疚復雜的情緒充滿了整個身體,不自然的就有意躲我媽,所以這次援西團也沒拒絕。
最主要我在公司發展策略上是明確支持“分布式協調發展”戰略的,也就是繼續向偏遠地區增加投入規劃,很符合我的意向。
好巧不巧,這幾點湊在一起了。
我抖了抖煙盒,抽出來又點燃一根煙,仔細回想梳理事情的細節。
一切都自然而然,完全找不到破綻,哪里都很合理,可是整個事情突出著詭異。哪里都合理怎麼可能合理?
這個邏輯閉環也太完美了,也正是如此人為痕跡明顯。
我給了自己一巴掌,打醒了自己的頹廢。
我在心里告誡自己:周輔青,這個世界怎麼可能單純呢?
你自己現在就是一塊肥肉,務必需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光明正大的查查這一輪董事會背後的組織者。
你需要知道你的敵人是誰?
是誰讓這麼多公司元老集體失聲?
想必那個人也是公司元老級別。
至於那些高層和管理,旗幟鮮明,沒必要浪費時間。那就從公司董事會調查起來,慢慢推導出來人事變更的最大受益者是誰?
鈴聲響起,二叔打過來電話。
說起二叔很少讓人知道他的真名,對外他一直讓別人叫他成東,就連公司董事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再一想我還發現我周圍似乎很多人的名字都並非單一一個名字,指不定哪個人明天就換了名字,畢竟誰也不會見面就拿出來身份證介紹說“你好我叫誰誰誰”。
當然也有特殊情況的,比如說我媽,我媽就有兩個名字,一個隨我姥姥叫林穎,一個隨我姥爺叫溫小亞,小時候我姥爺一直給我吹牛逼說他是詩詞文人溫庭筠的後代,我不知道那是誰,直到上了初中才知道那是個婉約派詩人。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我的心里有些抵觸接電話,從二叔開始態度模糊不清開始,就已經開始了。
現在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不知周樹德這一通電話打過來又是什麼意思。
“喂,二叔!”
“小青,別難過,這件事我也沒來得及跟你說。誰能想到孫立他們的速度會這麼快,兩天的時間就把公司實權給架空了……”
“兩天?怎麼可能這麼快?”我疑惑道。
“孫立畢竟是代董事長,公司流程人事方面他太熟了,他要是真想在公司結構方面動點手腳,這點能力我相信他還是有的。不過他背後有沒有幫手就不好說了,當然,如果有,大概率也是李陽他們,大家都知道我和他們關系不好。”
“我知道了……”
“那小青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只是丟掉了直接管理權,監督權還在手里,效益股還在手里,至少在孫立變更集團股份之前我都還有時間,這次董事會後續麻煩處理也需要時間。總結下來就是我還有時間,有時間做准備,然後給予他最激烈的反擊!”
二叔頓了頓,說道:“行,我支持你,別的不說了,有什麼需要的你就打個電話。這次公司內部人事變更涉及到了好幾個部門,我得抓緊時間處理一下。把後勁消除掉,畢竟市場上不太平……”
“那您忙吧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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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候有挑選粱錐刺股,鑿壁偷光熬夜苦讀,今有我周輔青忘乎所以,廢寢忘食,我看著書桌上厚厚的經濟學課本,略微自嘲。
還沒讀兩句概念,突然手機屏幕亮起來,我以為是誰發來的微信,結果卻是一封電子郵件。
我的故意有些急促,因為這次電子郵件的標題也是2578。
這是第三封相同數字的郵件。
我覺得這個“2578”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打開郵件,不出所料,里面依舊是一部視頻,家里雲端加載的速度不快,我耐心的等了十幾分鍾,一部長達25分鍾的視頻便被完整的預載了出來。
25分鍾?結合前兩部視頻的內容看來,接下來的信息量估計會不少。
視頻的剪輯很細節,沒有數字水印,沒有插片的格式信息,等會兒看完我甚至決定要用軟件給導出一幀一幀的看,看最後能找出來什麼細節信息。
昏暗的燈光里,一只白花花的大腿晃在屏幕前,戴上耳機,我聽見視頻里一陣子窸窸窣窣,我不禁疑惑,這次又是什麼?
“那個人叫什麼?”女人的聲音我無比熟悉。
“嗯?”
渾厚的男低音應了一聲,坐在床上右腳搭在左腿膝蓋上,一只手正脫襪子,一只手拿著手機看信息,聽見女人問他隨後反應過來,說道:“羅超。”
“就羅超?”
“就羅超,還能騙你咋的,他早些年玩區域鏈玩脫了,現在到處跑路,不少股民放話要他兩只胳膊呢。現在有家不敢回,不知道哪里狼狽著呢!”
“這麼嚴重?”
