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呢。”
咬牙說完,萬姿全身都在尷尬地抖。連帶穴肉都羞赧一般,緊咬住梁景明昂然滾燙的挺立。
一層層濕熱包裹,一下下劇烈收縮。
刹那間,驟然起伏的低喘傳入她耳中。
像一場小型而快速的雪崩。
突然有點不對勁,萬姿抬眼看向梁景明。
然而他的表情更精彩紛呈,眼睛睜得比她還大,釋然、驚訝交纏著呆滯。
一句話都說不出,他頹敗般慢慢松開她。
“怎麼了……”
下意識問喃喃,萬姿只是太難以置信。
所有跡象所有動作,都清楚表明——
梁景明射了。
向來持久的他,被她的表白搞射了。
“哇靠不是吧?秒射?”
終於回過神,萬姿要笑瘋了。
她快樂得宛如過大年,從身下抽出安全套,賤兮兮地在他搖擺,仿佛挑釁狂野公牛——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
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梁景明把頭埋在被子里,顯然郁悶到了極點。
可萬姿笑到在拍手,逼得他又咬牙抬頭:“你就這麼開心?”
“反正我爽過了!我又不吃虧!”
“你……”
被氣到無語,梁景明連解釋都是凌亂的:“意外好嗎……我被你嚇一跳才沒忍住……怎麼會有人在這時候表白……”
明明口才遠遜萬姿,他還一臉委屈的懇切,長睫毛淋濕般震顫著,試圖喚醒她的良心:“你剛剛才說愛我!”
“不愛了不愛了!”
然而萬姿並沒有那種東西,杏眼彎成月牙狀,瘋狂拒絕想也不想:“不行就不要浪費我時間!”
“我反悔了,分手分手!”
梁景明:“……”
只見他徹底蜷縮起來,雙手抱肩靠在床頭。一米八八手長腳長的人,像一座暗色小山。
又斂了表情,閱讀燈的光线當頭灑下,瘦削臉頰看起來收得更窄,莫名有種可憐。
萬姿知道,他是真不爽了。
“哎呀,跟你鬧著玩呢。”
湊過去,把臉擱在梁景明膝蓋,萬姿仰頭看他:“你真有事我還能笑得出來?你平時都很棒了,這次純屬意外。”
“而且這種意外,基本每個男人都有。要麼受刺激,要麼第一次,要麼憋太久,要麼太累……反正你別太放在心上,轉移下注意力,干點別的,過一會兒就正常了。”
食指在他臉上一戳一戳,萬姿強迫送他好幾個人造酒窩,就想讓梁景明開心點。
“實話說,我這個人就是很重欲,我很愛這件事,更享受跟你做。”
她對著他笑:“但如果你需要緩一下,我願意等的。”
“哪怕今晚什麼都不發生,就和你這樣在床上,看看電視聊聊天,我覺得也很好。”
“嗯。”
等梁景明說話時,萬姿不得不感嘆這傻瓜也太好哄了。
唇线還繃著,可眉目已悄然舒展,他眼睛漾著一點柔和,像是初春寒冰微化。
“這種意外……其他人也會有?”
