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師尊怎會突然出現棋娘的院內呢?
難道兩人以前相識?
可是從未聽師尊提起過呀。
我心下疑惑,轉至棋娘院子門首,卻見院門緊閉,估計如此雨勢之下,叫門也沒人能聽見,便躍上院牆,單足凝立之際,不由打眼顧盼──院中燈火只在兩處:棋娘的居處和遠遠廊接的棋室。
棋娘的院子在賈府中頗為別致,樹木全都擁簇在西北首居處,院內卻是一坦空地,遍植矮草,無遮無擋。
南側有一彎池子,形如魚肚,仿佛院中的一個棋眼,池尾漸收漸細,纖如衣帶,折折彎彎,通往院外的湖水。
池畔聳立一碑巨石,蒼然啞立,孤拙莫名。
此時院中大片草地已濕成一灘淺淺的水窪,雨腳落在其上,燦開一朵朵水花。
而池子那邊,無數個麻點,湯湯如沸。
咋一眼瞧去,滿天雨勢紛紛,不依不饒,而敞院卻默默無聲,承受不已,天地之間仿若上演一場激烈大戰。
驟然間被眼前情勢震撼,我一時目瞪口呆,直至涼風襲體,驟雨撲面,我才靈神警醒,默察一瞬,頓覺青陽氣感來自院內的東南角,那兒正是棋娘的“坐照棋室”
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對了,師尊定是剛從宗陽宮處得知我在棋娘這兒學棋,故此尋了來!”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不錯,想到師尊一知消息,便不顧雨密夜深,巴巴地趕來找我,我心下激動,一縱身法,由牆頭躍落地面,輕踏水花,徑直朝棋室奔去。
離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見棋室中人影,卻忽然記起:“哎喲,不好!我現下已是附體之身,如何可貿然與師尊相見?”
不知不覺間,我腳下不由放慢,心內一陣酸楚:“師尊以為我還在棋娘處學棋,卻那知我魂魄飄零,依托他人之身?”
腳步遲疑中,將將到了池邊,遂隱身於巨石後,向棋室張望。
棋室設門較小,入口隱在曲廊盡處,房屋橫朝院內,臨池開了一排窗,窗子開得甚大甚低。
平日若是敞開窗來,池水泛波,清風徐來,弈者坐於室中,卻飄飄然有在野之感,而從外邊看棋室,對弈者更如在畫中,渾不似人間氣象。
我學棋時,最喜在那兒勾留盤桓。
或許是因大雨的緣故,此時棋室只有一扇窗子開了一半,恰好能望見棋娘,她面西而坐,似正聽人說話的樣子,隔著兩三扇窗子的距離,有一個男子的側影映在窗紙上。
那是師尊嗎?
師尊形貌中一個特異之處,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幾與嘴同闊,久而久之,我習慣一看師尊便去瞧他的鼻子。
室內那人,側影上顴高鼻尖,顯然不是師尊。
但那股青陽氣是斷斷不會錯的,現下還逗留在棋室之內,難道師尊是與他人同來的麼?
我想瞧清室內還有何人,卻又不敢貿然動用“天眼術”只得稍移腦袋,望見棋娘身邊還有一個小瑩。
小瑩則臉上滿是好奇,正盯著棋娘對面的那人看。
這時棋娘正將茶杯放下,稍一凝眉,神情間似比平日多了份英爽之氣,清音歷歷,道:“吳道長遠來辛苦,既無他事,便請移駕園中夏房歇息如何?”
窗紙上那個影子一晃,“吳道長”笑道:“且請稍候,貧道尚有一份薄禮奉上!”
棋娘皺眉道:“吳道長客氣了,道長為相助本府而來,賤妾府中上下俱感大德,怎能反受道長厚贈?”
我心道:原來這姓吳的道士是棋娘邀來府中幫忙的,那麼與師尊不是一路子了?
或許師尊也是剛到,見棋娘有客,不便說話罷?
只聽吳道長嘿笑一下,道:“這份薄禮並非送與賈府的七夫人。”
棋娘道:“哦?道長想要我轉交何人?”
