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沉沉的,鵝毛般的大雪從天上飄落。
因為有鏟雪車來來往往清理路面,所以馬路中間還算干淨,雪全都被堆積在路邊。
一群工人正往街道兩旁的樹枝上掛燈。不知不覺中一年過去了,今天是除夕夜,明天就是新年。
對於利奇來說,自從蒙斯托克開戰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過新年了,畢竟戰爭時期人人朝不保夕,大家都沒什麼好心情。
這一次是因為年初的勝利,讓卡佩奇人總算可以喘一口氣。卡佩奇人慶祝新年的同時,也祈求未來的一年能夠像這樣平安無事。
對於卡佩奇高層來說,也希望能夠借此增強國家的凝聚力,順便振奮人心並且讓眾對勝利更有信心。
當然卡佩奇人也不敢太過浪費,工人們只在鬧區掛上了燈,至於以往肯定會有的節日大游行則被取消了。
利奇的手里有的是假期。
前一段時間他一直都很忙,仙女龍1型、2型的測試,3型、4型的修改,和幾種作戰模擬系統的設計全都耗費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他的假期沒有用掉,悉數積累起來。身為兵團長,他每個月有三天假,若積累後一次放假,他可以在卡佩奇悠閒地待上半個月。
並不是只有利奇一個人這麼做,把假期集中一起休的還有105小隊的其他成員,只有嘉利是最高指揮官而無法請假,其他人都打算趁著這個假期好好休息一下。
住的地方仍舊是那幢豪華別墅,她們已經把那里當成臨時的家了。
白天,玫琳拉著妮絲、羅莎和三姐妹一起裝飾別墅,其他人負責買東西。
利奇負責的是食材。
在布勃卡時,整天吃的都是廚師做的東西,今天她們打算自己動手,當然主力是玫琳,其他人頂多在旁邊幫忙。
卡佩奇沒有黑市,不過利奇知道一個地方有最上等的食材,那地方離老街不遠,有資格去那里買東西的人差不多都住在老街上。
正因如此,利奇有時候也會感嘆,卡佩奇並非完全平等的地方,這家店鋪不就是特權的一種?
店鋪很小,同樣是老式房子,進了門有一道向下的台階,里面幽暗而且濕氣稍重了一些,因為窗戶全都被積雪擋住,陽光根本照不進來,所有的光线都來自於中間的那盞燈。
店老板是一個小老頭,此刻他正靠著椅子打瞌睡。
利奇不認為老頭真的在打瞌睡,這個老頭的身上沒有散發出一絲氣息。
任何人只要還活著就有氣息,只是強弱不同罷了。氣息最強烈的就是榮譽騎士,因為榮譽騎士大多數無法把氣息收斂起來,所以給人的感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
相對而言,准輝煌和輝煌就要柔和許多,同樣是一把利刃,他們多了一個鞘。更高一層天階騎士的氣息則是極度內斂,鋒芒含而不露,就像是槍彈,雖然看上去圓鈍但卻暗藏殺機。
令人感覺不到氣息的人,都是一些對力量有著超凡領悟的人物。
大叔守著那座圖書館,這個老頭開食材鋪混日子,卡佩奇的高人一個比一個古怪。
利奇有的時候也會想,等到將來他老了,是不是也在這里開間餐廳玩玩?敲了敲櫃台,利奇挺客氣地問道:“老伯,最近有沒有進什麼好東西?”
