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中京市第一醫院。
急診室的燈仍然亮著,走廊上寂靜無聲。
白鳥薇披著一件借來的大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雙眸緊緊盯著這盞燈。
雖然她臉上的表情很鎮靜,仿佛滿不在乎,但那兩條修長筆直的美腿卻非常不安分,一會兒左腿架右腿,一會兒又右腿架左腿,將她內心中的焦急暴露無遺。
洪岩!
洪岩……唉,你真是個傻小子……老天保佑,你一定要挺過來喔!
白鳥薇在心里無數次地默念著,眼前晃來晃去的,都是那個年輕記者有點狡猾、有點神秘,雖然有時候難免色眯眯,但卻還是有點可愛的音容笑貌。
就在兩小時前,為了救她破籠脫困,洪岩奮不顧身地從籠子頂端跳了下去。
白鳥薇大聲驚呼,在那一刹那,如果她立即飛身去接,有很大的機會能及時將他接住。
但是她卻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對方自願做出的犧牲,如果她不把握這次機會脫困,結果可能是兩個人一起繁命。
就是這麼一猶豫,洪岩已經重重撞擊在籠子底部,高壓電引起的藍色火花立刻“劈哩啪啦”地將他吞沒。
白鳥薇的心仿佛也被重重擊中,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等她重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撞破籠子的另一頭,如願以償地振翅翱翔在半空中。
這完全是身體四肢做出的本能動作,是久經訓練造成的潛意識反應。
其實,就連剛才的“猶豫”,也都是潛意識拒絕大腦指令、強行接管肢體導致的。
只有具備這種第一流的、絕對理性的潛意識,才有資格成為傑出的霸王花戰士!
但是那一刻,白鳥薇卻情願自己並不是個霸王花。
她惶然高呼著洪岩的名字,連姐姐都顧不得了,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衝進籠子,抱起昏迷不醒的洪岩直接向醫院飛去。
院方立刻開始搶救。
經查,洪岩全身電接觸性損傷面積超過百分之四十,心跳、呼吸等各項生命指征均十分微弱,五髒六腑大量內出血,差不多已是命懸一线了。
“我們會盡力,但是你男朋友的情況很不樂觀,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備哦!”
這是主治醫生進急診室前說的話,因為要冒險進行開胸手術,院方還出示了一份家屬授權書,要求她簽字同意承擔風險。
白鳥薇二話不說,抓起筆“唰唰唰”就簽下名字。
雖然院方誤會了她的身份,但她卻沒有做任何辯解,此時此刻,別說是要她以女朋友的身份簽字,就算是以妻子的身份,她也會毫不猶豫答應。
在焦慮中等到十一點整,急診室的燈終於熄了。
室門打開,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疲憊地走了出來。
白鳥薇一躍而起,箭步跳到醫生面前,急不可待地連聲問:“他怎麼樣了?醫生,是不是救過來了?不會有後遺症吧?”
“噓!小姐你小聲一點。”
為首的老醫生不疾不徐地豎起食指,警告她不要喧嘩。
白鳥薇只得耐著性子搗住嘴,但眼神中的急切催促之意還是絲毫沒有減少。
“經過我們搶救,你男朋友暫時脫離危險期了。”老醫生完全是以一種職業性的平靜淡漠語氣在說話:“不過他實在太虛弱,目前還要靠儀器來維持生理機能,不排除有突然惡化的可能,所以必須留在加護病房繼續觀察,暫時不能讓你見他。”
白鳥薇稍微松了口氣:“脫離危險期就好……我見不見他都沒關系,但你們要保證治好他,絕對不能出意外哦!”
老醫生搖搖頭說:“再高明的醫生,也不可能保證百分之百不出意外。我只能說,再觀察三天吧。三天後病情沒有反復,他這條命就徹底撿回來了。”
他說完就走了。白鳥薇聽了又有些擔心,茫然站在原地發呆。
另一個年輕醫生急忙安慰她:“你放心吧,小姐。你男朋友有很強的求生意志,體質也超好,對你又這麼痴情,老天一定會保佑他長命百歲的。”
白鳥薇臉一紅:“你怎麼知道他對我痴情啊?其實他根本就不是我男朋友!”
“啊,我們剛才為他做手術的時候,他在昏迷中一直叫著小蘅呢,難道小薇另有其人嗎?”
