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回 李多祚手刃三思 唐中宗誤斬太子
西江月:
世路崎嶇鳥道,人情反復波瀾。
休言萬事轉頭難,才轉頭都是幻。
幾片白雲出岫,千林寒鳥卻還。
一生休得做人讒,墮落深坑難挽。
韋後見太子恨恨之聲去了,忙至側樓中,見三思道:“我被這畜生驚,幾乎要死。方才是雲從下去,不曾閉得樓門。不知怎生樣,被這畜生知道了,露出這番丑態。”三思驚得只是呆想。韋後道:“可惜我只生得此子。若再有一個,定當殺之。”三思道:“我正是憂著你只生得他一個,後來必要登基。便是武氏,必無噍類。”韋後道:“不妨。俚語有雲,太子死了再養。若得機會,便當殺之,以滅其口。”三思道:“他如今何處去了?”韋後道:“他要訴於父王,我再三說道,父王一知,我性命必然不生。他下淚道,可絕此人,保母存命。我斷不能如父王優待太後。”三思道:“我如今且歸家去避著,過幾時再來。”韋後道:“且慢去。他倘在宮外,一時撞著,可不又生唇舌。且待聖上駕回,晚上後宰門遁去可也。”三思說道:“我覺得此樓上存坐不安。”韋後道:“我與你到花園僻靜軒中去坐,何如?”
三思同韋後下得御龍樓,叫了雲從,同到花園里去。著雲從整著酒肴,於軒中列下。二人放下心腸道:“不可愁他。便是聖上見了,也無如奈何你我。”分付雲從道:“你在昭陽殿內等著,徜然駕回,忙來報我。諒此處必然沒人知覺。”三思又道:“萬一他說與父親知道,如何是好?”韋後道:“我自有主意。定然我明日要似你姑娘,做得一日皇帝,也是快活的。”說罷,去抱住三思要干。三思被驚壞了,此物梅糖軟了,急不能舉。韋後把手擦弄良久,勢稍昂壯,然而終久不強健,將就了事罷了。便辭韋後出宮。不提。
且說中宗久困得志,溺於晏樂,群臣習為卑汙。景新三年三月,上幸玄武門觀宮女拔河。拔河者,是往河中戲水。雖是舊規,也沒有人主之尊,看此褻狎之事。中宗那管甚麼,見這些宮女出頭露體,都在水中游戲。卻像游魚仰沬,又像鳧鷗出沒。只露出粉臉在水面上,又似江岸芙蓉。中宗看得高興,便令光祿寺安排酒席,與近臣宴集,令各效伎藝為樂。也有執板唱新水令的,也有出位旋舞,唱月兒高的。有個祭酒祝欽,作人風舞。搖頭轉目,備諸丑態。國子監司業郭山暉獨歌鹿鳴蟋蟀,又使侍臣各為回波辭以獻,內中若周利用等都做了個。諫議大夫李景伯說:“回波者,主持酒氣,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既過三爵,喧嘩切恐非議。”上不悅,回宮。明日中宗想道:“這些人都在御前不敬。只有司業郭山暉,諫議大夫李景伯,意在規諷。”下詔褒加之。
三思別了韋後,由後宰門歸至府中。柏香迎著道:“老爺連日朝中辛苦,且喜今日得假回來。”三思道:“正是。”問柏香道:“太老爺並太夫人還未睡麼?”柏香道:“今日大老爺來望太老爺,留他在後面吃酒,此時尚未散哩。”三思道:“可是崇訓哥哥?”柏香道:“正是。”三思道:“我今日倦了,不欲得與他接見,待明早見他罷了。”柏香列立酒肴,與三思房中對酌,三思一面吃酒。不奈得這柏香隔曠已久,饞火甚動,只管來惹騷不住。三思又吃了幾杯,道:“收去罷。”便去衣就枕。柏香忙入榻中,把三思摟著。三思之物雖是雄壯堅硬,自從龍眷驚遇,便似秤勾兒,再也不大鼓銳。況柏香又吃薛敖曹弄過,寬溜異常。三思身體又倦,任憑柏香自動。這柏香不比韋後,乃長安名妓,歷閱多人,無所不為過的。便扒在三思身上,做出許多故事。三思這物終久是軟的,當日將就弄入一番,草草完事。兩人便摟著睡了。不提。
且說太子李重侵見三思把親娘如此窘辱,心中恨恨。下樓去尋李多祚,因天子祀郊,一路上擺圍防衛,不在宿衛之中。覺心中悶悶不已,直至日沒,方得相見。太子道:“今日幾次來尋將軍,偏值將軍正務。”李多祚道:“為何今日尋我幾次?”太子道:“自古道家丑不可外場,今將軍與我一心,便說不妨。今日父王南郊祭祀,文武百官誰不陪侍。逆奴武三思推病不去,我心下懷疑,自至三思門上去問,回著不在。那心更疑起來,往宮中各處相尋,連我母後也不見了。直尋至御龍樓上,只見狂奴誘著母後做著那事。我一時欲待打死這狂奴,又無一物在手,只得幾次來尋將軍出力。”李多祚道:“若在宮中殺他,被外人知道,物議起來。史官筆下,便不干淨。必須俟他出朝,歸往本第,誅之方可。明日我多點宿衛之兵,必殺此賊,以報殿下。殿下日後登臨寶位,勿忘今日之情也。”太子曰:“若忘此情,天地不容,鬼神誅戮。將軍若在他家中殺時,但是武氏宗枝,一概去盡方可,否則萌芽再發,自貽其禍。”祚曰:“我聞三思無子,其兄崇訓並武城,我則殺之。其武彠二老,存亦無妨。當令五百精兵圍捉,認定殺之,必無錯也。”二人計定散去。