那個老頭懶洋洋地抬起眉毛,像一個真正的店鋪掌櫃一樣,非常和氣地轉身從身後的架上取下幾樣東西。
一大塊火腿,幾條用錫箔包裹的牛肉,還有半塊切開如車輪大小的起士。
“你的運氣不錯,我剛進了一批貨,都是平時未必買得到的東西。”
老頭取過算盤,噼里啪啦打了起來,很快算好價錢,“去掉零頭,你給我兩百三十。”
利奇當然不會討價還價。
他正想讓老頭幫他打包的時候,卻聽到老頭問道:“要我幫你切一下嗎?這塊火腿是好東西,只是刀工要很講究,處理差了會減色許多。”
“那就多謝了。”
利奇當然會拒絕別人的好意。
老頭拎著那塊火腿走到砧板前,他從桌上抽出一把薄刃快刀,隨手一刀將那塊火腿一分為二。
利奇原本沒怎麼在意,但是看到老頭一刀下去,他的眼睛頓時一亮。
切肉一般都是橫著紋理切下去,為的是將肉的肌理切斷,但老頭卻是順著紋理切。他的刀輕飄飄的,好像一點都沒有用力,但是火腿卻被削下來很薄一片,而且肉的紋理居然沒有一點破損的地方。
老頭運刀如飛,火腿一片接著一片被削了下來,所有的薄片都只有一張紙的厚度但是形狀極為完整……
利奇看得出老頭根本沒有運用斗氣,這完全是手上的技術。那把刀每一次切入的全都是紋理間的空隙,可以說,每一片火腿根本不是被削了下來,而是被完整的從火腿上剝離下來。
這和他在空中飛時切進風隙是何等的相似,不過和他比起來,老頭這一手要高明得多。
他的手法舉重若輕,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節奏。
利奇若有所思的拎起一片火腿,上面看不出一點刀痕,只是在切斷的地方有一層膠質正緩慢滲透出來,那是火腿里的脂肪。
利奇皺起眉頭,他能夠切入風隙之中,是因為風隙原本就存在,這片火腿可不一樣,雖然肉質紋理同樣也存在,但是紋理之間有脂肪之類的東西充填。
他低下頭,眼睛離老頭的刀鋒只有一寸的距離,異常仔細地觀察。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老頭的刀看似是隨意地削下去,實際上是急速地來回切割著。
知道利奇已經看明白其中的訣竅,老頭停了下來,裝作手酸的樣子,不停得搖著頭說:“老了,老了,做這麼點事就已經累得不行了,還是你拿去自己切吧。”
利奇當然明白,老頭實際上是借這個機會指點他。
“謝謝您。”
利奇並不說破,從大叔的身上,他已經摸透這些隱世高人的脾氣,這些人做任何事情都只是隨自己的心意,並不圖什麼回報。
捧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從店鋪出來,利奇的腦子里仍舊想著老頭指點他的東西。
他雖然能夠切入風隙之中,但首先要有風隙能夠讓他切入。這招最大的問題是風隙的出現並不受他的控制。
老頭的指點顯然就是針對這個缺點。
自然界的風隙不受控制,那麼只有利用人為制造風隙。
這應該能夠做到,以前他就用光輪斬切開過水流,只不過風隙和水里的湍流不同,就算切開也會被四周的空氣迅速填充,所以關鍵在於“如何維持風隙”?
一時之間,他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
反正這里離大叔的圖書館只有幾步路,自己想不明白,不如去請教大叔,順便他還想問大叔這位老伯的來歷。
大叔居然也在為節日進行布置,這讓利奇有些意外。
圖書館的門口一左一右擺放兩棵小樹,枝頭掛滿用閃亮的紙片做成的星星、月亮之類的裝飾物,圖書館里掛著一條彩帶,四個角落各懸著一盞宮燈。成排的書架被推到旁邊,緊靠牆壁擺著一起,中間空出很大一塊地方。
一看到利奇過來,大叔笑著說道:“我正打算讓人去請你呢,難得過新年,我們幾個人商量一下,打算辦一場聚會。”
我想帶人參加,利奇當然不會拒絕。有資格得到邀請的人肯定不簡單,這是結交朋友、增加人脈的好機會。
“對了,剛才我去街邊的食材鋪買了一些東西,你認得那個老板嗎?”
利奇從紙袋里摸出一片火腿遞過去。
大叔接過火腿塞進自己的嘴里,咀嚼兩下才笑著說道:“你是想知道他的身份吧?”
利奇點了點頭。
“他是我的老師,我就是從他的手里接過這座圖書館。”
大叔隨手取過利奇的紙袋,又從里面拿出一片火腿塞進嘴里。
利奇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他覺得這對師徒挺有意思的。
“老師他指點了你什麼?”
大叔領著利奇進入花廳,招待他坐下之後問道。
把剛才的事對大叔一說,利奇等待大叔的指點。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叔咂了兩下嘴,又取了一塊火腿塞進嘴里,卻絲毫沒有指點的意思。
“不說幾句嗎?”
