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很快便到了,徐家約在了租界的一家西餐廳里。
這家西餐廳的牛排十分出名,但是顧暖心其實並不喜歡吃這些半生不熟的西餐,以前也很少會吃。
大堂里燈光璀璨,她手挽在顧翌淮的臂彎里,隨著他尋了位置過去。
徐家的人已經到了。徐父看見兩人過來站起來笑道:“賢侄來了。這位就是暖心了吧。”
顧翌淮微微一笑:“徐伯父,這位正是舍妹。”
顧暖心對他露出個禮貌的笑容,小聲說道:“徐伯伯好。”
“好好好,快請坐。”徐父笑容滿面的邀兩人坐下。
徐致深全程都是一臉不耐的靠坐在沙發上,甚至都沒有站起。他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在看到顧暖心的時候甚至沒有掩飾自己臉上的嫌惡。
顧暖心知道自己現在在他看來,就像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她在看到他表情的時候勾起了一個嘲弄的笑容,她低下頭擺弄自己手上的餐具,沒有讓人發現。
其實她在嘲笑的是自己,上一世的那個她。徐致深在上一世也是同今晚這般,全程對她不屑一顧,甚至連平日里裝模作樣的修養都沒有拿出來。
怪不得那天晚上回去之後,顧翌淮對他很是不滿,多次勸她要好好考慮這樁婚事。
可上一世的她卻著了魔一般,反而被他這毫無教養的舉動吸引。
覺得他與平日里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那些男士不同,不羈、放縱像是小說里不受世俗束縛的俠客。
所以,是不是所有心思單純的女生都喜歡壞男人?
有侍者拿著菜單上來給眾人點單,顧暖心點了一份全熟的牛排。對面的徐致深發出一聲呲笑,旁邊的顧翌淮面色暗沉,抬眼陰郁的盯著他。
顧暖心依舊是掛著那副禮貌的笑容,把菜單還給了侍者。
她不用抬頭看徐致深的表情,都能猜得到方才他在她點菜的時候笑什麼,大概又如上一世那般在心里笑她“土包子”吧。
他上一世沒少這麼嘲弄她,無論她做什麼,他都覺得她像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哪怕她在嫁他之前是上海小有名氣的顧家大小姐。
顧暖心暗嘆一聲,沒想到自己上輩子不過嫁他短短四年,哪怕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怕是連四個月都不到,她對他的一言一行卻是了若指掌,不難想象自己上一世對他是有多麼關注。
一旁的徐父斜眼瞪了瞪自己兒子,一臉討好的向顧翌淮敬酒。
與顧家這門親事徐父看得很重,顧家是名門望族,祖上直到顧父都一直在朝為官,哪怕在顧父被前清罷免官職之後,也因其高超的醫術在上海響有極高的聲望。
更何況顧家長子顧翌淮,年紀輕輕卻在上海政商兩界都頗具名望。
在新政府里身負要職,不僅掌握上海商行命脈,還同時擔任人民銀行上海分行的總經理。
這使得如今的顧家在整個上海的地位幾乎無人可以撼動。
也正是徐家與顧家祖上相交甚篤,祖父輩曾與顧家定下聯姻之事,卻因為之後的動亂在他們那一輩沒有成事。
如今舊事重提,顧父也願意尊照先父遺言與徐家結親,徐家這才得以成事。
不想自家這兒子是讀書讀壞了腦子,整日里淨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對這次聯姻十分抗拒。
要不是他母親在家以死相逼,恐怕他今晚都不會坐在這里。
徐父因著兒子整晚毫無教養的行為丟盡了顏面,一整晚都厚著張老臉對著顧家這兩個小輩陪笑。
顧暖心這時才發現原來當時這頓飯竟吃得這般沉默又尷尬,想不明白上一世自己回去之後面對顧父的詢問,是怎麼說出“非常愉快”這幾個字的。
我要跟你睡
在回程的車上,顧暖心笑著與駕駛座上的顧翌淮聊著白天在學校遇到的趣事,全程沒有提到今晚的這場相看。
顧翌淮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問道她“阿暖覺得徐致深怎麼樣?”
顧暖心回過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他挺有趣的。”她看見他雖然面無表情,但脖頸上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
顧暖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繼續說道:“長得也不錯…雖然比哥哥你差了點。”
顧翌淮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目視前方,緩緩說道:“阿暖,看人不能只看皮相。”
見她良久沒有回應,顧翌淮扭頭看她。
她一只手臂曲著抵在車窗上,撐著腦袋歪頭看他。
見他看過來,顧暖心笑了,眼睛里像含著星光,她說:“哥哥,今晚你陪我睡吧。”
他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勾起一個寵溺的笑容:“阿暖長大了,可不能在跟哥哥一塊睡了。”
顧暖心伸手穿過他的腋下,兩只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胳膊,歪著身子,頭靠到他肩上,眼睛看著車窗外璀璨奪目的燈光。
好久才開口:“我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長大,一直待在你和爸爸身邊…”
顧翌淮心里一跳,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砰的一聲便被攪亂了。
他能感覺到這個挨在他身上的小人兒此時對他有多依賴,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阿暖…”
無論他有多大能耐,都沒有辦法阻止她的長大和離開…
“我要跟你睡!”她說。
顧暖心穿著條蕾絲吊帶睡裙,赤著腳,懷里抱著個粉色的枕頭站在顧翌淮臥室門口。
顧翌淮剛洗過澡,頭上濕噠噠的還在滴著水,身上只圍了條毛巾,赤著上半身,一只手握著門把,低頭看她。
顧暖心瞥了他一眼,側著身子從他腋下鑽了進去,熟門熟路的摸上他的床。
顧翌淮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鑽進被子里躺好了。
見他看過來,顧暖心笑著拍了拍旁邊的空位,“你睡這邊”,她說。
她白皙的臉蛋映在暗黑色的床單上,像墜入異界的精靈。
顧翌淮珉了珉嘴沒說話,關上門走到床的另一邊背著她坐下,扯過椅子上的毛巾擦頭發。
顧暖心側躺在床上看他,他的背肌隨著他手臂的動作有力的張合,有水珠從發梢滾落,沿著他的脊背滑了下來。
一顆、兩顆…
順著他肌肉的紋理,掩沒在腰間的毛巾里。
她伸手,沿著水珠滑落的痕跡用指甲刮過他蜜色的皮膚。顧翌淮仿佛被電觸到了一般,身上肌肉一陣緊縮,他猛的扭頭看她,眼神有點嚇人。
顧暖心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有水…太濕了…”手還伸在半空,像清晨沾著露水的玉蘭花,瑩白、纖長…
他喉結動了動,扭過頭去站了起來。
“別亂碰”,他說。他繞過床榻,打開陽台的門走了出去。有夜風從窗外吹進來,涼涼的,隱約帶著他身上的味道。
顧暖心翻過身,頭枕在自己的小臂上,透過白色的窗簾看著陽台上那個男人挺拔的背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