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盧巧音也回自己家去了。
很快的,余紫紗即將從豫城返回上京。
一日,早上送胡敬山出門後,余碧紗打算把剩下一點還沒繡完的鞋面給繡完,好在姊姊回來時將新鞋送給她穿。
她才坐下來沒多久,銀杏就叭啦叭啦的從外邊兒跑進來了。
“小姐,小姐!”小丫頭跑得頭發都亂了。
“做什麼大呼小叫的?一點兒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余碧紗不疾不徐的繼續繡著鞋面,一邊輕聲細語的糾正銀杏。
“小姐,你別繡了,管事要我請你到前廳去。”因為跑步而不斷喘著氣,銀杏努力的將話說出來。
“有什麼事嗎?”聽到是管事要她到前廳去,余碧紗將手上的東西收到一旁的小籃子里,站起身來。
“有人要找大小姐,可是……”銀杏著急的想說話,反而結巴起來。
“找姊姊?這就奇怪了,會有什麼人找她?”姊姊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曾有過什麼閨中密友,怎麼會有人上門來找她呢?
“就是……就是上次我們去祥雲山進香前,在市集遇到的那個年輕婦人。”終於,銀杏一口氣把話說完全了。
這就不對勁了,難不成那美婦人跟姊姊相識嗎?
余碧紗不再多想,反正去見見她就明白了,不是嗎?
進了前廳,余碧紗就看到背對著門站著的婦人背影。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余碧紗一開口,就看到那婦人聞聲轉過身來,等她一句話講完,她也看清了那婦人的長相。
確實是那天遇到的美婦人。
“小姐,怎麼你……”那美婦人也是一臉訝異,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余碧紗。
“你先請坐吧!”余碧紗走到主位,招呼著婦人坐下。
她再對站在門邊的管事道,“吳管事,麻煩您請個丫頭送些茶水點心上來。”
她一向對下人們和顏悅色,更何況吳管事的年紀都可以當她的爹了,所以她對他更是尊重。
“小的這就去辦。”吳管事恭敬的福身後才退出去。
等管事退下後,余碧紗才對婦人開口。
“我叫余碧紗,請問你該如何稱呼?”她先將自己的名字報出,才詢問對方。
“余小姐好,上次多虧你幫忙,再次謝過。”婦人點了點頭,才接著道,“奴家叫做曾玉鳳。”
“曾夫人是怎麼認識家姐的?”余碧紗有禮的問。
“我不認識令姊。”曾玉鳳搖搖頭,表明自己與余紫紗並不相識。
“那你怎會到這兒來找我姊姊呢?”一頭霧水的余碧紗問。
這時候,外廳的丫頭端著托盤進來了,站在余碧紗身後的銀杏連忙上前將東西接過。
余碧紗暫停說話,等銀杏將茶水點心擺上。
余碧紗招呼客人用茶,等曾玉鳳拿起茶杯後,她再問一次,“你怎麼會來找姊姊呢?”
“我不是要找令姊,而是要找胡老爺的夫人。”曾玉鳳放下手中的茶杯,講話的神色不像第一次余碧紗見到她的模樣。
當時的她一副溫柔和善、弱不禁風的嬌柔模樣,可現下她卻目露精光,一副精明能干的樣貌。
眼前的曾玉鳳並不是個省油的燈,事實上她可能城府極深……余碧紗心頭涌上強烈的不祥預感。
她迫不得已的開口問,“請你直接說明來意。現在是由我暫代女主人,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是嗎?你能作主嗎?”曾玉鳳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著余碧紗,她眼睛往下看,嘴上質疑著余碧紗的權限。
“請說。”不理會曾玉鳳的無禮質疑,余碧紗沉著臉道。
“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吧!”曾玉鳳這時將眼神直直對上余碧紗,“我是來討一個公道的。”
“什麼公道?”聞言,余碧紗心跳不已,她真怕事情會如她的猜測。
“我是敬山在南都的侍寢小妾,現在他回上京了,我希望胡家能把我正式收房。”她臉上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直接提出要求。
“你如何能證明你是姊夫的侍寢?”
