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末的時候,陳元卿將通宣巷那棵黃梅樹挪到箬山院來,黃梅樹花期將盡,幼金望著黃梅樹愣了片刻。
這樹木的生命力再頑強,重新抽出的枝條定不會與先前一樣,幾年前折斷的殘枝仍在上頭留著。
“娘……夫人。”王婆子左右看看,在她身後喚了聲,“國公爺可是疼您,樹都挪進府里來了。”
幼金回神笑了笑:“可不是,按說府里也有黃梅,我偏就瞧著這株最歡喜。”
“外面風有些大,奴婢扶您進屋罷。”王婆子把幼金看得重,“等天暖和些您再多走走,以後也好生養。”
幼金笑她:“你又沒生過,怎知道的,倒是和你們國公爺說的一樣。”
王婆道:“夫人又打趣奴婢,國公爺這也是為了您好。”
幼金這胎養得金貴,陳元卿將箬山院上下都提點了遍,就怕夫人磕碰著。
上輩子胎都沒呆幾日,等天漸暖和起來,幼金肚子顯開始懷,她終於略松了口氣。
如今衣裳穿得薄,已能瞧出微鼓的腰身。陳元卿都不大敢抱她,說是怕壓到她,幼金讓他分床睡,這人卻不肯。
幼金夜里卻發現這人並未睡著,只倚在床頭,摸著她肚子也不知道在干嘛。
她睡得迷迷糊糊,嘀咕道:“你這是作甚,又不是頭回當父親了。”
話說完幼金方覺失言,驀然清醒了,揉著眉心道:“夫君,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前世雖有孩子,也沒活到一歲上頭,而兩人第一個孩子……
“無妨。”陳元卿擁著她躺下,“幼娘,你信神佛麼?”
幼金微怔,道:“之前本倒是不信的,初一十五燒香拜佛就是求個心安。不過,像我們這樣的際遇,也由不得不信。”
否則哪里說得清,明明已經死了,卻又重活了一回。
陳元卿輕攬著她沉默了會兒,道:“我不是與你說過,先前在法雲寺供奉了個牌位,上月去時那方丈告訴我,叁年輪回,那孩子該早投胎了。”
幼金抱著他環住自己的胳膊不說話。
“方才我夢到個粉雕玉琢的小娘子喚我爹爹。”陳元卿道,“我只突然想到,你去年有胎時不正好也是十一月中旬麼。”
宣德十叁年十一月幼金來到京師,半個月後這人給了她一碗落胎藥。
恰正是叁年整。
幼金眼睛泛紅,卻為的是這人,依著他的性子,也不知道在心中積壓了多久,才會對自己說上這麼兩句。
他定然看出自己的心思來,卻拐著彎來勸慰。
“夫君。”小婦人頓了頓,輕聲開口:“若她還願意我們做她父母自然最好,如若不願,生在旁的人家也好,謙之,你忘了吧。”
陳元卿啞聲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