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劍法
裴雲朝鑽進馬車,把古尚遠拎到外面,冷著臉說:“你來駕車。”
古尚遠一頭霧水,“憑什麼?”
裴雲朝把韁繩和馬鞭都塞到他手里,“收你錢的又不是我。”
古尚遠又被他堵得語塞,雖然裴雲朝說得沒錯,可若不是他,她們也不至於沒有車夫啊。
不過古尚遠倒還放心,裴雲朝在海寂那里肯定也占不到便宜。
他駕起車,同時豎起耳朵偷聽馬車內的動靜。
“怎麼樣你才會跟我比試?”裴雲朝不死心地問。
海寂倚在馬車壁角,單手撩開窗簾,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漸漸有了煙火氣,不再是純粹的荒山野嶺,遠遠地能看見冒著炊煙的村落。
“我為什麼要跟你比試?”她漫不經心地問。
“哪有什麼為什麼。”裴雲朝漂亮的桃花眼里寫滿了不耐煩,“習武之人,不就是在切磋比試里進步嗎?”
“和你比,我沒什麼可進步的。”海寂眼神落在他腰間的劍上,那是一把比普通的劍要長一些的劍,劍身輕而薄,柔軟得可以折出很大的弧度,劍芒寒意森森,輕易就能一劍封喉,但此刻安安靜靜待在貼身的銀色劍鞘里,把一切凌冽殺機都收斂其中。
“你!”裴雲朝手又按在了劍上,他年少有成,挑遍各個門派,在同齡人中從未遇到敵手,聽到的多是恭維和稱贊,海寂語氣雖然平淡,像是陳述事實,在他聽來卻格外刺耳。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怎麼就能肯定在我這里學不到任何東西?”但他也不是曾經被人隨意一激就會拔劍的十幾歲的少年了,只是眼神沉沉,壓抑著濃重的不悅。
“你學過幾種劍法?”海寂並不在意裴雲朝情緒如何,她手指輕點在膝蓋上,若有所思。
“我學過的劍法是不少,但精學過的只有我師傅自創的隆山劍法和家傳的裴家劍法。”裴雲朝雖不悅,卻也認真回答了海寂。
“裴家劍法,可外傳?”海寂偏頭注視著他,碎發被微風吹到面頰上,她又隨手掖到耳後。
她平靜的眼眸如深潭一般,清澈、寧靜,卻又深不見底,她不看他時,就連一絲眼風都不給他,她看向他時,專注的眼神卻給人一種眼中只有他一人的錯覺,使人感覺宛如置身千尺水潭邊上,潭水中只映著他一人的倒影,而他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裴雲朝怔愣半晌,才覺兩人對視過久,不自在地偏過頭。
馬車陡然顛簸了一下,走著神的裴雲朝還沒反應過來,腦袋直接往車廂後壁上撞去。
裴雲朝閉著眼,但預料中的疼痛沒等到,反而是有些軟的觸感傳來。
他奇怪地轉頭去看,嘴唇卻擦過了有些粗糙的肌膚。
海寂收回了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掌心。
本來只是尷尬,看到海寂的動作之後,感覺自己被嫌棄的裴雲朝有些惱羞成怒,氣得喘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下來。
“你想學我裴家劍?”他避開海寂的目光,狠狠擦了幾下自己的嘴唇,又繼續剛才的話題來化解尷尬。
“你能教嗎?”
海寂只是簡單一問,在裴雲朝耳朵里卻被自動翻譯成了挑釁和質疑。
“我怎麼教不了?這天底下除了我爺爺,也就只有我會裴家劍了,我爺爺臥病在床,除了我還有誰能教你?”
海寂眼含深意:“這也未必。”
裴雲朝沒去深想她話里的意思,只當她想用激將法來逼他教她裴家劍法,反正爺爺也沒叮囑過他不讓他將劍法外傳,要是用劍法能換來和她比試幾場,也不算虧。
“只要你願意同我比試,我就教你裴家劍。”像是生怕海寂反悔,裴雲朝又補了一句,“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海寂輕輕在他掌上拍了一下,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她只是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事,裴雲朝卻如臨大敵地退到另一邊的角落,被她拍過的手掌都有些隱隱發燙。
“我我我……我跟你說,我可不做那種事啊。”他想到古尚遠平常看起來那麼人模狗樣的人,總被他爺爺拿來教育他的別人家的孩子,到哪里都端著一副謙謙君子的架子,居然能被逼得說出那種臊人的話來,那些詞光是想想就讓他頭皮發麻。
“我們就是單純的,以武會友。”他摸著劍鞘,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是師傅說的“江湖險惡”。
心願達成卻又有點心有余悸的裴雲朝鑽出馬車,和古尚遠並排坐著,低聲問他:“你說,她對我笑,是什麼意思?”
