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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少男的閨房

上她的船 蹦蹦號飛車 4234 2024-03-02 00:54

  “啊?”

  萬姿真要洗耳恭聽,梁景行倒茫然了,撓撓頭:“其實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帶你來我哥長大的地方。”

  “誒,”撓著撓著,他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你沒見過他臥室吧?”

  “走走走,我帶你看少男的閨房!”

  “這不大好吧……”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有良知更是不可能的,嘴上這麼說,萬姿身體很誠實地跟弟弟走:“梁景明也沒同意……”

  “沒事,我准了。”梁景行笑著推開門,“他的臥室就是我的臥室。”

  這話沒錯。狹窄空間內就一張鐵架上下鋪最惹眼,顯然倆兄弟共用一個房間。

  “你是上鋪?”

  萬姿也是住過宿舍的人,一看便知這床是標准尺寸。

  一米八的長度,對弟弟來說應該剛剛好,梁景明更高一些,腳常年怕都會伸出來懸空著。

  這樣睡,一定很難受。

  “對。”梁景行挑眉,“你怎麼知道?”

  “感覺你哥就是那種,會把下鋪讓給你的人啊。”

  還有一點萬姿沒說,上鋪全是風騷的黑白佩斯利花紋,從床品綿延到牆壁,一看就屬於弟弟;而下鋪枕頭床單都是一水兒的藏藍,整整齊齊規規矩矩,卻充斥著梁景明的氣息。

  比起實質性的氣味,更像一種精神上的氛圍。

  在每個共度的夜晚,令她熟稔而安穩。

  “他是。”

  梁景行拉出兩個椅子,示意她坐在床畔的書桌旁:“那你肯定也看得出,這桌子兩邊各是誰的。”

  萬姿失笑。

  這桌子是塑料質地,仿木質紋理,極有年代感,中間還畫著一條“三八线”。

  簡直令人腦補,一對小男孩手肘碰著手肘,吵吵鬧鬧並肩寫作業,轉眼便是十幾年。

  弟弟應該坐在右側,他那片桌子就沒完好之地,全部用圓珠筆繪滿塗鴉,精美得令萬姿挑眉——

  他復刻了香港的心髒,中環之景。

  有刀劍般凌厲有型的中銀大廈,有高聳著直指天空的國際金融中心,有整幅玻璃幕牆氣勢磅礴的長江集團大樓……

  就連匯豐銀行門口的兩只巨獅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所有代表性建築被他囊括其中,獨具匠心之處在於入微細節,更在於每棟樓尺寸合乎現實,應該都是等比例縮放。

  而梁景明所坐的左側,就乏味了許多。一片斑駁的空白,只有些力透紙背勾勾畫畫的痕跡,顯然寫過很多字,做過不少題。

  “你畫畫很好,不像你哥這麼無聊。”梁景行在側,萬姿自然捧場,“難怪你後來讀服裝設計。”

  “那是。”梁景行笑眯眯地挑眉,“不過話說回來,這畫得好,是因為我哥模型做得好。”

  “……模型?”

  “嗯。”梁景行伸手指給她看,“這些細細的勾线,是一根根牙簽,我照著畫罷了。”

  “這上面每個建築物,都是我哥用牙簽做出來的模型。”

  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萬姿盯著那些圓珠筆塗鴉。

  這些樓只是平面而已,如果二維轉為立體,該有多精巧別致,肯定要花大量心血時間——

  梁景明竟然會做這種東西?

  “啊?他沒告訴過你麼?”弟弟也很驚訝,“你不知道他很愛建築?”

  萬姿緩緩搖頭,自覺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她恍然發現,朝夕相處中,永遠是她滔滔不絕工作中的激情與困境,梁景明永遠是笑著默默傾聽的那個。

  她從沒問過,他喜歡什麼,他熱愛什麼,他這輩子到底想做什麼。

  “你竟然不知道他很愛建築?”梁景行瞪大眼睛重復,“他從小就想當建築師啊!”

