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暖心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邊洗漱,還一邊哼著歌,心情十分愉快。
當她下樓時發現顧翌淮已經坐在餐桌前吃早飯了。
聽見動靜,他抬眼看了看她,便垂下眼眸繼續看報,臉上表情十分淡然,完全沒了晨間的窘迫。
每天的報紙都這麼好看嗎?顧暖心心想。
她剛坐下,顧父便笑著對她說:“昨天晚上你徐伯伯打了電話過來,說致森很喜歡你,還想約你見見面,阿暖想不想去啊?”
顧暖心垂著頭輕輕挑了挑眉頭。恐怕是徐父自己很喜歡她吧,就徐致森昨天晚上那個態度,不說討厭就是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還要約見面,恐怕徐家昨晚又對徐致深使了什麼手段,才迫使他同意再約她吧。怪不得上一世徐致深婚後那麼討厭她了。
她偷偷抬眼瞥了瞥對面的顧翌淮,他還是面無表情的看報紙,仿佛沒有聽到桌上兩人的對話。
她撇了撇嘴,揚起個笑臉,問道:“爸爸,徐哥哥是想約在哪?”
徐父見她來了興致很高興:“就在外灘,說想邀你去江邊看看風景。反正也是周末,不上課,你去看看也無妨的。”
顧暖心夾起一塊咸菜,放進嘴里,咯吱咯吱的嚼。她抬頭看了看對面置身事外的顧翌淮,笑道:“哥哥陪我去,我就去。”
顧翌淮終於將視线從報紙上移到她臉上,她臉上的笑容異常耀眼,好像冬日里破雲而出的太陽,讓他刹那失神。
他閉了閉眼睛,沉聲說道:“我晚上還有些公事要辦,讓劉叔送你去吧。”
顧暖心嘟著嘴,一臉失望的轉向顧父:“既然哥哥沒空,那我還是不去了吧。”
顧父見狀有些不忍。徐致深那孩子他見過一次,印象中一表人才的樣子,才華橫溢,文采十分了得。
顧父對他也是十分滿意,而且徐家既然表示邀約,便是對暖心也是很滿意才是。既是郎情妾意,若是失約不免可惜。
便勸道:“讓劉叔送你去也是一樣的,何必非要你哥哥與你一起去啊。”
“那怎麼能一樣,我一個姑娘家,獨自出去約見外男,而且那人我才見過一次,我怎麼好意思啊。”顧暖心抱怨道。
她狀似無意的瞥了一眼顧翌淮,接著說道:“你們也放心?!”
這話倒是讓顧父有了些動搖,他畢竟也是舊時候過來的,多少還是帶點封建思想,覺得顧暖心說的也是這個理。
無論現在社會多開放,男女之間還是要有所防備的。
便轉頭對坐在一旁的顧翌淮說道:“若是沒什麼著急的公事,不若先把手頭的活放一放,先陪你妹妹去一趟罷。”
顧翌淮垂了垂眼眸,沒在堅持:“知道了,父親。”
再約(二)
顧翌淮在傍晚果然依照約定回來接她。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西裝,身材高大,每一顆扣子都系的緊緊的,身上一絲多余的褶皺都沒有,面色沉靜,一副禁欲氣質。
顧暖心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惡劣的想:若是她現在下去扒開他這層外衣,他是不是還是這副表情?
她今晚特意打扮了一番。將原本披肩的長發盤在一側,露出一截修長雪白的脖頸。換了一身時下流行的小洋裝,看起來俏皮又可人。
耳垂上掛了一副精致的磚石耳墜,隨著她的動作搖曳在她頸間。在燈光的映照下不時閃著光,讓他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
顧暖心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彎著嘴唇笑著說:“走吧。”
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隨著晚風鑽進了他的鼻腔,似乎是玉蘭,或者是茉莉…他分辨不清,他頓住了腳步,有點不想動。
他不想將旁邊這個可人的小姑娘帶出去與人分享,尤其是那個極可能成為他妹夫的男人。
“哥哥,怎麼了?”她仰起頭看他,一臉迷茫,好似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停下腳步。
“你穿這樣出去?”他問。
“是啊,我聽說徐哥哥喜歡新式做派,他應該會喜歡我這樣吧?”
他喉結滾動了一番,扭過頭沒在說話。
徐致深與他們約在一家新式的咖啡廳,兩人到的時候徐致深人還沒來。
顧暖心帶著顧翌淮尋了個位置坐下,招手喚來侍者點單。她幫顧翌淮點了一杯苦咖啡,自己倒是要了一份蛋糕。
江邊有許多新建的英式建築,都是為租界里的外國人修建的。
從咖啡廳望過去,能看見遠處江邊的碼頭有船在卸貨,許多衣衫襤褸的工人排著隊從船上將貨物背下來。
顧暖心扭過頭看著坐在她對面的顧翌淮。他剛才問侍者要了一張報紙,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看著報紙。
她撇了撇嘴:報紙難道是他的遮羞布嗎?怎麼上一世她沒注意到他有這種嗜好?