利奇一把搶回紙袋:“不說的話就沒得吃。”
大叔的手一伸,他的動作不快,但是利奇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紙袋已經被他搶過去。
把袋里那大半塊還沒有切開的火腿扔在利奇的面前,大叔懶洋洋地指了指廚房的方向。
“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自己缺少什麼?有些東西只靠『想』是沒有用的,必須親身經歷過之後,才會有心得。”
大叔突然想到什麼,他在紙袋里面翻找起來。
“啊哈,我就知道,肯定還有這玩意。”
他大笑著將那塊起士取出來:“這玩意也要切成薄片,用……”
他撓了撓頭,片刻起身離開。等到他回來時,手里已經拿著一疊銅版紙。
“又是用這個?”
利奇苦笑著,以前莉娜讓他用銅版紙割過鮭魚,那次是為了練光輪斬。
大叔將一條圍裙扔給利奇:“記住,不許用斗氣。你現在差的是技巧。”
利奇笑著接過圍裙,不過他沒有打算去廚房。隨手抖開一張銅版紙,將其鋪在桌面之上,砧板有了…他又拿起另外一張銅版紙,菜刀也有了。
他沒有先對那塊火腿下手。大叔雖然沒有多說,他也能猜得到那塊起士應該是老伯給他練習用的。
起士質地柔軟,但是黏性很強,和火腿里那些凝固的脂肪有幾分相似。現在的利奇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小騎上,他用兩根於指夾住一張銅版紙,腦子回想著剛才那位老伯的動作。
片刻後他出手了,那張銅版紙閃電般地一劃,起士頓時被切下巴掌大的一塊。
一刀成功,利奇的心里沒有多少喜悅,因為他感覺到銅版紙的邊緣已經卷了起來。
剛才看似只是一刀,其實他來回拖拉幾十下。
一開始時,他確實感覺下刀非常順,但是來回拉了幾下之後,他就感覺到有些黏澀。
“用上斗氣的話倒是挺容易。”
利奇輕嘆一聲。
“斗氣不是一切。”
大叔的耳朵挺尖,他在大廳里布置,居然能夠聽到花廳里面利奇的自言自語:“劍聖也有高下之分,靠『金剛』成為劍聖的人數最多,但是這些人的實力在劍聖里屬於墊底的角色。原因就是這種功法實在太注重斗氣了,當初你沒有選擇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在我本人看來,這一點沒錯。”
利奇暗自苦笑。他修煉過“金剛”,當然知道修煉這門功法的人從第一天起,仿佛有一條鞭在後面趕一樣,不拼命提升斗氣根本不行,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他也知道大叔的話說得不錯。
最近一連串戰斗,讓他越來越認識到“金剛”、“金絲繭”這類功法的局限。
在自然界里,擁有堅硬外殼的動物,幾乎都處於物鏈的底層。
正因如此,這段日子他又琢磨著轉型。
換過一張紙,利奇繼續練習著。他隱約感覺,老頭的指點和“光輪斬”有關。
那十六種神級各有所長,它們都有最適合的用途。
翠絲麗修煉的“天地絕”適合於單對單的決斗,羅莎修煉的“千絲千线”適和有人配和的小規模作戰,“金剛”就不用多說了,那是專門為重裝防御者准備頂級功法。
最適合用“光輪斬”的地方是戰場。
“光輪斬”在十六種神技里,最適合用於長時間的戰斗。
當卡佩奇歡天喜地准備過新年時,遠在萬里之外的維英特,在郊外的獵宮之中,尼古拉四世正為最近的戰局而煩惱。
早在十月初,羅索托已經開始為東季反攻做准備,但是兩個月馬上要過去了,他們的進展卻極為有限。
原因很簡單,西线戰場實在太廣闊也太平坦,只要有雪橇,什麼地方都是大道。
沒有辦法限制敵人的活動,就無法集中所有的力量給予敵人致命一擊。再加上西斯羅人的戰前准備非常充分,他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始囤積過冬物質,進入羅索托之後不久,他們建立數十個前進基地,每個基地里都堆滿物資,根本不怕消耗。
敵人的物質充足、補給通暢,對於羅索托來說,絕對是令人頭痛的事。
辦法不是沒有,此刻參謀總部擬定的計劃里要求在西斯羅人的占領區開辟兩個戰區,在里面投入至少二十個兵團。最重要的是,每一個戰區至少要放一個飛行大隊。
這招並不新鮮,當初卡佩奇將獨立兵團和海格特的軍團放到聯盟中线部隊的後方,後來,卡佩奇人又陸陸續續投入了三個軍團:羅索托參謀總部的這份計劃將規模擴大好幾倍,第一批打算投入十個軍團,但是其中有一個問題。
“你們讓我到哪里去弄這兩個飛行大隊?”