白鳥薇眸子里露出掩飾不住的笑容,但表面上仍假裝一本正經:“小薇就是我沒錯,但那是他自己單戀我,我們絕對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這時又有好幾個實習女醫生走出急診室,聞言都大驚小怪起來。
“不會吧?你還在考驗這位先生嗎?他真的是好愛好愛你哦,都傷成那個樣子了,還念念不忘地喊著你的名字。”
“不僅是叫名字,他還不停地說我愛你、為你死我心甘情願之類的……唉,我在旁邊聽了都感動死了。”
“小姐,這麼好的男人你不要,我可要下手搶了喔。”
實習女醫生們半真半假地打趣著,一個個都對洪岩贊不絕口。
白鳥薇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又有點得意,眨眨眼說:“干嘛要搶呀?我送你們好啦。想要他的都來報名,我會替他好好把關的。”
說完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再理會這些花痴,轉身大步走出醫院。
在醫院門口的公用電話亭里,白鳥薇撥了兩個電話,都是簡單對答幾句就掛斷了0然後她在附近的小店買了包煙,打火點燃,一邊悠閒地吞雲吐霧,一邊在周圍漫步消磨時間。
十分鍾後,一輛軍用氣墊吉普車駛到路邊,緩緩停下。
白鳥薇踩滅薛蒂,不等車子完全停穩就拉開後排車門,敏捷地一躍而入。
後排端坐著一個軍裝美女,正是姐姐白野玫。
“嗨,老姐!好久不見,想死我啦!”
調皮清脆的笑聲中,白鳥薇一頭撞進姐姐懷里,摟著她“啵”的親了一口。
“坐好、坐好……都多大的人了,別被人家笑話。”
白野玫卻是一臉嚴肅,舉手擋住妹妹的親熱舉動,示意車里還有一個女司機。
白鳥薇撇撇嘴,瞥眼一看,女司機也是一身軍帽軍服,分明是姐姐手下的勤務兵,而且訓練有素,保持著雙手握緊方向盤的姿勢,沒得到命令之前一眼都沒望向自己。
“開車,升密封板!”白野玫簡短地發出命令。
“是!”女勤務兵大聲答應著,將氣墊吉普車重新加速駛向前方,同時一塊黝黑的金屬板緩緩升起,將駕駛位和後排分隔開來。
車廂里一下子安靜了,顯然這塊金屬板還具有隔音的效果。
“哇,老姐!你要綁架我嗎?”白鳥薇隨口開著玩笑,但卻心如明鏡,知道姐姐有意跟自己說些悄悄話。
果然,一跟部下隔絕,白野玫的神色立刻輕松了不少,伸手在妹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調侃說:“是喔,我已經加入秘密憲兵隊了。我來抓你歸案,你要是敢反抗,軍法嚴辦!”
“嗚嗚,我犯了什麼罪?干嘛要抓我呀?”
白鳥薇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嬌憨又可愛。
“罪名嗎?你心知肚明!”
白野玫半真半假地板著臉,冰雪般純淨通透的眸子比妹妹更美,但也更加犀利,仿佛能直接看透對方的內心。
“好、好、好,我認罪、我坦白,請憲兵隊寬大處理,給我一個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機會……”白鳥薇竭力想忍住笑,可是終究沒忍住,話沒說完就咯咯嬌笑起來。
“行啊,那你就老實招供吧。”白野玫意味深長地說:“你是不是已經移情別戀了呢?嗯?”
“哪有啊?老姐,你胡說什麼呀?”
“別裝了,我都看到啦!跟你一起困在籠子里的那個男人是誰?你對他的關心,連傻子都看得出來。”
“你誤會了,那只是我的一個普通朋友,中京在线的記者。剛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呢……”
白鳥薇一臉問心無愧的坦然表情,主動將自己跟洪岩如何偶遇、認識並接受采訪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就這麼簡單?沒有隱瞞?”