余碧紗完全不知道自己嘴里問出了什麼蠢話,她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曾玉鳳說的話像拿著棒子給了她重重一錘。
“呵,我既然敢上門來,難道還有可能是騙人的嗎?只要敬山看到我,謊言不就拆穿了嗎?”曾玉鳳掩嘴嬌笑,嘲笑著余碧紗。
“這事……這我沒法兒,等姊夫回來再由他自己處理吧!”余碧紗六神無主的回答。
然後她對銀杏道,“銀杏,請吳管事替……替她准備一間客房,然後差人請姑爺回來。”
“是。”銀杏回答後就走出去了。
“你先休息會兒,一切等姊夫回來再說。”說完,余碧紗不再看向曾玉鳳,轉身就離開了前廳。
曾玉鳳看著她的背影,問站在她身後的丫頭,“春錦,剛剛那位小姐說她叫做余碧紗?”
“是,主子,她是這麼說的。”春錦確定的回答。
“是嗎?沒聽錯?”曾玉鳳再次求證。
“沒錯。”還是肯定的答案。
“那麼……這就有趣了。”曾玉鳳眼中閃著詭譎的光芒,仿佛心里正盤算著什麼事……
胡敬山收到家里的叫喚,怕是余碧紗發生了什麼事,連轎子也不坐,騎了馬就趕回家來了。
進了門看到正等著他的吳管事,他連忙問,“忽然讓人叫我回來,是不是碧兒她——”
看到主子著急的模樣,吳管事立時回話,“不是姨小姐,是……”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姨小姐要他差人喚老爺回來後,就蒼白著臉回房去了。
前廳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來家里找夫人的那個年輕婦人——她還留在前廳等著老爺回來呢。
胡敬山一面急匆匆朝里走,一面問,“是什麼?您老可快說啊!”真是讓人著急,總不可能好端端的把他找回家吧!
“老爺,你到前廳看看就知道了。”吳管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干脆撂了這句話給他。
聽到他的話,胡敬山加快步伐向前廳走。
進了前廳,他當場儍眼,沒想到會看到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敬山,我好想你——”聽到腳步聲,曾玉鳳一回頭見是胡敬山進來了,連忙站起身,往前一迎,撲進他的懷里,嬌聲道。
胡敬山反射的伸手將她推開,錯愕的問,“你為什麼會到這里來?你不應該來的。”
“敬山,你怎麼這麼無情?見到人家沒好臉色就算了,竟然還凶人家。”
曾玉鳳現在在胡敬山面前又像變了個人似的,方才在余碧紗面前展現的精明干練,現在完全不見蹤跡,只端出完美柔弱嬌媚的模樣,哀哀切切的輕訴情意。
看到她傷心的模樣,胡敬山也無法硬起心腸——當初他會跟曾玉鳳在一起,就是因為她某些表情神似余碧紗。
現在看到她哀怨傷心的樣子,就好像余碧紗站在他面前似的,讓他無法對她說出重話。
於是,他只好將聲調放緩,好聲好氣的對她說,“玉鳳,當初不是說好的,我不會再跟你在一起了。我留給你的銀兩,絕對足夠你好好過下半輩子了不是嗎?”