這位皇帝陛下冷冷地將作戰計劃扔在桌子上。
“奧摩爾現在的局勢不妙,他們肯定不可能增援我們,但是,帕金頓和卡佩奇現在沒有什麼戰事,我們可以從他們那里借調。頂多借三個月……”
一個高級參謀說道。
尼古拉四世一陣苦笑,有些事不能對下面的人說。
帕金頓的飛行兵團根本不可能動,因為這支部隊負責保衛的是制造“金雕”和“鵜鶘”這兩種新式飛翼的基地,那是同盟手中最重要得底牌之一。
至於卡佩奇這邊,尼古拉四世很清楚,自己已經徹底得罪蒙斯托克人,想要調群蒙斯托克人過來,恐怕難如登天。
以前他還可以請安妮莉亞,卡洛斯或者馬克斯幫忙,讓他們代為勸說,但是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這三個人恐怕連幫忙傳話的興趣都不會有。
那名高級參謀看到陛下得神情陰晴不定,連忙繼續說:“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轉機。我們可以一方面送一些蒙斯托克人回去,另外再安排人和抵抗軍接觸,我們在抵抗軍高層還是有一些朋友的。”
尼格拉四世當然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這件事還是讓外交部出面吧。”
尼古拉四世輕嘆一聲,他對這個建議沒有多大的把握。
底下這群人在戰略方面確實很內行,但是對政治了解不多。
如果是在一年前的話,這招或許有用。
但現在獨立軍羽翼已豐,獨立軍已不需要抵抗軍的支持,而是抵抗軍不得不依靠獨立軍存在。在這個時候,抵抗軍高層如果逼得太緊,獨立軍很可能會脫離,他本來想拒絕這個提議,不過轉念一想,如果能夠造成抵抗軍分裂,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最近這段時間,情報部收集來的資料顯示,在蒙斯托克流亡政府里,越來越濃的反羅索托意識在抬頭,這對帝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計劃就算不成功,蒙斯托克抵抗軍分裂對帝國也是一件好事,肯定會有某個派系願意接受帝國的資助,成為帝國的代理人,為帝國說話。
抵抗軍位於伯尼貝尼利指揮部的會議室里,幾位巨頭圍坐一起。
同樣是除夕之夜,這里卻沒有一點慶祝的味道。
埃爾文的臉上滿是怒意,布魯姆則眉頭緊皺。
羅索托的聯絡官在傍晚時分拜訪布魯姆,他透露借調飛行兵團的意思,也將尼古拉四世的承諾一起提出。
布魯姆知道利奇和羅索托帝國之間的恩怨,他根本不認為這能夠成功,不過他還是聯絡了卡佩奇那邊。
他原以為獨立軍會隨便找一個理由證明他們抽不出身。沒有想到幾分鍾之後,布魯姆接到硬梆梆的拒絕,消息是利奇所發,而且不是由獨立軍通信處轉發。
雖然大家都知道獨立軍名義上的指揮官是嘉利,實際上是利奇說了算,但是如此赤裸裸的越權讓布魯姆感到有些難以接受,所以他找來另外三個人商議此事。
此刻布魯姆有些後悔,他後悔讓埃爾文過來。
“這是抗令,完完全全的抗令,他想干什麼?鬧獨立嗎?”
埃爾文怒氣衝衝地咆哮著。
感到憤怒的只有埃爾文一個人,另外兩個人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坎貝爾冷笑一聲說道:“你現在還相信尼古拉四世?反正我不會相信他。之前他答應過先送十萬人回來。結果呢?前前後後總共回來不到七萬……”
“那是有原因的,利奇和他們搞僵關系。”
埃爾文當然不能讓坎貝爾繼續說下去,要不然他就沒理由發難了。
“因為和我們的一個兵團長搞壞關系,他們就可以把我們的同胞送上戰場?你知道前前後後死了多少人嗎?”