“聽說是銀行那邊沒打理好,最後鬧了點矛盾。你說就申請破產的事非到最後搞的他資產被凍結,成了失信人員,飛機高鐵酒店都不能用,老家也回不去,千八百個人通緝他呢。”
“我看他挺瀟灑自在的啊,不像你說的這麼嚴重啊。”
女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嫵媚,兩只白嫩柔荑小手伸出來按在男人肩膀上,溫柔的按摩著。
說起這個男人就沒好氣,哼了一聲,“那可不是,小兔崽子比我下手都狠,直接卷款3……5億逃跑,能不瀟灑自在嗎?我聽說一大部分已經境外轉移成了,人家留在國內就想圖個舒服,哪天國內真呆不住了,一架私人飛機直接跑了,你說這樣能不瀟灑自在嘛?老子干這個副廳,二十多年了還沒見過這麼多錢,一個小逼崽子,嘴會說點,金融上比我都會玩。說起來就來氣!”
女人看不出表情,只是手上的按勁似乎更大了,舒服的男人呻吟出聲:“哎對對對,就這邊兒,多用點勁兒,辦公室坐了一輩子,這腰間盤突出和高血壓,我是一個也沒拉下,活這麼大年紀也沒其他愛好,就喜歡找你按摩按摩……”
“您這是為黨為國為人民,以後享享福是應該的。”
“最近怎麼嘴這麼甜了,是遇見事了?”
女人聲音停頓,前後說道:“是有點。”
男人“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女人屁股上,猥瑣說了一句:“弄後再說。”
“行了,行了,我好了,給我按摩舒服了該換我給你按摩了,嘿嘿……”男人一個反身就把女人壓在身下,房間里黑漆漆的,窗外的月光打在男人一條縫的眼睛上,顯得很是讓我惡心。
男人說道:“找你是想要吃肉的,你總給我喝湯可不行,我可吃不飽……”
女人“切”了一聲,“你起來,我今天不想要。”
“怎麼了寶貝。”男人眉頭一皺,松開了女人。
“例假來了。”
男人哀嚎,生氣的對著女人的咪咪狠狠的揪了一下,“晦氣!”
女人倒吸一口冷氣,疼的一巴掌拍在男人肩膀上,說了一句,“下手沒輕沒重的。”
“你來例假了還找我干嘛?”
“你們男人就只會想著那些事?找你當然是想讓你幫忙的,你這個公安廳長在市里總應該有些話語權的吧?”
“是有一點,不過又不能艹你,沒勁兒。”男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表示提不起興趣。
“我家里最近有些反常,可能有發現,咱們以後要小心點了。”
男人:“是得小心點。不過明天的事情明天考慮。今天你不是來了嘛,哎,你是不是騙我,上次你就說來例假,這才過去一星期多點,你能一個月來兩次例假?你是不是騙我。”
“上次?”女人一愣,繼續說道。“上次我得趕緊回家給我兒子做飯,你還跟我糾纏不清的,我只能說來例假了……”
“小娘皮真調皮,等下次我非把你肚子搞大不可,到時候你再回去跟你兒子做飯,嘿嘿!哎對了,你兒子今年多大來著,16了?”
“沒,差幾個月。死樣子,說什麼胡話呢……”
“嘿嘿,男人嘛,不就愛好這一口兒,讓別人老婆養自己孩子,這多有意思,等孩子長大了,再告訴他有個公安廳長野爹,多氣派!嘖嘖!”
“變態!”
“你說對了,我就是個老變態。哎你剛才要說什麼事來著,我看能幫上忙來不?”
男人從床上起身,示意女人爬過來。
女人光著腿腳,下床“咚咚咚”的關了窗戶,僅剩下的一絲絲月光也被黑暗給蠶食了。
因為視頻太黑,我打開剪輯視頻軟件,把視頻源導入然後把伽瑪值拉到最大,借著朦朧的影子我看到女人把頭伸向男人的襠部,動了幾下,男人舒服的打了個寒顫。
隨後幾分鍾便是一直重復這個動作。
“最近技術退步了啊……”
女人沒接男人的話,自顧自說著:“你過來,我悄悄的說。”
男人坐在床上,女人則是挺起腰趴在男人肩膀上,雙手捂在男人耳朵邊上,舔了幾下,說著悄悄話。
只不過可惜的是,即使我把視頻音量拉到最大,也只是聽見一片電流音,女人在男人耳邊說的什麼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清。
看來女人很謹慎,反偵察意識很強。
男人聽罷爽朗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大腿:“就這,以為你要搞什麼大動作呢,下次這種小事情發條短信就行了,沒必要親自說。”
“我覺得謹慎些好一點……”
“是這個道理。”
看了看女人,男人沉思片刻,猶豫再三還是說出口:“我們最近不要見面了,我得到消息說下個月中央督導組要來,省里面都急著收尾擦屁股呢,我這邊也得收拾收拾,所以有些不干淨的東西我得先斷了,甲方的活兒以後別給我接了,讓他們都老實點。”
“督導組?”女人詫異問道。
“這督導組往年來都是雷厲風行的,這次肯定也不例外,每次不抓幾個大的,怎麼可能輕易走。這次就看他們留多長時間了。”
“這次是不是還是和上次一樣走個流程?”