  “我爸是建築工人,我哥從小就喜歡看我爸蓋房子,什麼打地基啦,看圖紙啦,搭腳手架啦……”

  他開始掰著手指細數:“再大一點我哥就開始做模型,當時我家哪買得起樂高,他就自己上網找資料,用吸管牙簽木頭做,做完再自己調顏料上色,漂亮得都有其他同學要買,他都舍不得賣的……”

  “……那他為什麼不讀建築去讀金融?港大建築系也很好,而且比金融專業好申請啊……”

  下意識脫口而出,萬姿就頓悟出原因。

  在香港,讀金融出路應該是最多的。只要成績夠好,只是本科畢業也大把銀行、券商、基金公司想要。

  但建築就不一定了,別的不說,學制五年比其他專業長,而且往往還要繼續深造。

  也就是,繼續燒錢。

  對於有些人而言,學制長無非就是蟄伏沉淀。甚至其中一小撮還會竊喜,還可以在象牙塔里避世一年。

  但如果家境中下,那就必須早當家。

  花錢費時間只是小因素,更重要的是,多讀一年書,就等於少一年收入。

  “他想過讀建築的。”梁景行倒回答得認真,“很早之前,他就在准備申請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

  “……什麼學院?”萬姿感覺像聽了一堆亂碼。

  “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築學校之一。”梁景行笑,“第一次我哥跟我講的時候,我的反應和你一模一樣。”

  “你知道嗎,我哥真的是很奇怪的人,他太不愛說話了。”

  “有些人有目標,會寫在本子里,刻在牆上,或者跟朋友講。但我哥想做什麼事,他從來不說。”

  “永遠一個人憋著埋頭苦干,一路衝到盡頭。而且他非常能忍,即便半路被人砍了一刀,也從來不會說痛,而是會悶頭繼續走下去。”

  “就像他申請這蘇黎世的學校吧,也是自己一個人搞定的。”

  梁景行笑得無奈,“我有天用他電腦,不小心自動登錄了他的郵箱,才發現他跟這個學校郵件往來。我拿著電腦逼問他,他才告訴我來龍去脈。”

  “你知道嗎,我哥上學時就在做兼職,給人遛狗,茶餐廳打工,幫鄰居小孩補習……”

  嘆了口氣,梁景行搖頭:“我一直以為他在攢錢,畢竟家里條件不好……”

  “……不是嗎?”

  萬姿真愣住了。

  她一直默認梁景明缺錢花,從沒想過其他理由。

  “不,其實我哥上學沒怎麼花過錢,他申請助學金,又拿獎學金,基本能覆蓋他的學費食宿。”

  梁景行望著她:“他做兼職賺錢,是為了報班學德語。”

  “因為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在德語區,就讀需要德語過關。”

  “……你哥會講德語?”

  驚訝接踵而至,萬姿簡直快不認識梁景明了。

  他簡直是個魔術帽,掏出一個兔子里面還有一把彩旗,鬼知道繼續摸下去,還會扯出什麼玩意兒。

  是很驚喜沒錯,但也令人生氣。

  為什麼這悶葫蘆,從來不跟她說啊。

  “對啊,他學了差不多五年了,還過了等級考試。不過我不知道,他現在還會不會講……”

  仿佛想到了什麼,梁景行斂起笑容。

  “畢竟,他沒去成蘇黎世。”

  “梁景明沒拿到offer是嗎。”

  “反正高中畢業的暑假,有一天他看完電腦,心情突然很不好,整個人都黯淡了。”

  弟弟只慢慢說:“我問他怎麼了,他一直說沒事。”

  “我也沒有多想,男孩子心思沒有女孩子細致,你懂的……”他低下眼眸,“結果我一向睡得淺,那天半夜就被一點響動吵醒了。”

  “他在一個人哭。在這張下鋪哭。”

  整個心髒沁出酸味,萬姿緊咬住唇。

  而梁景行也沒好到哪里去,十指交迭在一起,遮蔽住半張臉,骨節絞得泛白。

  “我一直問發生什麼了,他只說感冒,鼻子塞住了。”

  “我肯定不信啊,要下去看他,他就威脅說我下來就打斷我的腿。我哥威脅過我很多次,但從來沒這麼凶。就真是惡狠狠的,感覺真的在恨我。”

  “他應該是一晚上沒睡,天一亮就醒了。我還迷迷糊糊多睡了一會兒,等我起來才發現,他把所有模型德語書都扔掉了。”

  “所有跟建築相關的東西,他都扔掉了。”

  “他不是連賣模型給同學都舍不得嗎……就這樣扔掉了?”萬姿喃喃。

  “嗯。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聽他提過建築,仿佛這件事不存在一樣。”