吳道長笑聲突高,道:“貧道想煩請七娘子交給府上一個名叫‘真兒’的女子。”
棋娘臉色微變,霍地一抬慧目,道:“道長直呼賤妾小名,不嫌冒昧麼?既然識得賤妾,偏又賣許多關子!道長簧夜趕來,執意想要見我,究竟欲意何為?”
吳道長道:“七夫人恕罪,貧道並無惡意。”
說著,右袖微抬,他旁邊一個仆從模樣的人站起身來,窗紙上出現一道長身人影,向棋娘走了過去,似捧上了什麼東西,那隨從寬袖垂案,於棋娘身前將匣子放下、打開,手臂又拖了回去。
我死死盯著那仆從模樣的人身影細瞧,眼睛眨也不眨一瞬,正因適才青陽氣竟然隨他身子行走而移動!
莫非他是師尊?
可是無論身材的高矮或是胖瘦,他與師尊都全然不像,況且,師尊又怎會像這般受人使喚?
我正驚疑不定,聽棋娘遲疑道:“這是……”
吳道長道:“貧道偶聞七夫人受令師之‘道獄’所苦,特獻此丹,以助七夫人脫困。”
棋娘周身微顫,顯是頗為激動,道:“道長既知妾身‘道獄’乃先師所種,卻以靈丹為誘,豈不是要妾身叛師背道,陷妾身於何地?”
吳道長縱聲長笑:“叛師麼?背道麼?罪名由誰來定?似七夫人之豪邁,又豈能受那腐儒酸論所限?貧道不才,曾聞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資超卓,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齡,問道幽微,三難妙僧曇華於天台山,極一時之名。可嘆的是,令師留元長空有‘儒道’之稱,卻識見有限,竟暗加‘道獄’於女弟子之身,埋殺了一代奇才。貧道久有不平之慨,偶獲此丹,為免明珠蒙塵之撼,四方輾轉,終於探知七夫人下落,謹獻微禮,略表南北同宗的一點心意。”
棋娘兩腮鼓怒,緩緩抬目前視,耳畔珠墜搖晃不定,道:“道長菲薄先師之言,賤妾聞之如受針芒,道長再三無禮,恕賤妾得罪了!”
向小瑩道:“小瑩,掌燈,送客!”
小瑩答道:“是!”
屈膝拾起了案側的一盞罩燈,意似催促。
“七夫人……”
吳道長緩緩站起身,似欲斟酌詞句,再下說辭,忽然身形一滯,訝道:“咦,靈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皺了皺眉。
吳道長須揚袍展,厲聲大喝:“什麼東西,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旋見室內勁風大作,一股氣勁將小瑩手中燈籠刮飛,案幾掀翻,而勁氣撲擊的中心,卻正是棋娘!
“棋娘!”
我驚叫出聲,跨步一傾,心知要阻攔那吳道士的一擊已是來不及,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電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紛飛中,我橫亘身子撲在棋娘裙下。
隨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見一件怪異之極的事,眼前一只顫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處翻涌不息,源源不斷吐出五彩的袍狀物。
那正是棋娘的長袖,棋娘則身子微微後仰,玉容蒼白。
待到最後的一閃自棋娘袖口射出,卻像極了一只女子的纖足。
一陣清遠剔透如擊磬般的聲音,伴隨女子的漫聲長吟,室中驟然光華大盛,似乎所有的燭光燈火都在此刻奮力燃盡自己最後一絲光亮,煌煌輝耀中,彩袖飛舞,華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趨緩,漸漸現出一個婦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瞧不清多大年紀,她赤足裸踝,唇齒燦笑,轉向吳道長:“雲真子,你可好呀?”
我隨聲一望,心頭大震:什麼“吳道長”站在她對面的那個道人,不是雲真子卻是誰?
若非適才棋娘左一個吳道長,右一個吳道長,光憑他的聲音,我原也早該起疑了!
我腦中一片混亂,愣愣地站起身,只覺喉中某處有一丁點兒發苦:“師尊呢?怎地不見師尊?”
明知雲真子既在,師尊萬不可能會出現,只是失望到極處,反而盼著奇跡發生。
只聽雲真子喝道:“是你?”
聽他斷聲一喝,我不由驚退了半步,旋即臉上一熱,忿恨上腦,大跨步向前,卻被棋娘扯往:“筠兒,快躲開!”