“沒有。”
白鳥藪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示意對這個話題已經不感興趣了。
她舒舒服服地仰靠在後排椅子上,兩條長腿放肆地翹起,足尖踏在密封板上,就像在家里一樣自由愜意。
而姐姐白野玫則與她相反,就算此刻沒有外人在一旁,她還是坐得端端正正,兩腿很規矩地並攏著,裹在軍裝里的魔鬼身材挺得筆直,一副標准的軍人坐姿。
如果不是因為胸部太過高聳,兩個豐滿大奶子把軍裝撐得幾乎要裂開似的,削弱了那種英姿颯爽的感覺,她的一舉一動都絕對可以列入教科書了,堪稱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典范。
“喔,聽你這麼說,這位洪先生人挺不錯的,完全有資格列入你的候選名單,我看你可以考慮一下嘛。”
白野玫似笑非笑地說,語氣里明顯帶著戲謔。
“少來,我對這種類型的男人毫無興趣,沒感覺。”白鳥薇一點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反將姐姐一軍:“我看他跟老姐你倒是挺相配的,不如我介紹給你吧。”
“你舍得?我看你們之間來電得不得了,都把他電進醫院了。”
“姐姐!他是為了救我好不好,別拿這個開玩笑。”這下白鳥薇有點惱了,足尖在密封板上跺了一下。
白野玫肅然點頭:“對不起,我說錯了。不過,小薇,我說真的,我覺得你對這位洪先生真的很不一樣。為了救他,你連我這個老姐都不管了,也沒看到我正在跟敵人拼命,扔下我就跑了。”
“哈,老姐,你是在吃醋嗎?”白鳥薇恍然大悟,吐吐舌頭說,“我知道你打得過那些王八蛋,至少自保絕對沒問題,所以才放心救人去了。”
“救人是應該的。但你當時那種焦急的樣子,以前你未婚夫好幾次受傷,我都沒見過你那樣呢……”
“是你沒見過而已……再說,昌哥也沒受過那麼重的傷嘛。”
白鳥薇說到這里,覺得再扯下去會更吃不消,忙耍賴地轉移話題。
“哎哎,不說這些了好不好?老姐你也說說你那邊打架的情形啊,我走了之後,打死了幾個鐮刀幫的王八蛋?”
“一個也沒有。你一衝出籠子,他們知道大勢已去,就趕緊跑了。我也不想戀戰,回頭去找你,你就已經不見人影,一直到剛才接到你電話。”
“我的手機、衣服都扔在健身中心了,現在正好坐你的順風車去拿。”
白野玫點頭答應,伸手從座位底下抽出一個通話設備,命令女勤務兵將車駛向康泰健身中心。
“對了,老姐,你今晚怎麼會出現在那里?要不是你恰巧趕到,我這次真的就糟糕了。”
“恰巧?你以為是巧合啊?我是特意為了你,才專門趕到康泰去的!”
“啊,你也知道我在康泰健身?”
白鳥薇目瞪口呆。
她去康泰只是最近一周的事,照理說應該沒什麼人知道才對。
但今晚洪岩去那里偷窺她、黑武士去那里棄屍、鐮刀幫在那里設下埋伏,就連姐姐也都趕去那里找她,好象這件事早就已經人盡皆知似的。
“我是無意中知道的,唉,說來話長。我老實跟你說,軍隊里出了走私大案,這些天一直在內部秘密調查,先從高層查起,人人都要過關……”
白鳥薇恍然大悟:“難怪我最近打電話給你都找不到人,還以為你又去參加軍事演習了呢。”
“我沒去演習,反而奉命當起所謂的‘軍警’,也就是軍隊里的警探,負責查出卷入走私的所有敗類。”白野玫淡淡地說,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
由於牽涉到軍方的內部事務,她顯然不便多說,只簡單地告訴妹妹,經過初步調查,發現有中層指揮員利用職務之便,大肆走私武器彈藥給中京城內的黑社會勢力。
今晚七點鍾左右,她和親兵暗中跟蹤該指揮員,親眼目睹此人偷取庫存軍火,私離軍營和鐮刀幫交易的全部過程。
“我本來想當場人贓並獲,不過我一直懷疑上層還有其他大魚,所以決定目前還是放長线比較好,於是沒有驚動任何人。本來已經打算悄悄回軍營了,但是突然聽到鐮刀幫的買方,也就是那個長著大猩猩手臂的家伙,很得意地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麼?”
“有了這些子彈,就可以收拾那只鳥兒了!”
“子彈?”白鳥薇一怔,但馬上明白過來:“哦,原來這次交易的是‘薩姆彈’。
那只類人猿買這種子彈,就是為了對付我。“
“嗯,我一聽‘鳥兒’就聯想到你。雖然他沒說你的名字,但我還是很擔心,你的手機又一直打不通……”
“七點鍾我已經進去健身了,手機寄存在衣帽間。”
“我愈想愈擔心,這次交易的薩姆彈是最新升級版,要是沒有防備會吃大虧的,於是我又跟蹤鐮刀幫的家伙來到康泰,果然他們要對付的就是你。嘿,這些亡命之徒,下次我饒不了他們!”