“對啊。”
驚訝他一個男人,竟然知道的比她還少,萬姿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梁景明一向活好,沒理由主動了解秒射之類的難言之隱;以他這種沉默個性,估計也不會和別人討論相關問題。
更重要的是,在他生命中,能為他答疑解惑的同性長輩角色,已經缺位很久了。
他很早就失去了,能引導他長大成人的父親。
小到如何刮胡子打領帶,大到如何處理親密關系,每一件男人的必修課,梁景明是孤零零的,自己學會的。
萬姿不知道,他是否曾無所適從,是否曾力不從心。
可他還能依靠誰呢,他還有個更需要依靠的年幼弟弟。
無論如何,他就這麼從孩童悄然蛻變成大人。即便伴隨著隱痛,面對現實炎涼,他也從沒做錯選擇,勉力維持得體正直的人生。
他從來沒說過什麼,但萬姿能懂,這般約束克制,有多來之不易。
當人的鞭策落在自己身上時,真的會很痛。
“你說得對,是我嚇到你了。”
“我不該挑做愛的時候突然表白,我不該說……”
周身仿佛有溫吞暖意悠悠蕩漾,詞語在唇齒間廝磨,說起那句話,萬姿仍覺得燙口:“我愛上你了。”
“就像你忍不住射一樣,我也忍不住啊。”
她抱著梁景明,凝視著他。
手撫上他的容顏,從形狀標致的濃眉,再沿著峻峰般的鼻梁往下走,最後到光潔下頷,那有一道極淺的溝壑。
仿佛用指尖摸一遍,她就能永遠牢記他的臉。
“我本來覺得,先說愛的人不會是我。但其實在越南搭訕你那天,就注定我會輸了。”
胸臆間有太多情緒翻涌,可對視的眼眸只能漏出點點。
門鈴在一遍遍響,不知疲倦。萬姿知道這下真是送餐服務到了,但她不想去開門。
任由被梁景明攬在懷里,與他十指相拖交織,感受他胸膛的震動,聽他小聲又認真——
“我也很愛你。”
“嗯,應該的。”
被她的坦然打倒,梁景明終於忍不住笑。
他女朋友就是討人煩,卻也是這麼可愛。
眼見他徹底掃去陰霾,萬姿也莫名變得暢快。最後揉了一把他的圓寸,她強迫自己起身——
“行了,別肉麻了。你需要好好放松,我來切牛排給你吃。”
萬姿說要切,過一會兒又抱怨手酸,到頭來操刀人還是換成了梁景明,她則靠在床上放電視。
遙控器有點問題,調不出其他頻道,只有之前不知哪個房間投屏來的低齡動畫片,《喜洋洋與灰太狼》。
算了,世界上也沒有比這玩意兒更能放松神經了。
“總之,就是狼抓羊的故事。”
梁景明是香港小孩,從沒看過這動畫片,萬姿心血來潮,還給他介紹人物劇情:“醬油膚色的是沸羊羊,長得比較騷包的是美羊羊,頭上頂著一坨屎的是懶羊羊……”
認真分割牛排,梁景明抬頭瞥了幾眼電視,指:“你像這個。”
“……紅太狼?”
萬姿匪夷所思,的確真想一個平底鍋飛過去:“你怎麼想的?你沒事吧?”
“不是長相。”看她不爽,梁景明趕緊補充,“性格……”
“喜……”她眉毛越挑越高,明明是手里拿刀的人,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怎麼說,敢愛敢恨。”
“你想說我喜怒無常吧?”
萬姿才不吃他那一套,當即從床上下來跟他對峙:“我什麼時候喜怒無常了?”
“沒有沒有。”喂給她一塊牛肉,梁景明試圖堵住她的嘴。
“喜怒無常的人明明是你!”
然而含著肉,萬姿依舊氣勢洶洶殺傷力不減:“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好了,我以為你不理我,過一會兒又來找我……”
“你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一天天莫名其妙……”
滔滔不絕著,直到萬姿發現梁景明在盯著她笑。一臉無奈縱容,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有點迷惑:“干嘛?”
