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對我動了什麼手腳?”
起初的一陣慌亂羞愧過後,我大起疑心,忍了半日,熬到宋、亢兩人離院,便直闖霍錦兒房中,大聲質問。
實際上,我是惱羞成怒了。
意褻玉人之舉,本極不雅,被對方當事者親自撞破,那可恨的感覺,簡直是入地無門。
尤其是我正欲抖聳羽毛、樹威立望之際,這一下顏面掃地,感覺自己滿身雞毛亂燦,既狼狽又沒尊嚴。
“少主息怒。”
霍錦兒顯然早有所備,見了我,離座起身,明眸直迎,臉上雖不免有些訕訕然,但還算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請稍待片刻。”
隨即見她轉過身,撮嘴作“啾啾吱吱”之聲,不一會兒,一只體大如貓的怪物應聲而出。
我唬了一跳:“妖……妖怪?”
“長老的確神異,竟能以這種法子消解富春子所施的懲戒。”
“真的是小白?”
我不能置信地盯著這個體大如貓的巨鼠,不過兩日,它身子竟大了兩倍不止:“怎麼會這樣?”
“我們都低估了那富春子,還算他手下留情,沒有趕盡殺絕,只是暗暗還了個的警告,”
霍錦兒道:“不過,長老也沒白受罪,至少探知到富春子曾懷疑過少主。”
“懷疑我什麼?”
我臉上一紅。
霍錦兒瞥了我一眼:“那羅侍衛說少主的氣勁是丹氣,此言自然滿不過富春子那道士耳目,不過,具有結丹修為的高手不少,此事另有旁疑之處,他又猜不透少主出手殺人的用意,因此,也僅是略有懷疑,與全真道士全未提及,只跟你爹賈似道議了幾句。”
我聞言臉色脹得更紅了。
要說殺人的用意,我乃瞬間起念,莫說他人不知,連我自己事前也決然想不到,旁人從何去“猜”
“那富春子與賈似道無所不談、交言無忌,由此看來,他倆人的關系,絕非道左相逢,邀結交游那麼簡單,”
霍錦兒皺眉道:“這富春子城府很深,至少讓人看不透,往後在他跟前,少主須得小心了。”
這是指我在府中擊殺全真道士一事,太過魯莽麼?
我呐呐道:“原來……你們全知道了?”
霍錦兒微笑:“知道什麼?”
我咬牙道:“我殺了那全真道士!”
“少主,”
霍錦兒正色道:“沒人明指那是少主所為,何須自認?”
眼波閃了閃,又垂睫道:“胡亂殺人自然不好,這是我個人之見。少主行事,心中當自存法度,只要少主問心無愧,難道屬下還能向少主指問是非不成?亢總管說了,東府負累沉重,事繁且雜,不怕少主有脾氣,就怕少主沒興趣……嗯,少主年輕氣盛,擺架子好面子,闖禍鬧事這些都算不了什麼,東府好歹都能接下,就怕少主對東府事務全無興致,那就全沒法子了。如今少主肯挑頭任事,乃天大的喜事,咱們須……”
說到這里,霍錦兒笑道:“哎喲,我說太多了……不過,三哥倒是對少主大加贊賞,說是少主神功初成,拿個狗道士……嗯,祭手,再好不過,全真小道士被殺,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我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番話里頭,居然夾有宋恣與亢總管的閒白,豈非可怪,顯然幾人早就商量過的,那兩頭老狐狸剛才離開院子,莫非便是讓霍錦兒出面說這番話?
當下訕聲道:“什麼──機會?”
“他本想試試全真對真武教的態度,在那道士身上補了一記昔日替雀使療疾時偷偷取來的炎火勁,富春子果然對此緘口未提。”
我吸了口氣,沒想到我一時妄行,背後生出這麼多事,若非宋恣居中播弄遮掩,須有頂頭直對的時候。
或許,宋恣早知其間摻雜了真武教嫌疑,全真道士便不會再查了罷?
死了一個無辜的全真道士,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可堪玩味的是,府內各派煞有介事地齊指怨憎會,且調派防衛,難道這便是江湖?
經此一番波折,我振翅欲飛的舉動看起來就顯得很可笑,但我不僅未再羞惱,且異樣地全身覺得輕快。
便如繞了一圈,回到原地,我還是我,感覺卻已煥然有變,笑了笑,道:“三郎幾時知道的,去補了那一手?”