不覺鍾鳴百八,鼓響三千。天雞三唱,驚動百官。中宗早朝視事,韋後同決於政。文武百官俱齊,獨三思不至。太子定睛照品級視去,並不見影。又往宮中問著官娥道:“武三思何在?”宮娥道:“昨晚出官去矣。”太子又至宿衛尋著多祚道:“狂奴不至,如之奈何?”多祚道:“他果不來,我當入他第中擒拿,必不輕放。殿下當同往之,恐聖上一時著惱,累及於我。殿下當即言,勿使害我方好。”太子道:“這話不須分付,傍早行事便了。”李多祚暗暗發了號令,點下精兵五百,俱是鋒刀利劍。各人吃了早飯,裝束停當。
不覺旭日將升,李多祚領兵,同了太子,徑奔魏王府署而來,將武門團團圍住。李多祚站在當門。只聽得呀的一聲開出門來,是五個守宿的兵士。多祚道:“武爺在否?”兵士道:“昨晚在府,今日不見入朝。”兵士說罷,竟去了。多祚走進頭門,隨身有十余個驍將,並太子一齊進去。門上人忙忙問道:“為什麼的?”多祚道:“請你爺說話。”門上人道:“門俱開了。”李多祚並太子十余人,一齊徑往內走。直至內房,還不知三思臥所。拿著一個女使,問得明白,方曉得是他的內室。
李多祚隨把門蹬開,搶至床前,見與柏香一頭而睡。多祚大喝一聲道:“看刀。”把兩個人一齊殺死。又往內廂,殺了武城並武崇訓,單單留下武彠夫妻。但是武氏宗支,且是殺得個干淨。其余家人,盡皆跑散。太子將封皮封了府庫,領出了武老夫妻,令彼往寺院中安置。一時間城中喧嚷起來,已報聞中宗。正視事未散,聽見大驚道:“是何人無故殺我皇親?”
韋後見殺了武三思,心中疼了,忙道:“快查反賊,莫要殺進宮來。”又報道:“是左羽林將軍李多祚,帶兵五百,前去殺害。”中宗大怒道:“宿衛之士,不奉朝廷旨意,擅殺皇親,無法無天,可惡之極。”忙令兵部領兵三千,即時盡斬,不許客留一人。兵書尚書領了三千鐵甲兵而去。只見多祚引兵入肅章門。
中宗說:“汝輩皆宿衛之士,何為從多祚反?”於是千騎斬了多祚,並太子盡皆殺死,一時間那兵部那里認得太子。既被亂兵殺死,驚得慌了,連忙入奏道:“臣蒙聖旨,即點精兵三千,殺率多祚反亂之卒。不想太子也在其中,無人認得,也被遭害,臣該萬死。”中宗大驚。韋後得知了這個消息,細問此兵從何而起。內幸道:“李多祚之兵,是太子所使的了。”便假意哭道:“為何走去,死在亂兵之手?”中宗問韋後:“這是怎麼說?”韋後道:“該他如此,自然走去。天意料然不錯,人之生死,豈可逃得,但是死得好苦。”中宗滴著淚道:“其中必有原故。”韋後道:“雖有原故,死無對證,那里問得明白。如今須早早殯葬他們便了。”中宗傳旨,著禮部好生依禮殯葬。其武氏宗支,照品級皆以禮。武氏資財,盡入寶藏。武彠夫婦,載入養老宮安置。其府第改作武氏宗廟,將前武氏七廟,盡皆拆毀。
宗楚客等聞知三思被害,四鬼五狗盡皆遁去。武黨一見,沒興起來。這中宗見太子既死,又沒了武三思,不覺精神灰頹。韋後見三思死了,猶如沒了一件至寶一般,心下只是悲哀。只說是想著太子死,故此悲痛,心內想道:“三思既死,無人與我作樂。中宗本事,又來不得。怎生得這昏君早死一日,我也得如武太後這般快樂。那時我多取幾個人在宮中,任我施為。一日也好。”韋後故意去把中宗調戲。中宗精神不加,只是半路中丟了拐兒。他日夜偏去纏綿,死也不放。弄得一個中宗昏天黑地的,也不知天曉日暗。常時中宗竟懶於朝政,韋後便自去攝政,百官也無如之奈何,只得憑他。正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畢竟怎生結果,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