“哥哥。”她用指甲輕刮他的手背。
他抬眼從報紙後面看她。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常來這里嗎?”她指著江畔要他看。
“永生難忘。”他意有所指。
他當然記得。
她小時候喜歡他陪她來這散步,走了一半又耍賴要他背著走。
小小的人兒在他背上哼哼唧唧的指揮他,等回到家才發現人都睡著了,還流了他一背的哈喇子。
顧暖心如今在厚臉皮,還是忍不住被他看紅了臉。她扯了扯嘴唇,尷尬的笑了兩聲:“你能別老記著我流哈喇子的樣子嗎?”
她現在這個樣子倒像極了他記憶里那個害羞膽小的小姑娘,他沒忍住也勾起了嘴唇。
“抱歉,我來晚了。”一聲突兀的男聲,倒是打破了這滿室的溫情。
“沒關系,徐哥哥,快坐吧。”顧暖心臉上掛著笑,心里卻是遺憾不已,恨不得徐致深整晚都不來才好。
徐致深看了她一眼,眼里閃過一抹驚艷。怎麼昨天沒發現這丫頭長得不錯?
再約(三)
他在顧暖心旁邊坐下,點了一杯苦咖啡,“學校有事耽擱,所以來晚了。”他解釋道。
顧暖心其實根本不關心他為什麼來晚,反而是他的到來才讓她更驚奇,他不是該避之不及的嗎?
其實徐致深本是不想來的,但想到晚上徐父肯定會與顧父通電話,到時候回家不免又是一頓臭罵。
何必呢,反正吃頓飯的事,也不會少塊肉。以此來換幾天安生日子,徐致深也覺得頗為劃算。
不想這丫頭今天看起來竟是明艷不少,雖然還是一臉稚氣,但稍微打扮之後還是能看出將來的顏色。不似昨天那副老土的學生模樣。
“沒關系的。”顧暖心勾著嘴唇,把糖罐子放到他手邊。
徐致深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謝謝。”他說。
他從罐子里夾出一顆糖放進了杯子里,輕輕攪拌了兩圈。
顧暖心一只手撐著下巴,扭頭看著他笑,好似個見了偶像的花痴女。
嘩啦一聲響動,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我去抽根煙,你們聊。”顧翌淮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離開的咖啡廳。
他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從車廂里翻出一盒雪茄,拿出一根叼在嘴上,茲的一聲劃亮一根火柴。
正要湊到嘴邊,忽然想起什麼,揮了揮手里的火柴,將熄滅的火柴杆丟到了車外。
她不喜歡他抽煙,尤其在車里。
他轉頭從側窗看過去,能看見不遠處的咖啡廳,他們兩坐在窗邊,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聊什麼。顧暖心笑得合不攏嘴,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顧翌淮越發覺得心里煩悶不堪,他叼著雪茄從車上下來,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他靠在門邊,半仰著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點燃了雪茄。
他自嘲的笑了聲。
她還會在乎嗎?
黑暗里他的眼神漆黑一片,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不時映照出他滿臉的陰霾…
“你喜歡詩歌嗎?”徐致深問道。
“喜歡吧。”顧暖心的心思幾乎已經不在屋里了,她看到他往停車的位置走去。
他不會想丟下她自己回去了吧?她想。
“那你喜歡哪個派別?”徐致深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李白的,杜甫的,都還行吧。”她胡亂的答道。
她看見顧翌淮上了車,不知道他在車上干嘛。
“我指的是新式現代詩。”徐致深有些不高興。
“哦…我搞錯了。”她笑了笑,卻並不覺得尷尬:“都…還行吧,對詩歌我不太懂。”
這倒是實話。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確實沒有天賦,就像她和詩歌。
她當然知道徐致深多熱愛文學,她上一世也有在這方面努力過,但是沒天賦就是沒天賦,後天再努力她寫不出一首好詩。
徐致深的臉色變了不少。
“那你平時都看什麼書?”他問。
“嗯…四書五經…”她眼睛望著窗外。
他抽煙了,她看到黑暗中那忽明忽滅的亮點,不知道自己該為此欣喜還是難過。
顧暖心的回答卻像個導火索,點燃了徐致森的怒氣。
“你現在還在看四書五經?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簡直愚不可及。”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不會因為外表的變化而有所改變!徐致深心里鄙駁道。
顧暖心的思緒終於被他拉了回來,看到他滿臉怒意,顧暖心笑了。
是的,這就是她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