“九哥有地聽之術,昔年十里外的馬蹄聲,都瞞不過他耳朵,三哥將他扔在門板上,院外有何異動,他可就便知察。九哥說他被‘咚’的一聲震醒,伏耳細聽,又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響動──在你沐身的時候,三郎就趕過去了。”
我感覺身上又被剝下一片,原來連唧唧歪歪的胡九也大不尋常,這幫老貨,不愧是殺場上混剩下的,真動起來,暗中還互有呼應,唯獨瞞我一人,嫌我不堪問事嗎,哼哼。
“那麼,”
我感覺全身輕得簡直要給人扔飛了,索性咬牙耍起了無賴:“你在我身上究竟弄了什麼鬼,搞得我躺著想你、坐著也想你,為你著了魔,茶飯不思的?”
“什麼──”霍錦兒駭然張圓了口,似個大姑娘般騰地燒紅了臉,羞得單純直露,頓足道:“那是感應術!賈府以婚慶誘敵,你這新郎倌,就會成為怨憎會下手的首要目標,怨憎會隱術神出鬼沒,屆時又人多混亂,我們也沒把握能護得你周全。萬全之策,便是時時能掌握你的動向,萬一你被敵方掠去,也好借機追蹤,不至於束手無策。這感應術原是細作暗探相互策應之術,思感遙相呼應,牽系成像,我於軍中向此道高人習來,以前從未使過,昨夜才剛試手,相擾……相擾勿怪!”
“這麼說,你將我當役鼠一般施法了?”
“效果雖似,術理不同,役術若施法太輕,你心神體魄太強,驅動不靈,施法太重,又怕傷了你,故此,只能試試感應術能否行得通了。”
“哼,你們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當我這個東府少主傀儡一樣擺弄麼?”
“也不是刻意要瞞你,感應術成術關鍵,在於隱約恍惚之間,似有若無,雙方均熟通此術還好,可融會互濟、水到渠成,你又不通此術,只能由我單方施為,受者若知機刻意,不易搭橋貫通,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說這麼多,結果還不是我任由你操控,你可隨時將我看光,我卻不能主動瞧你在作什麼,這太不公平了!”
我雙目灼灼,故意將“看光”兩字重重提起,她果然大羞,掉頭閃避,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你……”
老上了臉皮,我大享報復之樂。
朝她身背一挨近,陡聞似蘭似麝的清香,從她頸根發間飄散游逸,我心道:“這便是處子幽香麼,她年紀雖大我甚多,猶白璧無瑕,不解男歡女愛,我卻算個老手了。”
一時大有俯臨戲玩之趣,又在她耳後輕道:“霍姨,我很吃虧啊。”
霍錦兒微微身抖,羞得耳根都紅透了,後頸處那一瞥白皙,愈發生動起來,我的手枯燥地搭上她香肩,她“噫”的一聲,身子倏地滑掠飄前,扶在帳邊,雙頰酡紅,餳眼吁喘:“少主,請……請自重!”
低著頭,一眼也不敢回看我。
我如放丟了到嘴的肥肉,一陣空蕩,見她一副春情難禁的模樣,陡然又大膽起來,舉步踏前,一把從後將她豐腴溫軟的身兒摟進懷。
“嗯……”
她肥美的乳峰怒濤衝起,熱盈盈地填滿我整個臂彎,小腹則綿軟無限,舒滑起彈,我叉指滑下,未及隆起的至高處,臂間一緊,繃裂失手,“啪”的一聲,我臉上熱熱地挨了一耳光,霍錦兒回摑一掌後,驚鹿般閃身於帳後,怒聲傳來,喝道:“放肆!你……你走!”
“霍姨……”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姨’?”
我絲毫未慌,嘆了口氣,道:“那我走了。”
霍錦兒於帳後並未應聲。
我推門而出,外邊涼風洗面,我仰目一掃,只覺天空海闊,氣象萬千,胸口騰起豪氣萬丈,不願局促我身,大踏步而行。
身經屈受事,反生飛揚拔脫的奇妙感覺,這是道法中陰陽互變、雌雄轉換的玄機,而霍錦兒的推拒躲逃,非但不是她的“強”反顯她的“弱”惟女子之弱,方能激起男子的雄心壯氣,我此際正從霍錦兒含羞促守的“弱”勢中汲得滋養,神氣空前飽滿。
“大公子,老爺喚您過去!”
我行至園中,正欲乘便去王氏房中瞧一躺,老遠跑來一個小廝,正是賈大公子的書童,過來傳話了。
到了前院書房,賈似道屏退了左右,拿眼望著我,一時卻未說話。
“爹爹!”