他沒看到曾玉鳳在聽到他放軟語氣時,臉上閃過的一抹笑意。
“我知道你對我已經很好了,可是……可是……”說著說著,曾玉鳳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這麼一來,胡敬山等於是看到了余碧紗在他眼前哭泣一樣,他一時被迷亂了心,上前將她擁住,安撫的拍拍她的背。
“碧兒,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他完全將懷中的女人當成了余碧紗,連自己喊錯了名字都沒發現。
“人家……人家好想你!我不想離開你……”伏在他懷里,曾玉鳳更是哭得柔腸寸斷。
正當胡敬山要開口安慰她時,門口傳來了余碧紗的聲音。
“姊夫,我看你干脆就把她收房好了,反正姊姊一直沒能給你生個孩子嘛。”
鐵青著一張俏臉,看著胡敬山摟抱著曾玉鳳,余碧紗將冰珠子一般冷的話丟給胡敬山,然後轉身就走。
余碧紗一出聲才讓胡敬山清醒過來,他再次推開曾玉鳳,不顧她的拉扯,連忙追了出去。
“敬山,敬山……”虛假的在他身後喊了兩聲,曾玉鳳將臉上的淚水擦干,換上一張陰險的笑臉。
胡敬山緊追在余碧紗身後,在她跑到後園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將她扯到懷里。
一被他抓住,余碧紗就像只潑貓似的發了狠的攻擊他。
他被她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猛烈行徑嚇了一跳,心驚的看著她緊咬著下唇不吭聲,死命捶打、踢踹著他的模樣。
他完全不敢反抗也不敢阻止她,怕自己會不小心傷了她,直到看到她將自己的嘴唇給咬出血來,他才出聲喊她。
“碧兒,你別這樣!碧兒——”他最後一句可以說是用吼的,因為他一開口,余碧紗就越是發狠的咬,被她咬破的嘴唇流下血來,將她的唇及下巴弄成一片鮮紅。
胡敬山心急又心疼的強硬伸手欲將她的牙撬開,想阻止她自虐的行為。
“嗚!”他無計可施的將手指硬是伸進她口中,卻馬上被她狠狠的咬了下去。
咬住他以後,她停止了掙扎及踢打,發狠地用眼睛死盯著他,嘴上也不斷用力咬著他的手指。
胡敬山完全不反抗,任由她將牙齒深陷入他的肉里。
他將她用力的抱在懷中,任她發泄心中的忿怒。
直到他的血溢流出她口中,順著她的下巴流下她的脖子,她才流著淚將嘴慢慢松開。
就連將嘴張開放松的這個動作,余碧紗都做得萬分艱難、牙齒疼痛,可見她是用了全力在傷害自己及胡敬山。
拿出被咬得幾可見骨、血流不止的手指,胡敬山完全沒看自己的傷口,反而心疼的檢視她嘴唇上的咬傷。
“碧兒,別哭……你聽我解釋。”他用手慌亂的擦拭她不停掉下的淚珠,心急的要她聽他說話。
可是不論他好說歹說,余碧紗完全聽不進去,只是不停的流著眼淚。
直到她體力用盡,昏倒在他懷中——
這下胡敬山更是失了冷靜,將昏倒的余碧紗抱著跑回房,一路上不斷大吼著要下人去請大夫。
一時間,府里亂成了一團。
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被余碧紗臉上身上的血跡給嚇到了,全都擔心不已。
當大夫被十萬火急的請來後,胡敬山忙要大夫替她診察。
忙了好一陣子後,大夫發現除了嘴上的傷痕外,余碧紗身上並沒有其他傷口,只是臉上及衣裙上沾染了大量的鮮血。
既然不是躺在床上女子的血,那就表示受傷的另有其人。
大夫不解的回頭,正要開口詢問,就看到站在他身後著急不已的胡敬山腳下有一小攤血液。
這時候,房里其他人才跟著大夫的眼光看向胡敬山,大家不覺驚叫出聲。
因為方才胡敬山抱著余碧紗大吼大叫,加上她身上沾染了血跡,所以眾人都將注意力全放在余碧紗身上,反而沒有多注意胡敬山。
現在一看,才心驚的發現,他的臉上、頸間及手上布滿抓痕,有些較深的,還微微滲出鮮血。
而他腳邊那攤血液因為他的右手尖一直滴落著血水,而漸漸擴大。
他看起來像是經過一場大戰似的,狼狽不已。
“我的天啊!需要大夫的應該是你。”大夫連忙上前要將他的手抬起,卻被胡敬山阻止。
“不,我沒事,先看碧兒。”他堅決不肯讓大夫先治療他。
“她沒事,只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才會昏過去。現在有問題的人是你。”大夫著急的說。
“老爺,你的手還在流血,再這麼下去可不得了啊!”吳管事著急的在一旁拉著胡敬山。
“碧兒真的沒事?”他不放心的再問。
“真的沒事。她休息一會兒就會醒了。你快過來坐下。”大夫要他坐在余碧紗的床沿。
“再不包扎治療,你的手可是會廢了的。”大夫仔細的看了看他手上的傷,憂心的道。
可是胡敬山從頭到尾,完全沒將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也沒聽進大夫說的話,一顆心完全系在昏倒的余碧紗身上。
甚至連大夫什麼時候幫他把傷口上了藥粉、包扎了起來,與其他人離開了房間,他都不知道。
他的眼睛完全沒有離開過躺在床上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