坎貝爾猛地一拍桌子。
埃爾文心中頓時一澀。他沒有辦法反駁這件事,羅索托人做的太過火了,這也是利奇在人在民眾中宣揚,立刻就有許多人開始對羅索托產生反感的原因。
“大局,大局,現在應該以大局為重,難到你們希望看到同盟失敗嗎?那個小子不顧大局,難到你也不知道這個道理?”
沒法反駁的埃爾文只能扣帽子。
“大局,我們需要顧全大局,尼古拉四世就不需要,羅索托人不需要,你這些話最好去對外面的民眾說,看看他們會不會扔你一腦袋番茄醬?”
坎貝爾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個小子拒接的如此干脆,原來是有你這樣的人在背後撐腰。”
埃爾文轉頭看向布魯姆,他現在只能逼布魯姆表態:“你看怎麼辦?”
平心而論,布魯姆不怎麼在乎羅索托帝國,從頭到尾羅索托帝國沒有給過他們多少援助,而且現在羅索托人自顧不暇,也顧及不到他們,所以他打從內心不想幫羅索托人的忙。
真正令他猶豫不決的是埃爾文的態度。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憑他對埃爾文的了解,他完全能夠猜到埃爾文和羅索托帝國之間肯定做成什麼交易。
如果他壓制埃爾文的話,最終結果肯定是埃爾文帶著他的那幫人徹底脫離抵抗軍。
當然他也想過,如果他偏袒埃爾文,獨立軍同樣有可能脫離,那個少年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物。
但是仔細權衡之下,他情願獨立軍脫離出去。
畢竟此刻獨立軍在卡佩奇作戰,事實上已經半脫離在外。反倒是埃爾文的派系比較麻煩,他們就在伯尼貝利,以他們的人數和實力,完全可以另外組建一套班底。
據他所知,還有一群失意的政客和埃爾文關系密切,到時候這兩幫人可能湊在一起,搞出另外一個流亡政府。這個新的流亡政府一旦成立,尼古拉四世必然會立刻承認它的合法性。
“以我個人的名義派一個特使過去吧!但願這件事有緩轉的余地,除此之外我們也有必要和帕金頓、奧摩爾和卡佩奇聯絡,問問這三方的意思。”
布魯姆打的是“拖”的主意。一來一去至少要一個月,到時候戰局說不定會有所變化,萬一東线或者中线開戰,利奇就有足夠理由留在原來的地方。
“派誰當這個持使?”
埃爾文當然希望自己的人跑一趟卡佩奇。
和尼古拉四世樣一樣,他其實也不希望利奇的人馬前往羅索托參戰,說實話,羅索托人的信用實在是不怎麼樣,所以他更希望的是趁機讓獨立軍和這里產生隔閡,並且進一步惹怒羅索托人,到時候羅索托人肯定要扶植親羅索托的勢力,他們就會來找自己。
這才是細水長流的好處。
可惜的是,布魯姆也顧及到這一點。所以老元帥沉吟半晌,最後把目光投在卡隆的身上。
抵抗軍的高層里確實只有卡隆最合適跑一趟,因為有黛娜這一層關系,卡隆和利奇最為接近,而且卡隆不屬於任何派系。
“我笨嘴拙舌,一向都不擅長說話。”
卡隆和以前截然相反,以前什麼事都勇往直前,現在他不管什麼事都往後縮。
“既然卡隆不願意去,那麼就讓雷諾跑一趟吧。”
埃爾文連忙搶著說道。
他看到布魯姆想讓卡隆出面,已經意識到布魯姆不會讓他的人出馬,所以他干脆提議布魯姆的手下去。
雷諾算是布魯姆的老部下,也是第一批青年軍的成員,和海格特的關系不錯,不過埃爾文有絕對的把握讓雷諾幫自己說話。自從青年軍暗中分裂之後,他一直拉攏雷諾這幫人,一年多下來的效果還算不錯。
原因其實很簡單,這些人當年是滿腔熱血,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各自的境遇不同,有些人飛黃騰達,有些人卻止步不前,雷諾就屬於後者,所以現在誰給他好處,他就跟誰。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雷諾此時正在卡佩奇。
埃爾文當然也看出布魯姆的意圖。布魯姆想拖延時間,以便等待時局的變化,他偏不讓布魯姆如願以償。