那白面婦人伸出一臂,恰好橫擋在了我前方,道:“雲真子,這麼一粒東西,既要送人了,妾身代為笑納,何須如此情急,竟使出風錘之擊?”
她掌心一粒肉球狀的晶瑩物事,光華時收時放,宛如活物。
雲真子淡淡道:“一錘能砸出只鳳凰來,也算值得了。”
此際,離我咫尺之遙的那顆靈丹,突然血脈鼓張,紅光四射,我只覺體內一陣氣息翻涌,胸臆間說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顆靈丹。
白面婦人一愣,縮手不及,我指尖觸到靈丹的刹那,頓時如遭電擊,一道熟悉得刻骨難忘的青陽氣順著手臂狂涌而至,我運氣相抗不及,一下被擊倒在地,駭然驚呼:“青……青陽……”
最後那個“氣”字,被體內涌至喉間的氣息堵住,怎麼也說不出來。
雲真子訝然相望,道:“不錯!正是青陽丹!取自青陽巨蛇,此蛇雖是蟲類,卻修煉數百年,已至通靈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結,實乃千載難逢的活丹。不過,卻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識得?”
我心中直叫:“該死!”
讓我誤以為是師尊復出的青陽氣,竟然來自那青陽巨蛇的靈丹!
虧得我滿心歡喜地趕來,不僅落了個空歡喜一場,陡遇仇敵,連數日精心謀劃的復仇大計也全盤打亂了,哎,碧落花魂!
碧落花魂!
眼前便是仇敵,碧落花魂卻讓我弄丟了!
“這位少年,便是賈府的大公子。賈似道交游廣闊,想來賈公子識見不凡倒也不足為怪了。”
雲真子身後那名隨從走上前來,衝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是前些日來賈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雲真子也似有意結納,緩容道:“原來是賈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氣苦,開口不得。
白面婦人像等得不耐煩了,冷冷插話:“雲真子。”
雲真子道:“貧道在。”
白面婦人道:“那日你到天台山,觀中婆婆怎地跟你說的?留元長棄道旁求,金丹南宗根脈已絕,勿要自尋煩惱,今日你為何又來?”
雲真子傲然道:“數祖同宗,全真與南宗同屬鍾呂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忍相棄也,靈丹相贈便是一證,卻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什麼時候倒成了金丹南宗的護法?”
白面婦人粉面微變,道:“真兒,告訴他,我俗姓是什麼?”
棋娘聽那白面婦人相喚,猛一抬頭,目光與我相觸,忙匆忽避過,道:“干娘姓白,白玉蟾的‘白’。”
看她低頭的神情,似乎心頭正亂。
雲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個白,難道一個人姓了白,便有資格插手金丹南宗的事不成?”
“其實──”白面婦人停眸注視雲真子面龐,道:“我姓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件事!”
雲真子像被蚊蟲狠狠叮了一口,臉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婦人道:“雲真子,你又何必裝傻?我且問你,一個月前,你攜眾南來,大舉侵襲神龍門,不惜殘害同道,為的是什麼?”
雲真子道:“你說的是《元棋經》不錯,宋師兄眼下籌集《玄都道藏》《元棋經》既為南宗經典,豈能落入別派之手?自然首在搜求之列。”
白面婦人道:“那麼你四方打聽,尋上天台山,今晚又到賈府,為的又是什麼?”
雲真子一怔,拂塵交手,沉吟半晌,霍然抬頭道:“沒錯,還是《元棋經》神龍門殘余弟子與龍虎山群道正趕往臨安途中,七夫人既為留元長道兄嫡系傳人,如若……肯出面受領經書,可謂名正言順,想來龍虎山道士也沒有借口可以推脫。”
陡聞同門音信,我不由身軀震動,白面婦人眯著眼兒,眼角瞟了我一下,點頭道:“《元棋經》嗯,《元棋經》嘿嘿,區區一部《元棋經》讓李掌教如此食不甘寐的,還真是少見。”
雲真子面色大變,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白面婦人道:“我說的什麼,你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都沒干系,你可以轉告李掌教,《元棋經》既為道門經典,自當留傳世間,不該毀於人手,《元棋經》只會是一部道經,與他人無涉。但若貴教還似近來這般……舉止乖張、殘害同道,那麼,《元棋經》也不勞貴教費心啦,自會送至終南山,於天下同道之前,大白於天下!”