古尚遠駕車的動作滯了一瞬,甚至不去看裴雲朝,臉色也冷淡得很:“她想笑便笑了,與你何干?”
說是這樣說,古尚遠卻不自覺捏緊了韁繩,海寂都沒怎麼對他笑過。
難不成還是裴雲朝的長相更合她心意?
他心里揣測著,打算住進客棧再好好照照鏡子看看。
裴雲朝一眼就看出古尚遠的心口不一,倚在車門處,不咸不淡地嘲諷道:“我瞧她根本不怎麼在意你,等你回了京,家里說親的人想必也不會少,你還能拋家舍業地跟著她?不如早點跟她斷了,省得惹得家宅不寧。”
古尚遠指甲掐進了掌心里,加快了馬車的速度,顛得裴雲朝險些掉下去。
“不勞你費心。”古尚遠冷聲道。
裴雲朝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無父無母,只有一個病懨懨的祖父,祖父早也跟他說過,不求門當戶對,不求賢良淑惠,只要是個女的就行。
因為要求低,所以也不催著他,大約是覺得自己孫子好歹有張漂亮臉蛋兒,家世也說得過去,總不至於打一輩子光棍。
然而風涼話說得輕巧,黑眼圈卻不少長。
夜里住宿時,本是開兩間房,海寂一間,古尚遠一間,裴雲朝沒帶什麼錢,就蹭古尚遠的房間住。
但古尚遠總偷偷摸摸往隔壁房間摸,有時候是半夜回來,有時候一整夜都不回來。
大約是反正都被裴雲朝撞見過了,古尚遠也不再避諱,有時候衣領下甚至可以看見青青紫紫的痕跡,簡直是沒眼看。
裴雲朝還恨自己長了雙過於靈敏的耳朵,甚至給自己耳朵里塞了兩團棉花,結果發現根本於事無補。
隔壁的床吱吱嘎嘎的,他也跟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而隔天起來,海寂總是神清氣爽的模樣,跟他比試的時候也是毫不手軟。
他敗得一次比一次慢,倒不是他進步多快,只是海寂也跟著他的情況調整著該收斂多少,好讓兩人能多來往幾個回合。
幾天下來,裴雲朝的確是獲益匪淺,也打心底里拜服了海寂的實力。
投桃報李,他便把裴家劍法的招式都教給了海寂。
海寂學會之後,也時常用裴家劍法和他對打。
一人執竹枝,一人執寶劍,卻能打得難舍難分。
離京城越來越近,裴雲朝心緒糾結復雜得很,一方面他終於能睡上好覺了,一方面卻又想能繼續和海寂日常切磋。
“你進京之後,可有什麼去處?”叁人一起在茶館歇腳時,裴雲朝憋不住問道。
古尚遠也抬眼看她。
專心喝茶的只有海寂一個。
她灌了兩碗茶,解了些渴後,才答道:“有,我妹妹、兄長還有阿婆,都在京中等我。”
裴雲朝了然地點點頭,古尚遠卻驚訝地瞳孔都放大了些許。
“你……”你何時有的妹妹和兄長,還有阿婆?
他當初也查過海寂的背景,知道她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又哪里來的這麼多親人?
而且他們一路同行了這麼久,這幾夜更是做盡了親密之事,她為何一句都沒提過?
是依舊不信任他?
還是他對她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心中酸澀難言,張了張嘴,想問她,卻發現腦袋昏昏沉沉的,手腳也綿軟無力起來。
他大驚,看著海寂仍好端端地坐在對面,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海寂讀懂了他疑惑的眼神,指了指桌上的茶壺,“忘了說了,茶里有毒。”
方才她口渴,喝得急了些,等她喝完兩碗茶,想要提醒他們時,他們也都已經喝過了碗里的茶水。
而看她喝了沒事才跟著喝了幾口的古尚遠和裴雲朝,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紛紛昏倒在了桌上。
——
嘴再硬的男人,舌頭也是軟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