除夕之夜的卡佩奇,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難得過節,卡佩奇政府拿出一大批物資分發給每家每戶,至少能夠保證城里的每戶人家都能過一個不錯的新年。所以入夜之後,大街上人來人往,似乎一下子恢復往日的繁榮。
這種繁華只出現在市中心的幾個區域,老街就是比較熱鬧的幾個區域之一。
傍晚時分雪下得更大了,雖然增加鏟雪的人手,還是無法阻止街上積起一層雪。
不過這阻擋不住卡佩奇人的熱情,從四點鍾開始就不停地有人到來,老街上的每一間店鋪全部都擠滿人。
利奇此刻有些後悔不該來大叔這里。因為大叔和他太熟了,熟得可以隨意拉他做事。
此刻他戴著廚師的帽子站在一條長桌後,面前放著一塊砧板,旁邊是一塊鐵板。
卡佩奇的鐵板燒一向有名,這是一種便宜又容易制作的美食,不過大叔請客不會像普通餐館那樣弄一個特大號的爐子過來,而是將鐵板直接用斗氣加熱。
如果是一般的騎士自然難以承受這樣巨大的消耗,幸好利奇不是一般騎士,他的斗氣之濃厚不下於一般的輝焯騎士。
“神王功”四系俱全,用來加熱並不亞於純粹的火屬性斗氣。
大叔請客是在花廳之中,花廳的牆壁居然是可以拆卸的,和里面的房間打通之後就變成一個可以開舞會的大廳。花廳沿街的玻璃也被拆下,有一道用木頭搭建的台階直通下來。
利奇站立的位置在臨時開出來的這道門旁,所以除了負責做鐵板燒,他還有一個使命,就是釋放出他的“場”,將大雪和寒風逼在外面。
雖然做得很辛苦,利奇卻沒有絲毫抱怨,他已經發現這是一種極好的修煉方法。
和單純的修煉比起來,現在這種狀況更近似於實戰。
他不但要照顧到手里的活,還要保證風雪不會進來,眼睛和手隨時注意不同的方向,腦子也保持一心二用的狀態。
“不錯啊,有點本事。”
“好好干,我看好你。”
“珍惜機會,能夠得到馬克斯的指點,絕對不容易。”
幾乎每個到這里來的客人都會在進門時和利奇說上兩句。
以往利奇沒有得過這樣的待遇,這一次他總算得到這些實力高強的騎上的承認。
與此同時,這些卡佩奇騎士也算認可大叔的想法。利奇確實有資格成為這座圖書館的下一任館長。
這不是一件小事。在騎士的世界里。這座不起眼的圓書館和帕金頓皇宮里的那座圖書館有著同等的地位。
對於這些人的認可,利奇並不是很在意。他就算要接管這座圖書館,也是二、三十年之後的事,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他要回蒙斯托克,要回自己的故鄉,把那里發展得和卡佩奇一樣繁榮,還有蒙斯托克的武力也需要重建,未來的蒙斯托克絕對不能是富裕卻孱弱的二流國家。
利奇正在思索的時候,突然他感覺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你戴這頂帽子的樣子非常有趣。”
那個人開玩笑道。
來的人是海格特。
海格特同樣也是這座圖書館的常客,雖然他已經決定走指揮官的路,但是他並沒有放棄實力的提升。
除此之外他來書館還有另一個目的,他手下那幫人沒有借書證,遇到什麼問題只有靠他尋找答案。一年多下來,海格特的實力沒有提力太多,但是他的見識卻增長甚多。
“塞住你的嘴巴。”
利奇將一塊烤得半生不熟的牛排遞到海格特的面前。
海格特笑嘻嘻地接過盤子,然後轉到桌邊低聲說道:“白天的時候,伯尼貝利那邊是不是已經和你聯絡過?”
“你也得到消息了?”
利奇有些驚訝,他好像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我不是得到消息,而是有人找上我,他們想先說服我,讓我來勸你。”
海格特笑了笑說道。
“打這個主意的家伙肯定腦子壞掉了。”
利奇想都沒想,立刻問了這麼一句。
“這應該是布魯姆老大的想法,他這麼做只不過是走走程序,應付一下某些人。”
海格特沒有明說應付什麼人,不過利奇心里已經非常明白。
俗話說蒼蠅喜歡叮臭肉,同樣的人會互相靠近。能夠和言而無信的羅索托人走到一塊的,抵抗軍里只有埃爾文那幫人。
“這次是什麼人充當說客?”
