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雲遲疑了片刻，說：“這次的事，我只是憑猜測，也沒有什麼證據，我只聽說魏老六回來的當天夜里就去了你家，盡管他做的很詭秘，還是有人看見了。至於說，以後發生的你媳婦假裝回娘家那個內幕，我更是說不清，所以只是猜測而已，如果說一年前你媳婦和魏老六是怎麼回事，我還是知道點的！”

　　“大嫂，那你就說說一年前的那次吧，他們是怎麼勾搭上的！”

　　“白薇自己應該和你說了吧？”

　　“她是說了，但俺想知道原因，俺想聽你說說！”

　　李香雲先是一愣神兒，但馬上眼色幽深地對著他。

　　“從我嘴里說出的話，你願意相信嗎？難道不擔別有用心的嫌疑嗎？因為當初你娶白薇，我是一直反對的，我和娘的觀點是一樣的。你會不會覺得，我會因為當初你沒娶我而耿耿於懷？”

　　王二驢慘淡地笑了笑：“你現在還用得著別有用心嗎？事實已經擺在那里了，你說的應該是真話了！俺只是想知道，白薇和魏老六搞在一起，到底是誰主動的？”

　　李香雲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不管咋說，你是真心喜歡這個城市里的美麗女人的，你還是不願意相信她主觀上背叛了你！你寧願相信她是被欺騙了，對嗎？這個我看得出！”

　　那一刻，王二驢已經從她縝密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麼，不僅僅是關於白薇的，更多是她自己的。

　　他避開了她的眼神。

　　“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俺想知道她背叛的籌碼有多重。”

　　“籌碼？”

　　李香雲嘴角微微顫了一下。

　　“魏老六已經不需要再加多大籌碼了，因為你已經給加了籌碼了！”

　　王二驢困惑地擡起眼神。“什麼意思？”

　　“她背叛你的籌碼多半是早已經厭倦了王家窮困潦倒的生活了！還有，她是一個離不開男人的女人，魏老六根本不用加多重的籌碼！這個你應該能感覺到的！”

　　“是啊！俺當然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但我還是沒有想到會這麼輕而易舉。俺就是想讓你告訴俺，是這樣輕而易舉嗎？”

　　“二驢子，既然你信任我說的是真話，那我就沒有水分地告訴你吧：魏老六下定決心要把她弄到手，可魏老六沒費多大勁兒就已經給她上手了。盡管我不清楚那道防线是怎樣突破的，但絕不會很費力。因為在那之後，魏老六的一個眼神兒，就能勾得她兩天不回家！你說魏老六的籌碼會很大還是很小呢？”

　　王二驢半晌無語。

　　他掏出香煙，點燃一支，大口大口地吸著，頃刻間眼前煙霧繚繞，目光聚焦在那團煙霧里，閃著紅紅的火光，那是怒火，也是怨恨之火。

　　李香雲驚異地看著。“二驢，你也開始吸煙了？”

　　記憶中，王二驢是個煙酒不沾的小伙子。

　　那個時候，他去她家時，無論自己那幾個姐夫咋樣鋼他，都還是不沾煙酒。

　　王二驢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

　　“在外面久了的人，沒有幾個不吸煙喝酒的！干活累的時候，想吸幾口煙，就像緩了乏兒；想家的時候更想吸煙！你知道想家的滋味兒是啥樣嗎？有時候躺在工棚的板鋪上久久不能入睡的時候，不知多少次發狠：明天就回家，不干了！可每一個黎明到來，太陽升起的時候，還是要毫無選擇地開始了新一天的疲於奔命！”

　　李香雲的目光由深深變得柔和。

　　“雖然我沒有離開過家，但我能想象得到想家的滋味兒。尤其是已經有了妻子的男人！二驢子，你更多想起的，一定是她吧！”

　　王二驢不自覺地點著頭。

　　“這個……俺不否認！幾乎在每一個難眠的夜晚里，俺就在無邊的黑暗里想象著，此刻她是不是也在想著俺，是不是也在輾轉反側在寂寞的炕上。於是就會爬起來吸煙，一邊吸煙還是不斷地想！嫂子，就在今天中午，我望見了旮旯屯的樹梢的時候，我幾乎是奔跑著走完這段很短卻很長的路，俺在想，俺對她的懷疑是毫無根據的，是自己瞎想的，俺多麼希望她那個時候就在家里，白薇看到我回來，會是怎樣的驚喜，會不顧一切地撲到俺的懷里，就像俺歸心似箭地想見到她一樣！可是，俺到家里的時候……卻是空空的！不僅僅是空空的，當俺知道自己的猜測是真實的時候，俺就像是一團熾熱的火猛然掉進冰窟窿里去……”

　　王二驢的眼睛熱乎乎的似乎就要有什麼流出來。

　　但嘴里噴出的煙霧卻遮掩了一個男兒那一刻不可抑制的情懷流露。

　　李香雲當然感覺到了王二驢眼睛里的淚光，那一刻，她的心也在算浪翻滾，柔聲說道：“二驢，沒什麼的！這個家里，出了她以外，還有那麼多親人在掛記著你，等待著你！也包括……我！你不是一無所有的啊！”