雲真子聞言,移前半步,舉目森然道:“你想威脅本教?”
白面婦人寸步不讓:“看來你到底是明白的。”
雲真子面色鐵青,咬牙道:“當年白玉蟾受邀觀禮,私闖處順堂,竟以符籙記事,冊載本教密辛,似此無恥之行,為天下同道所不齒,若非掌教道心寬廣,不多計較,嘿嘿,區區一個白玉蟾,又豈能安然下山?”
白面婦人懶懶道:“算啦,懶得與你爭辯。貴教陸志靜勾結妖人,暗算我兄長,卻又怎麼說?十五年來,《元棋經》始終是一部道經,未曾惹人注目,你也是知道的。”
雲真子拂塵交臂,舉頭沉吟,良久方道:“《元棋經》該由七夫人保管。”
白面婦人點頭道:“真兒雖已還俗,本來不該管什麼道門閒事,不過,富貴人家嘛,偶然翻看翻看道書,我想,也不會失了她的身份罷?”
雲真子向棋娘一揖,道:“有勞七夫人費心了。”
棋娘垂目頷首,微微嘆了口氣。
雲真子道:“青陽丹還請收下,以表貧道寸心,望七夫人早日破獄而出,南宗血脈,不致斷絕。”
棋娘道:“只可惜師命難違。”
雲真子也不多言,忽然轉向白面婦人,道:“久聞玄武教朱雀使窮極變化,貧道極欲領教,當心!貧道‘斬邪劍’歷不空回!”
他身背斬邪劍似慢實快,指掌一張,已然就手。
燈下細看,那“斬邪劍”似刀又似劍,刃面極寬,劍身有小圓洞,法稟陰陽,尖處彎彎,弧形雙刃,不規則處恰似從地面揭起的一塊薄冰。
白面婦人一驚後躍,道:“斬邪劍?雲真子,你到底是把我當作妖邪呢,還是想乘機殺人滅口?”
笑音清越,恰似五音和鳴,身周綢帶,齊齊飛舞,宛如無數條活蛇昂頭吐信。
這一刻,她防綢繞身,裸足輕踮,恰似畫中仙人。
“五界點將!”
雲真子使了個勢子,劍尖上挑。“咵!”
的一聲,如群兵列陣,室內幾、案、桌、矮凳,連帶棋台上的散置棋子,都齊齊一躍。
不料,這卻是雲真子的惑敵之術,白面婦人一怔之間,雲真子劍勢挑高,蓄勢已足,陡然一個翻轉,斬邪劍疾若流星,直朝白面婦人奔來,氣勁破空,竟生異嘯!
一道防綢,昂首升空,活如靈臂,早在斬邪劍變勢前,搭上了劍身,此時如蟒蛇糾纏,卻像女子的無力臂膀,止不住劍勢一往無前,白面婦人忙飛身急退,避開斬邪劍鋒芒。
斬邪劍一聲虎吼,氣勢更足,像要把周圍空氣,俱都吞入口中。
白面婦人厲聲高叫,一團長袖,紛然如拳,直擊斬邪劍前,眨眼間化為片片粉碎,白面婦人已失了蹤影。
“蠢物!”
白面婦人的斥喝卻在左首,裸足急縮,避開腳下匣子的突前一“咬”身子如一道輕煙,遮遮漫漫,轉瞬繞到雲真子身後。
雲真子腰擰身變,回轉身來,迎面是身側全真道士一記長臂,斬邪劍揮勢上撩,那全真道士失聲驚叫:“師叔!”
雲真子悶哼一聲,生生停住劍勢,右頰卻挨了全真道士一記耳光。
雲真子大怒:“莫動!”
刷刷幾劍,全真道士上身裸呈,雲真子梟然長笑:“你要鑽我師侄褲襠麼?”
白面婦人的笑臉從全真道士頸後升起:“留著你自個鑽罷!”
倏忽一閃,全真道士張開大臂,前抱雲真子。
雲真子怒急:“你給我閃開!”