這是我首次獨對賈似道,我並未如自己早先想像中那般不安,叫過一聲後,眼睫微垂,靜候問話。
“筠兒,”
賈似道沉默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東府這頂帽子,終於扣到你頭上了,這是我一直擔心的事,我躲了他們十幾年,最終卻落到了你身上。唉,既然是娘娘的旨意,我也沒什麼好多說的,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記住了──”
“爹爹請吩咐。”
“切不可荒廢了學業!咱們賈氏,雖有恩蔭,依本朝制,亦須經吏部詮試,方能入仕為官,再說,我與你爺爺都是進士出身,也望你與笙兒,能爭口氣,傳續家聲。”
我唯唯而應,心中好笑:只怕你盼不到那一天了。
“東府之事,我不便多插嘴,”
賈似道沉吟道:“不過,那幫人跟了你爺爺半輩子,雖然胡鬧了些,也算不易,你該尊老敬長,不可辜負了人家。至於東府的欠債,唉,東府的欠債,當年我就一直不同意你爺爺的做法,以區區一室之微,擔負數萬戶家累,居心固好,但結果如何?天下也沒有這個道理,違理之事究不可長,萬一東府支應不下,連累無數,那時誰會揣想你的初心?只會招來滿身罵名。凡事須依理而行,方能不咎。我白手起家,並未從東府支過銀錢,這些年來,我卻暗暗幫付那邊不下萬貫,前幾日,娘娘又從這邊府中調去了一萬貫,也算盡了全力,問心無愧。如今你是府主,依我之見,局面撐不下時,宜盡早稟示娘娘,奏明聖上,由官家來處置。若到場面鬧豁了,就難收拾了。”
“是!”
我一邊應著,一邊若有所感,向窗外望去,大夫人與幾人正走出院中穿堂,一名白衣女子婉約的身影極為眼熟,未暇細看,卻聽賈似道咳了一聲。
“罷了,”
賈似道頓了頓道:“如今府中多事,東府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我十六歲時,已任事當家,你今年也十六,也該問事自立了!好自為之罷。後日婚儀過後,我再撥出一萬貫,連同之前的娘娘取走的,共計兩萬貫,權當你另立門戶的家底,你最好交給新婦,她是個精細人,比你要強許多。”
我只笑了笑。
“莫笑,記好了?”
“記下了。”
“咱們府中的事,你都知道了。不過,解道長乃世外高人,此事只會有驚無險,你不用瞎擔心,也不必跟你娘她們多說,多言無益,你──回去罷!”
我轉身離房,暗道:這賈似道為人不壞呀。
又想:我剛給他送了頂綠帽,受他半日教訓,爺們倆互不虧欠,算是兩抵了。
一抬頭,正見大夫人歸來,身邊卻只有一名丫鬟小荃,她立於穿堂口台階下,欲上未上,眯著眼兒向這邊顧望。
我只道她要與我說話,加快了腳步,走到一半,卻見她已從穿堂走入房中了。
我於是腳下又放緩了,將到了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小荃卻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笑道:“夫人請公子喝口茶再走。”
我尋思道:“搞得這麼神兮兮的。”
不過,與美艷無雙的大夫人相見,總是件愉悅的事。
當下跟著小荃走過穿堂,一進屋,只聽內房里大夫人的聲音:“小荃,一會兒齊管家陪兩位仙姑賞園回來,你將她們領到南邊精舍歇息。”
“是,夫人。”
“筠兒稍坐,我一會兒便出來。”
我環顧室內一眼,正室的氣象畢竟大不一般,處處描金畫彩,屏風、塌椅等大宗物件不說,連燭台、熏籠等居家度日的小物品也華麗精致,置放整潔有序,整間屋子給人的感覺,寬敞而不失舒適。
小荃示意我坐到大窗下的座榻上,她自己俯背彎身,於榻角一處搖動手柄,寬大的座榻中央敘敘升起一座四方幾案,埋案的地方恰適以伸腿。
幾案升起時,我順勢舉起雙腳,一時未便放下,足高身低,仿佛被人推倒的樣子。
小荃笑了一笑,梨渦微現,也未說話,轉身又取了茶具,置於幾上。
這時內房門簾閃動,大夫人道:“小荃,你去吩咐廚下備好熱食點心,於院口候著仙姑回來,不可怠慢了尊客!”
“是!”