“老姐,不用你插手。幾個跳梁小丑而已,我自己能搞定!”白鳥薇認真地聲明。
雖然姐姐話語中流露的關心和疼愛令她感動,但她卻最討厭被當成需要照顧的小孩子。
從小到大,她的習慣是再怎麼受到欺負也不會向姐姐哭訴,自己的恩怨自己解決。
白野玫對妹妹的脾氣心知肚明,目露嘉許之色,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白鳥薇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軍隊里果然有敗類在走私!
這些天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一個疑團,是時候問問姐姐了。
“好姐姐,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滿重要的,不過你要是不方便回答,那就當我沒問過吧。”
“什麼事?該不會是軍事機密吧?”
白野玫微蹙雙眉,神色警覺地望著妹妹。
她再清楚不過,妹妹在自己面前通常都是無拘無束、嘻嘻哈哈的,但每次當她有非分的要求時,首先就會習慣性地將“老姐”改口成“好姐姐”,不自覺流露出撒嬌的意味。
“表哥以前研究的人體只?0計劃,你是不是已經引進軍隊使用了?”
白野玫的眸子驟然閃爍了一下,語聲立刻變得嚴厲:“你最近見過表哥了?是他跟你這麼說的?”
“嗯,他說你一直想把這個項目用作軍事用途,讓經驗豐富、戰斗力強的戰士都配備上代理肉體,這樣就可以驅使同一批老兵反復作戰,省掉訓練新兵的麻煩……”
白野玫冷哼一聲,俏臉如罩嚴霜,緊閉雙唇沒有答腔。
“姐姐,我知道這其實是軍事機密,要你回答是強人所難。唉……說真的,軍隊是不是使用這種技術,本來我一點都不關心,但上個月昌哥遇到一件古怪的案子,很有可能是用代理肉體來犯罪,因為除此之外,實在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接下來的幾分鍾,白鳥薇詳細講述了上個月警方的掃黑行動,她自己如何恰巧卷入其中,如何振翅騰空去追截直升機,之後駕機的刁德一跳機身亡,驗屍時被發現腦殼里居然空空如也等等,將整個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白野玫靜靜地聽著,表面上看冰冷如常,但愈聽到後來,雙眼就愈流露出震驚之色。
她不時深呼吸一口,令本就豐滿無比的胸部像氣球似的,以更加夸張的弧度膨脹起來,淋漓盡致地在軍裝里勾勒出“爆乳”的曲线。
盡管這種波瀾壯闊的起伏只有一、兩下就被抑制住,但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白鳥薇反倒有些意外:“姐姐,這件案子你一點兒也不知道?當時我推測案子跟代理肉體有關,就立刻跟昌哥說了。後來我沒再過問進展如何,但我想他一定按照程序,向上面申請跟軍方聯合調查案子,照理說你多多少少應該也會聽到一點風聲的!”
白野玫默然半晌,才回答:“一種可能是申請遲遲沒有批復,上頭這批官僚的辦事效率,你也清楚。當然,也可能是早就批准了,所以軍隊才會突然決定調查走私,而且連我都要先隔離幾天排除嫌疑。”
白鳥薇點了點頭。
她心里也早就認為是後面這種可能,不過姐姐對調查的內幕居然毫不知情,這多少有點不妙,難道是因為不受信任嗎?
還是說,姐姐正在被排擠出高層將領的核心圈子?
她不敢再問下去,只是用擔憂的目光望著姐姐。
只見白野玫很快就恢復鎮靜和從容,神色淡然說:“小薇,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情報……無論如何,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的。明天早上我會先跟你的昌哥談一談……你就不要管太多了,也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你置身事外對我們三個都比較好。”
白鳥薇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妹倆一個是警隊的特警,一個是軍隊的少將,今晚私下交流公務,其實已經違反了紀律,弄不好是要受嚴厲處分的。
“我懂,姐姐你放心吧。”
這時吉普車緩緩停了下來。
從車窗望出去,距離康泰健身中心只有一條街了。
不過街上拉起長長的警戒线,有好幾輛警車停在路邊,至少幾十個警員正在維持秩序。
姐妹倆揮手道別,白鳥薇跳下車,氣墊吉普車就絕塵而去了。
她目送車子消失在夜色中,轉身大步走向警戒线,遠遠已經看到海蜜兒和夜蓮她們的身影,正在健身中心門口緊張地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