一腳將全身道士踢飛老遠。
白面婦人在我身後笑道:“叔侄倆不親熱親熱麼?”
雲真子定了神情,獰笑泛起,口中念訣,橫劍在胸前輕輕一拖,白面婦人跳腳大罵:“無恥!竟撓人癢癢。”
卻是白面婦人腳下的木板作怪。
“現身罷!”
雲真子朝我逼來,突然左右一個閃劈,卻劈了個空。
我驀地前撲,一掌印在雲真子胸膛,“啪啦”一聲,室中整面屏風倒地,雲真子渾然無事,擊到胸前的掌力卻被他嫁禍他處。
雲真子道:“賈公子,得罪了!”
大掌向我抓來,我愣愣站著,突然運氣一吹,雲真子嘶叫一聲,斬邪劍掉落地上,掩目後躍,騰身半空,他竭力睜開雙目,血水沿著頰邊蜿蜒而下,曲盡淒怖。
我淡淡道:“你瞎了狗眼!”
雲真子厲聲道:“一個都休想活了!”
白面婦人貼著我的臉頰,吃吃嬌笑:“咱們再給他一下子。”
我的右臂不由自主,貼著她腴軟的纖臂遞出,鶯燕雙雙,身子飄空。
“來得好!”
雲真子身在半空,盤動自如,宛若蛟龍,勾指成尖,龍爪錚錚。
白面婦人纖腕一躍,尖啄前吐,靈蛇一般咬擊雲真子腕部。
雲真子微哼一聲,爪前側回,兩人腕臂前端像麻繩一般擰在了一塊,白面婦人淒聲長叫,聲如鳥鳴,身子已離我而去,在半空撲閃掙扎,雲真子也是怒聲連連。
我的鐵拳觸到雲真子指爪,正覺空然如海,拳背一緊,雲真子爪子由虛而實,生痛中,莫可抵御的沛然真勁像龐然大錘,一波一波,透體攻來。
氣勁擂擊之下,我整個心腔都欲破裂支離。
“嘭嘭,嘭嘭!”
我耳鳴失聰,體內鼓聲大噪,只覺整個身子轉瞬便要爆裂。
忽覺一陣異香,縈繞鼻尖,我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清,耳邊卻繽紛大作,只聽雲真子怪叫一聲,叮里當啷,門扇吱呀。
眼底緩過來,室內已然一空,不見了雲真子與另外那全真道士蹤影。
白面婦人與棋娘兩人對望,眼中猶帶訝色。
“滋滋”聲響,斬邪劍在地面移動寸許,忽然飛出窗外,雲真子恨恨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改日再來領教!”
棋娘看了看我,又看看白面婦人,道:“雲真子去了。”
白面婦人瞅瞅棋娘,又瞄了瞄我:“可不是麼。”
我目瞪口呆:“怎地一回事?”
棋娘與白面婦人相視而笑,白面婦人吸了吸氣:“好像是碧落花魂的香味。”
棋娘道:“我只是聽說,未曾親見,當真是碧落花魂麼?”
白面婦人道:“怪的,難道我就見過?我也只是猜猜。”
瞪眼直望棋娘。
棋娘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白面婦人道:“那還說個什麼?總之,好妹妹,今兒個,我可是都照你的話說了。”
棋娘笑道:“你騙人的本事一流,雲真子果然中計了。”
白面婦人道:“你怎知《元棋經》另有蹊蹺?”
棋娘垂目半晌,宛然一笑:“我也只是猜猜,這麼多事連在一塊兒,大致也能猜出些許。”
白面婦人道:“好妹妹,這下你可有麻煩了,那雲真子難道當真便會罷手?”
棋娘嘆了口氣:“說不得,只好向東府求助了。”
白面婦人道:“說起東府,娘娘讓我來,還有一件事兒要辦。”
棋娘道:“姑姑有什麼吩咐?”
白面婦人不答,笑吟吟向我走近,微微一拜,道:“公子,大喜了!”
棋娘驚道:“那事定了,就在今日?”
白面婦人點了點頭,我愣愣地望著她倆,正不知她們打什麼啞謎,忽覺腰間一麻,就此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