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姐兒已大,如何不知道她們在哄自己,林氏原本還未當回事,這兩日都特意派人去王家送了信。
王家姑奶奶如果真要去了,她娘家該由府里送訃文。
瑩姐兒抹著淚離開,幼金走時眼也是紅的,還是王婆攙扶了她一把,她在院內喚住瑩姐兒:“姐兒,我隨你去瞧瞧你母親罷。”
幼金從沒來過大房的院子,王氏原先住在主屋,陳元衛嫌晦氣,又在林氏那吃了閉門羹,遂將王氏挪到後面廂房里去了,左右還住著陳元衛的妾室。
如今剛入冬,天還未到大寒的時候,王氏屋子里卻擺放了叁四個火盆,王氏貼身的丫鬟道了個萬福引她們入內。
王氏半倚在張黑漆拔步床上,簾子讓人打起,瑩姐兒服侍她坐起,王氏才叁十叁的年紀,原也有幾分姿色,這番生病了面容憔悴,看著倒連老媼都不如。
“大嫂,你今日如何了?”幼金行禮後丫鬟伺候著她坐下,王婆子便立在一旁。
王氏正也在細看她,這娘子真是命好,瞧起來不過才剛剛及笄的模樣,生得標致,難怪二叔執意要娶她過門,如今在府中這般打扮,自家瑩姐兒被她襯得倒像個使喚丫鬟。
王氏兀自長吁了口氣。
她勉強笑了笑與幼金道:“還是這樣,渾身使不上勁,總覺得頭疼,今天吃了藥才能坐些,只怕是好不了,還累得你來看我。”
話說完便刻意挪開眼,不防見到幼金身後站著的那婆子,王氏怔住,她是記著的,那時林氏讓她去查,她還使人畫了畫像。
這婆子怎得竟跟在她這二弟妹身邊?
“大嫂這話怎說的,也是我的不該,到今天才來瞧你。”
王氏卻在發愣,隔了會才有氣無力問:“你新婦不易我清楚的,聽說二叔將他乳母喚回來,我近來腦子糊塗,可是你身旁這位?”
幼金絲毫未起疑,讓王婆出來拜見王氏,又道:“這是我帶來的陪嫁婆子,曹嬤嬤幫我管著院里的事,脫不開身。”
王氏點點頭。
幼金見王氏看著有些倦了,也不多坐,就起身告辭,瑩姐兒送她到院外,又回去王氏身邊。
王氏摸著瑩姐兒的臉道:“可憐我瑩姐兒,母親不是不知你的心思,可你與你弟妹不同。你是長女,喪婦長女不娶,你父親又是靠不住的,你弟弟還年幼,若無娘家支撐,你這日子如何過,不是人人都有你二嬸娘那樣的好運道,母親又怎會害你。”
瑩姐兒泣不成聲應下。
幼金回去箬山院,午後用過膳便上床睡了,直到陳元卿回來都未起身。
陳元卿不明就里,還當她得了什麼病,忙進屋去看她,緊摟著她身子低聲問:“身子哪里不適?我把大夫喚來瞧瞧?”
幼金已醒了,男人順勢幫她把衣服披上,她低聲道:“沒事的,下午睡久了些,我也正要起呢。”
陳元卿還未到府就有人將幼金去大房的事報與他聽,他思忖片刻保持了沉默,她總要習慣的,自己從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王氏病了數月終究沒能挺過去。
照例這姑奶奶的喪事娘家人總要來挑挑刺,但從國公府發喪,操持的是國公夫人和陳家那位姑奶奶,王家哪個敢亂說話。
這喪事辦得規規矩矩,皆有一定例數,恁誰都挑不出毛病。
王氏去世不過十天,陳元卿就來尋林氏,林氏尚在後面小佛堂里念經,聞言竟沒像往常般急急來見兒子,只與吳嬤嬤道:“讓他等會兒罷。”
吳嬤嬤恭敬應下,心忖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惹老夫人惱怒,前日竟悄悄派人去了永安。
林氏過了盞茶的功夫才出來,這在往日是斷沒有的事,她由丫鬟扶著坐在榻上,望了兒子一眼,問道:“二郎今日來有什麼事?”
“母親,大嫂入殮那日,伺候大哥房中韓姨娘的丫鬟說漏嘴,道大嫂的死與韓姨娘脫不了干系。我讓人抄檢過韓姨娘的屋子,韓姨娘自己也已招供。”
陳元卿道,“她父親生前是藥材商,偶從渠州山中寨子里得了種藥,這藥平素看不出,只在人身子虛時方起作用。”
林氏嚇了一跳:“王氏待她不薄,她怎的這般心狠手辣,下此毒手?”
又不免覺得後怕,她還曾想著讓韓初寧給陳元卿做妾的。
“據她說,兄長曾許了她當妻。”陳元卿淡淡道。
林氏面色頓沉,道:“大郎荒唐!既曾為妾又怎能當妻,妻妾不分,鬧得家宅不寧,竟白白去了王氏性命!”
“這倒是其次,聖人先前憐憫,讓兄長官復原職,如若消息傳出去,諫官參他寵妾滅妻,恐怕會連累了國公府。”陳元卿蹙起眉道。
“依二郎看該如何?”
良久,陳元卿方道:“分家罷。”
他於陳元衛已是仁至義盡,前世的事,他只說是韓初寧一人作孽,但陳元衛未必不清楚,畢竟這國公府是要落在他手上。
林氏卻仍有踟躕:“可如今無故分家或許要讓人猜忌你們兄弟不合,還有叁郎……”
“叁郎尚未成親,分出去的只大房一家而已。”陳元卿道,“只是這事還得由母親出面遞上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