我將腿伸進幾下,抬起頭來,望向窗外,小荃從外邊貼窗走過,兩人隔著薄薄的木壁照面。
她的身高恰與我坐勢頭面差不多,一時花容掩近,鼻息可聞,她往前行進之勢,便似要迎面相貼過來一般,兩人俱是一怔。
小荃竟一時停步不敢前,陽光照著的俏麗面龐,嬌羞的紅暈漫上白嫩的面肌,奇景難描難畫,我心道:“大夫人房中,此姝最美!她才是屋內堂外最好的擺設啊。”
“噗哧”一聲,步出內房的大夫人駐足生笑,容色燦爛,正向這邊望來。
我慌忙整衣作勢,小荃則羞面低頭,匆匆而過。
“筠兒,你覺得小荃怎樣?”
去了外邊披肩,一身柔黃輕流羅衫的大夫人,邁步盈盈走來。
我恍惚有種錯覺:這不是秋天,而是夏日。
一方面是窗扇開得很大,此時陽光鋪射,屋內敞光明亮,另一方面卻因大夫人身衣明媚、容光照人。
我身於此境,只覺心暖身懶,如陽光下的貓犬,倦而沉迷,聲音也懶洋洋的:“大夫人調教出來的,自然比各房的丫鬟格外伶俐些。”
“只是這樣麼?你只要開口,我讓小荃改去侍候你又何妨?”
我不無心動,但想大夫人哪有這般好心?
前陣子她與齊管家還謀害大公子呢,此婦機心深密,不可輕忽,於是笑道:“大夫人使喚慣的,孩兒豈能不孝上,倒要您割愛?”
大夫人已端過爐子上熱壺水,側坐榻上,一邊傾身洗杯潑水,親自整弄茶水,一邊垂眸嘆道:“唉,大夫人大夫人的,你打小就不願喚我一聲‘娘’。”
溫婉嗔責,其聲有憾,倒將我唬了一跳。
按大戶規矩,大公子的確應該稱她為“娘”而叫王氏為“姨娘”的,不過,我卻知道大公子向來只叫她為“大夫人”據說王氏原為賈似道的外室,後來才接入府中的,想來大公子兒時叫慣了,一直沒有改口,大人們也未相強。
如今霍氏忽然提起這個,也不知是否有籠絡之意。
我故作羞澀,拿過瓷杯,呷了一口茶,垂眸道:“孩兒口中雖稱‘大夫人’,其實心下也叫您‘娘’的,只是叫順嘴了,改來覺著別扭。”
霍氏抬頭白了一眼,道:“有什麼別扭的!你不是我兒子麼?枉費我在你身上花費多少心思!”
是謀害的心思罷?我呐呐道:“是……娘!”
霍氏喜氣溢面,將手在我掌背摸了一下:“你終於肯叫了麼?”
不知怎麼,我竟有些心虛,向窗外看了一下,這個院子的格局是曲尺形,賈似道在那邊房中與幾人議事,這邊歷歷能見。
霍氏見我望向那邊,一霎也有些臉紅,隨即喜孜孜地離榻,捧來一個大錦盒,去了盒蓋,里邊珍飾燦然有光:“瞧,這都是我娘家帶來稀罕物,咱們府上要尋這些東西,那也找不著。娘早就給你的新娘子備下的,你這聲‘娘’並不白叫哦,隨便挑一樣罷!”
我以為是全給,原來還是挑一樣,心下好笑,裝作極有興趣,傾身細瞧:
“都是些什麼玩藝兒?”
“什麼玩藝兒!”
霍氏失聲道:“說得恁輕巧,這些東西哪件也不下五千貫!這全是霍家大師巧造,市面上罕得一見,你不曾聽說麼,‘丘祖掐金斷玉手,霍氏十年弄機巧’,丘祖仙家妙手,點石成玉,指的是玉中仙品,霍氏大師匠埋頭苦造,乃出罕世珍玩。”
我滿頭霧水,問道:“丘祖?是指哪位大玉匠?孩兒卻未曾聽說過。”
其實霍氏造珍玩,我一樣也是絲毫不知,卻不便多問。
霍氏道:“虧你讀了那麼些書!丘祖便是全真教的丘處機丘真人,昔年蒙古皇帝給北邊玉業出了個大難題,眼見行業要遭覆滅之劫,丘仙長施展仙家妙手,幫玉業渡過難關,於是丘真人便被奉為玉業祖師,北邊玉匠,從此紛紛拜在全真門下,受其恩庇,否則,全真古道堂的玉業怎會如此繁盛,一統北方天下?”
我大吃一驚!