“以前確實是這樣的,來兩個督導組該吃吃該喝喝,把他們伺候好了好回京交差,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人家為了點死工資沒必要跟我們犯難。現在?嘿!現在可不行,以前那是缺人干活,走個老干部傷和氣,就劉廳他們,哪個人背後沒幾個老不死的,動不動就牽扯出來副國級,弄不好就抓到哪位太歲頭上去了,所以督導組投鼠忌器,弄個做人留一线,日後好相見。不過最近隨著那位軍委二把手進去了之後省里面就都老實了很多,最主要的玩意兒是不是明眼人干不了這活,有些人太囂張了,弄的好多老百姓有意見,老大恨不得把規矩都塞到你腦子里了,就差點名說權利這東西是放在台面之下的,誰翻台拿到明面上說誰就落馬直死誰倒台,”
女人親密的張開雙臂勾住男人脖頸,嘆了口氣:“那你說這次咱們能相安無事嗎?政治里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你跟那幾個老頭的事情到現在我都沒搞明白。”
“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我這輩子文化不高抽煙喝酒玩女人樣樣精通,沒什麼好習慣,但就有個好脾氣,好肚量,一張老臉一笑,十個人八個都沒了脾氣,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政界里面我拼了大半輩子也沒啥死對頭。嘿,說起這個你知道那個軍委二把手和政法委副書記都是怎麼進去的嗎?真搞笑,都是被人實名舉報,錄制視頻上傳網絡平台被輿論發酵,事情兜不住了,最後驚動最上面的人,你說你不死誰死……”
“不說這些了,沒意思。”
男人黑暗當中發出“桀桀”的笑,摸了摸女人的身子,隨後舒服躺在女人的大腿上:“這些事啊,我也就敢跟你炫耀炫耀了,以前我以為人爬到高位就能實現理想抱負,可當我困在這副廳位置上足足十五年之後,我才明白,有些事就已經到頭了,我現在啊都已經把這東西看淡了,唉你說人這輩子活著是為了啥,有錢我不敢花,有權利我不敢用……手中的權利和地位,也就只能吸引吸引你了,偶爾能來艹艹你,也不錯。不然我啊,我得郁悶死。”
“掏耳朵?”女人沉默了半天,半晌說了一句。
“累,給我掏掏,幾天沒睡好覺了……”
按下暫停,我的視线從屏幕轉移開,抬頭看著台燈昏黃的燈光。
緩了緩眼睛,適應了下明暗刺激,我揉了揉太陽穴。
視頻看到現在,我能推測出來視頻里整個拍攝場景應該在一間賓館房,但是因為房間里關了燈,畫面黑漆漆的我也基本獲得不了什麼信息。
我把畫面伽瑪值拉倒最高才能勉強看得清楚視頻里面男女主人公的。
不過也不用刻意去辨別視頻里女人的臉部細節,因為女人的聲音我很熟悉,當然我也能後憑借聲音等細節常識判斷,推斷出這三部視頻里面的女人應該是同一個人。
吐出一口混氣,我點了下屏幕接著繼續看。
視頻里男人不久便想起了呼嚕聲,女人溫柔的在給男人掏耳朵。
可惜是這種寧靜的小時光隨著不知誰的手機鈴聲響起就被打破了。
男人不滿的從女人大腿上爬起來,看了看手機,接通電話,語氣不太好。
“你啥事,我不是讓你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的嗎?”
“嗯,嗯……酒駕?你自己不是認識市里交警大隊王平嗎,用得著跟我打電話?”
“什麼?直播節目,交警在做現場直播的時候你被查了?”
“嗯,我知道了你現在在哪?”
“你沒說錯話吧……”
“你找個沒人地方,偷偷把電話遞給值班交警,讓我跟他說。”
“喂?嗯,嗯,嗯,對,是我省廳於偉,孫樺她是我朋友,同志你給通融一下,先把直播下了,人你可以先扣,等我打電話給你領導你再處理行吧?”
“什麼?不行?我這個省委副廳說話就這麼不管用?”
男人隨著電話那端的解釋話語沉默了下來,冷聲道:“你那破直播有多少熱度?”
“是不低,那你先把人扣下來吧,處罰意見先別寫。”
“她又怎麼了?”
“怎麼不配合了……”
“我知道了……”
男人掛斷了電話,冷哼了一聲。
“誰啊?”女人輕聲問。
“孫樺。”
“那個銀行公關經理?我記得長的挺漂亮的,好像有點印象。”
“漂亮?”男人冷笑,“老子當初都後悔下屌了,碰了個這麼傻逼的女人,這次可把我坑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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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了,我媽親自給我准備了被褥生活用品,開車送我去學校,司機都沒讓來。而我從早上到現在都是患得患失,精神恍惚的。
“媽?”
“嗯?”
“我能問你個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