　　王二驢終於有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他猛吸了兩口，少半截煙竟然燃盡了，他扔掉了煙蒂。

　　“嫂子，還是不說這些了！”

　　然後他擡起濕漉漉的眼睛，專注地望著她，“嫂子，俺有一句話想問你：當初，你明知道要嫁不是俺，而是俺大哥，你為啥又主動嫁給了俺大哥，又來到王家？”

　　李香雲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外，凝了很久眼神，說：“都好多年了，你為啥今天才想起問這個？”

　　“很久就想知道，但還是讓這個成為永久迷。可今晚俺必須要問明白了，或許以後就不一定有機會了！”

　　王二驢眼睛里是悲涼的色彩。

　　李香雲一陣驚疑。“為啥說以後就沒機會了呢？”

　　王二驢壓抑著心中狂蕩的波瀾。

　　“沒什麼的，俺是想，以後興許再也沒有勇氣問了吧！但你不想說，俺也不會為難你！”

　　李香雲擡起頭，迷人的眼神里滿含著幽怨。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王二驢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尤其是今晚這樣一個特別的時刻。

　　但李香雲又把剛要出口的話咽回去。

　　“二驢，這個秘密，你知道了又有啥意義呢？我想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會不會增添你的痛苦呢？而且，我覺得在你這樣的心情下，我是不應該說這些的！”

　　王二驢苦澀地笑了笑。

　　“二芸，你不說也沒關系。可今晚我確實想知道，尤其是在我這樣的心境下，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想知道……”

　　李香雲的神色黯淡下來，顯然她的心緒很不平靜，當年的灰色感覺又霧一般彌漫著。

　　她終於開口說了。

　　“其實也不算什麼秘密，或許是我這個人心思太重了吧，一旦心里不平衡就難以自制。你知道嗎？當那個媒人來我家通知說，要娶我的不是你，而是你大哥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當初同意和你家換親，就是因為看中了你，開始的時候，你家里承諾說，你們哥兩個，任我選，可是後來你家就變了卦，說我只能選擇你大哥，而且，那個媒人還說，你根本沒相中我……那段時光，我是怎麼度過的，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連看不見的空氣都是灰色的。我一直在想，我哪里不好了？要不是我哥哥娶不上媳婦，要和你家換親，還輪不到你呢……”

　　王二驢急忙解釋說：“大嫂，情況不是那樣的，不是俺沒看上你，其實俺心里是蠻喜歡你的，尤其是那個時候倪小麗拋棄了俺，俺心里已經把你當做俺的溫暖和希望了，可是，俺娘說，你大哥還沒娶媳婦，你不能先娶，你要讓給你大哥，俺沒有辦法啊！”

　　李香雲看著王二驢痛心疾首的樣子，心里的難過減輕了許多，就說：“後來我也知道了實際情況，知道不是你看不上我……可是，我當時就是那樣想的，心里怨恨你，我心里不服氣，不服氣得只想哭！我那個時候，是死活不肯嫁給你大哥的，寧可我哥哥娶不到你姐姐，我也不管了，可是，我我委屈的要瘋狂，我就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我要嫁到你們王家去！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好女人，之後，我就同意和你家換親，同意嫁給你大哥了，二驢子，你是個粗中有戲的男人，我想你應該想到這層意思吧，不過是你今晚想讓我親自捅破這層窗戶紙吧！那我就在強調一句：我嫁給你大哥，就是想讓你後悔沒娶我！”

　　那一刻，王二驢的心里酸雨紛飛，眼睛里已經被千情百感涌滿了。

　　“大嫂，你贏了！你贏得徹徹底底……輸了的人是我，我把一切都輸光了！可是，大嫂，你為了這一賭……你已經失去太多了！說一聲對不起的同時，還要說一聲：我不僅輸了，也錯了！”

　　李香雲雖然是個心思深沉的女子，但此刻她終於難以控制自己這些年委屈情感，滾燙的淚水沿著面頰滴落。

　　但這只是片刻的，很快她又平靜地說：“沒什麼的，其實我嫁給你大哥也沒有後悔過，他人挺好的，對我也不錯！雖然他身體不好，雖然他那方面不是男人，可是我也忍耐了，而且，我們也有了孩子！更主要的是，我也讓你看到了我是怎樣的女人，絲毫不比你的城里媳婦差……”

　　然後她又擡眼看著他，“但我今天必須要發自內心地強調一句，白薇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這不是我和你賭的范疇之內！何況，我做夢都不會想到，她會這樣輕而易舉地背叛了你！”

　　王二驢心中對白薇的怨恨又被無形加劇著：小婊子，你不是覺得魏老六好嗎？

　　那我今晚就把他變了性，讓你守著一個太監過一輩子!“二驢，我感覺你有些怪怪的！你的眼神有些可怕，你不會心里窩著什麼事情吧？”

　　李香雲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她是個心思縝密的女人，不會感覺不到王二驢不太正常的情緒。

　　王二驢努力掩藏著眼睛里噴射的殺機，勉強笑了笑，說：“老婆都跟著別人跑了，這事情還算小嗎？不過，沒什麼的，很快就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