  萬姿無言,她沒法想象梁景明經歷過這些,承受過這些。

  原來他不是天賦型選手,他曾經在暗夜里付出那麼多,然後又默默舔舐傷口。把那些膿血流著淚咽下,等待凝結出一層薄痂。

  那些咸澀難忍的血腥味,終究是他一個人嘗。

  “但這事還沒完。”

  “過了幾個月,我無意間帶錯電腦,又自動登上我哥的郵箱。”

  “然後我發現、我發現——”

  重重咬了咬右手食指關節,仿佛只有疼痛能令他冷靜下來。

  可當梁景行開口的瞬間,他還是繃不住了——

  “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offer,其實他拿到了。”

  “那時候我已經在英國了……我家發了筆小財,錢只夠一個人出國讀書……”

  “我比他先拿到聖馬丁的offer,他就、他就……讓給我了……”

  抽泣著語無倫次起來,眼淚衝刷掉眼下遮瑕,弟弟看起來比平日更加疲憊,也更加像個面色蒼白的小孩。

  “他知道我從小就愛畫畫,服裝設計,小時候他看我爸建房子,我就在旁邊看工人上油漆……他知道我也不想放棄……”

  “我覺得那天晚上,他真的在恨我……恨為什麼會有我……如果沒有我,他就可以去蘇黎世了……”

  他徹底慟哭起來,手捂住臉,深低下頭,悶著發出哭音。

  明明還是一身高冷黑白風的人,卻顫抖著顯得格外脆弱無依。

  像是一個灰蒙蒙的小靈魂。

  他也才十八歲。

  “不要這麼講……”

  他哭起來跟梁景明傷心時特別像,長睫毛上掛著淚珠,大滴大滴往下落。

  萬姿難受極了,伸手攬住他:“你哥怎麼會恨你,他一定很愛你,他只是不說……”

  “我真的很慶幸,是他做選擇……”梁景行越哭越凶,“不是因為我就可以英國讀書了……如果做選擇的是我,我未必會想讓給他……他怎麼會這麼好……”

  “別這樣說……”話語簡直疲軟無力,萬姿笨拙地拿紙給他擦淚,“你也對你哥很好啊,別內疚——”

  她不由自主收聲。

  眸光無意間掃過梁景行的左手腕,猝然定格。

  那竟然也塗了遮瑕。

  被大片眼淚泅濕散開,隱約浮突出幾道暗色傷疤。顯然是很久之前有的,看起來卻仍觸目驚心。

  因為很深。

  再想確認地看一眼,梁景行卻敏捷如蛇,瞬間縮回手腕,剛好被衣服遮住。

  萬姿下意識抬頭,剛好與他的視线撞了個滿懷。

  弟弟仍然淚眼朦朧,一下一下抽著噎,看起來跟剛才一樣可憐無助,卻莫名多一點慌亂。

  像只被獵人鎖定的紅眼小兔般,游移著眼神,卻又忍不住偷窺她反應。

  “別哭了別哭了。”

  她只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再抽一張紙遞過去:“你這樣待會跟我哥怎麼交代啊,他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梁景行破涕為笑,細細擦干淨眼淚。

  沉默了很久,慢慢遏住啜泣。

  再開口時,聲线仍是沙啞的,但明顯已稍微平復了心情:“反正我想明白了,我帶你來這,就想把我哥不願說的事情告訴你,讓你多了解了解他。而且我家你也看到了,就這個可憐水平。”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哥是一個很值得喜歡的人,請你好好對他。如果你不能接受……”

  頓了頓,他搖著頭,微弱地笑:“求求你,好好跟他說,不要傷害他。”

  “好,我答應你。”萬姿聲音很柔。

  用不著握手,她和他達成了某種聯盟。

  “我知道我哥和你,相差很懸殊,無論是物質,閱歷還是背景。但我今天見你,我覺得你是好人。祝福你們。”

  梁景行難得如此認真:“雖然接下來我哥要去交換了,但新加坡離香港也不遠,我覺得你們一定可以克服——”

  “……交換?”

  幾乎懷疑幻聽,萬姿真沒反應過來,身體反應卻更快一步,手心瞬間沁出薄汗——

  “什麼交換?什麼新加坡?”

  “他不是去新加坡國立交換一學期嗎?”

  觸到她的表情,梁景行瞬間瞪大眼睛捂住嘴。

  “我丟,他又沒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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