梁景明沒說話,像是打著冗長腹稿。等他開口時,卻只有一聲聲嘆息——
“萬姿,每次我都是真生氣。”
“但每次生完氣,也是真的想找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沒法不理你很久。”
還有很多話,梁景明沒說。
有些心境幽微矯情,實在太難以啟齒。而且面對重歸於好的萬姿,追溯苦澀也沒有了意義。
他沒法說,因為跟她冷戰吵架,他連歐冠決賽都看不進去,置身呐喊的人群只覺得孤寂。
他沒法說,與同學們一起剪頭發,鼓勵教授抗癌時,他有多想找到她,擁抱她。在旁觀別人面臨生死時,才意識到自己擁有的幸福稀少而珍貴。
他沒法說,被她氣哭的那天,他是怎麼回宿舍的。從北角地鐵站走到香港大學,他花了一個半小時。
誰說液體蒸發成汗水,人就不會再掉眼淚。
那些夜晚,他幾乎夜不成寐。打定主意不理她,卻又忍不住發消息問,“真睡了嗎”。
那些閉著眼睛三小時又睜開的時刻,那些看著天一點點從暗黑轉為鈷藍的時刻,那些在對話框打了一堆文字又一個個刪掉的時刻……
他一直等,她的回復。
“這樣啊。”
梁景明欲言又止,萬姿卻隱約讀懂了。
她沒心沒肺沒良心慣了,但有時也會覺得自己不是人。
瞬間變得訥訥地,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嘴硬:“那今晚,你不是還有心情看電視劇……要不是我投屏錯了,你也不想來找我……”
“我在看你講過的美劇啊。”
梁景明失笑:“《奧麗芙·基特里奇》,記得嗎?”
萬姿怔住。
她覺得這劇女主角像自己的媽媽,的確曾對他順嘴一提。但真沒想到他會牢記在心,還會找出來看。
一個十八歲年少氣盛的男孩子,怎麼會在周六晚上推掉球賽,推掉聚會,一個人在房間看講述中年婦女生活的沉悶電視劇?
就因為她說過。
“天哪……”仍處於震驚中,萬姿喃喃,“你不必這樣討好我……”
“我不是想討好你,萬姿。”梁景明笑意更深,但也很認真,“哪怕沒跟你在一起,我覺得你本來就是很有趣的人。”
“你說的東西,在我看來很有意思,很有價值,所以我會想去了解。”
“真的。”
不知為何,萬姿覺得此刻梁景明是泛著光的。這些話,聽起來比“我愛你”還要令人動容。
無關情愛,不止作為女友,她是獨立個體,被他平視尊重。
心里仿佛有海浪連綿激蕩,她說不出其他:“那你覺得好看嗎。”
“很好看,我還看了原著小說。我很喜歡最後一句話,但我翻譯不出來……”
停頓了幾秒,梁景明復述出原文——
“It baffles me, this world. I don't ; to leave it .”
心中海浪奔騰到極點,幾乎拍擊出巨響。但這巨響是共振,仿佛天堂傳來的管弦鳴音。
萬姿緊抿嘴唇,努力不被猝然而至的情緒潰敗。
因為太喜歡這部劇,她也看過原著。只不過是中譯本,她同樣對這句話記憶猶新——
“這個世界令我挫敗,但我還舍不得離開。”
她覺得她被看見了,在茫茫人海之中。有一個人對她說,你的感覺我也懂。
而且這個人,還是她所愛。
她有多幸運,她有多僥幸。
“我有點理解你說,你媽媽像這部劇的主人公。”
不知道她的心潮起伏,梁景明還在回味電視劇。
想起堅韌又嚴厲的女主角,他有些黯然:“其實阿姨不希望我們在一起,對嗎。”
“沒有啦,她就是覺得你是香港人,沒法落戶到我家戶口,虧了五百萬拆遷款。”
沉浸在情緒里,萬姿下意識接:“不過沒關系,如果真想要錢,我生孩子一樣會有拆遷款。”
“萬姿,問你個問題。”
沉默須臾,梁景明開口。
凝視著她,他的聲音很沉:“你剛告訴我這件事那天,其實我就想問,但沒來得及……”
“怎麼?”萬姿抬頭。
“假設生孩子沒有拆遷款,你還會想生嗎?”
有點預感浮起,但萬姿還是不敢確定:“……你什麼意思?”
“現在說這個有點早,如果我們可以走下去……”梁景明皺起眉,有點吞吞吐吐,“當然我知道是否生育取決於你,我沒什麼話語權……”
“但如果你願意了解我的想法,哪怕做個參考……”
“萬姿,”最終他還是說了,不確定地望著她,“你可以不生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