原以為全真教乃一群修道誦經之士,對商經一竅不同,卻不料丘處機竟是玉業宗師,教下更有繁盛的玉業依附。
如此說來,我對東府籌劃定策,以財力對付全真教的大計,豈非是井蛙觀天,要全然落空?
一時間我心亂如麻,如遭雷劫,說不出半句話,見霍氏兀自捧盒相候,便隨意指了件光燦燦的飾物,道:“就……就這個罷,瞧著挺好看。”
“也……也隨你哦,”
霍氏忽然滿臉紅暈,急急將錦盒掩上了:“回頭我讓小荃送至內房,給新娘子收好。”
如此珍物,不在喜堂上作婆媳之禮,博個大面子,卻送至內房,豈不掩埋了光彩?
但我此時心氣正亂,也未多問,只點頭稱是。
霍氏臉上更紅,將錦盒放下,掠了掠鬢發,漸漸移身坐上榻,執壺倒茶,笑道:“筠兒,今兒讓你來,還有件事兒要與你說說。”
她的雙腳攏到茶幾下,下邊地界狹窄,登時與我的腿兒相觸,我心上一跳:
“娘有何吩咐?”
霍氏先是一笑,意似對我這聲“娘”稱許,底下的裙腳移開,離了我腿側,道:“錦兒──你霍姨在那邊可好?”
怎麼才算好呢?
大約除了受我侵犯,一切尚好吧,我頰上泛熱,干巴巴應道:“挺好。”
霍氏皺了皺眉,道:“也許我不該說嘴,但我這妹子,年紀老大不小,一直不肯出嫁,也不知做什麼心思。”
霍氏忽然對我提起她妹妹的婚嫁事,雖然極為荒唐,萬萬不可能,但我卻忍不住歪想:長輩的嫁娶,沒有跟小輩商量的道理,那麼跟我說這干嘛,難道還能像小荃一樣,說過一聲,便將霍錦兒派到我房中侍候?
啊呀……姨侄配,干到累!
我正胡思亂想,卻聽霍氏嘆道:“她長年在東府,有家不歸。也許是霍家人天性使然,她從小就愛擺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一項,費錢著實不少。東府的境況我也知道,養不起她,她孤身未嫁,也還算霍家人,每年從霍府支用數千貫,我爹爹在世時還好,疼她這個小女兒,給了也就給了,如今我爹不在,只有我娘暗暗撥給,鬧得兄弟幾個頗有怨言。”
我不禁暗下汗顏,霍錦兒之術,對東府助益不少,她那些術法,的確須倚仗許多稀奇古怪的寶貝物事,沒想東府為此受益,所費竟是從霍府支用,從情理上講,實在說不過去。
“你是東府之主,幫我遞句話給她,請她往後莫向霍府伸手了,白教我娘為難,如需用錢,我當年隨嫁奩資頗豐,或可幫付一些,但像往年那樣每年數千貫之巨,我也支應不起,只有她自個設法了。”
“是,孩兒會向霍姨說清其中難處,東府會承擔這一項,不會教霍姨獨自設法的。”
“說得輕巧,東府能有錢麼?”
霍氏嗔道。
我嚅嚅道:“如今,有些不同了。”
“喲,”
霍氏向窗外瞄了一眼,腳下抵了過來:“你們方才房中說了半天話,該不是你爹爹出手大方,給了你不少?”
我腦門一暈,腿上感覺她軟翹的足尖勾挑之力,只覺神魂飛蕩,面色騰騰然赤紅起來。
霍氏見狀,輕輕咬了咬唇皮,眸中流波蕩漾,一時容色更艷。
她垂頭抿了一口茶,足下蓮勾悄悄縮回,偏腿下榻,道:“你們父子之間的事,也輪不著我理會,作兒子的有煩難,為娘也會幫上些忙。你去罷,有事再說。”
我慌忙跟著收腿下榻,直身站起:“多謝娘了!孩兒告退。”
低頭行至窗外,卻被霍氏叫住,道:“芸丫頭鬧氣了,說你回來了也不去瞧她。”
“我沒去瞧她,她不會來看我麼?”
“所以說鬧脾氣了,你不去,她就偏也不去找你說話。”
“這妮子!”
我微微一笑,抬起頭,正與霍氏隔窗目對,我目光停在她艷麗的面龐上,看她還有何話想要交代。
霍氏也將水汪汪的眼波凝定在我臉上,怔了片刻,不知尋思什麼,面色微暈:“去罷!”
從霍氏房廊下出來,我一路心跳不止:“天打雷劈啊,怎地我如今一叫‘娘’,就不由動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