利奇對海格特那個圈子所知不是很多,他也沒那麼多的顧忌,朋友的朋友未必是他的朋友。
“是比我早進入青年軍的一個人,他叫雷諾,本來是跟著布魯姆老大,但是不知怎麼的最近漸漸有靠向埃爾文的意思。”
對於這種人,海哥特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論私交,他和雷諾還算不錯,但是,現在大家選擇不同的路,他會重新考慮和那位過往戰友的關系。
“他想和你見一面,我只是幫他傳遞這句話,除此之外都和我無關。”
海格特首先把自己撇清。
“我沒興趣。”
利奇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你這是不給我面子,見一面又沒什麼關系。”
海格特不想把自己牽扯進去,如果不見這個面,雷諾肯定還會請他幫忙。
海格特現在只想讓兩邊搭上线,這樣他就可以站到一旁看熱鬧。
利奇猶豫了一下,這件事說大不大,但是挺煩人。
“好吧,就今天晚上,過四、五條馬路有一個小酒吧,那里的環境不錯,很適合談事情。”
利奇指的是莎爾夫人帶他去過的那家酒吧。
“我這就告訴他。”
海格特說道。
雷諾身為高層的特使,不搞定這件事肯定不會放心,所以他跟著海格特一起來,只不過他沒有受到邀請,根本進不了老街,只能在外面等著。
海格特剛離開,大叔就走了過來。
“你有事?”
大叔問道。
利奇知道剛才他和海格特說的話肯定已經被大叔聽到了。
這就是聖級強者的厲害之處,在他們的感知范圍之內,只要是他們在意的人發生什麼事,他們立刻就會知道。
古往今來這種超凡的感知能力被稱作為“靈覺”,比“直覺”還要高深奧秘。
傳說“靈覺”修煉到至高境界,心中想著某個人,哪怕相隔千里之遙也能知道對方在干什麼。
當然這種境界從來沒有人達到過,也就無從猜測它是不是真的了。
“伯尼貝利來的人想要找我談談。”
利奇指的大叔肯定聽到剛才的話,不過他仍舊重復一遍。
“這是公事,你先去見見那個人,反正這邊還沒開始。”
大叔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利奇手里的烤叉和割肉刀。
沒有換過衣服,身上仍舊圍著一條圍裙,頭上戴著那頂可笑的廚師帽,現在的利奇漸漸有些明白大叔的處世之道。擁有一定的地位之後,已經不需要在意別人怎麼看、怎麼想。
剛走到街口,他看到海格特正掉頭想要轉回來。在海格特的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的人。
這個人修煉的功法並不高明,所以身體異常魁梧,一塊塊肌肉高高隆起,倒三角形的身軀看上去很有力量。
真正好的功法反倒極盡內斂,修煉到高深之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和普通人有什麼兩樣。
兩個人看到利奇都是一愣,他們不知道利奇怎麼會過來?
“這邊還沒有開始。”
利奇稍微解釋,他並沒有停下,而是徑直在前面帶路。
那家小酒吧此刻非常熱鬧,里面擠滿了人。
一進門,海格特感到有些驚訝,他想象不出這種地方怎麼會適合交談?
“還是換一個清靜一些的地方吧?我請客。”
雷諾提議道。
利奇理都沒理他,走到吧台邊,他朝著酒保打了個招呼。
那個酒保居然還認得他,朝著利奇身後張望一眼。酒保笑眯眯地問道:“你今天沒和那兩位一起來?”
“他們要招待客人,我忙里偷閒出來喝一杯。”
利奇轉身朝著角落走去。
那個酒保一臉苦相,他同樣也沒有忘記,上一次利奇只要一杯酒,不過從那之後他總是會在櫃台底下准備一、兩瓶啤酒。
“你和誰一起來過這里?不會是一個美女吧?”
海格特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因為他知道利奇不會喝酒。
“四十年前或許是,現在恐怕有些老了。”
利奇不怎麼在意海格特的調侃。
“那倒是,莎爾夫人年輕時確實是個美女。”
酒保托著一瓶啤酒和三個杯子走過來。
聽到是莎爾夫人,海格特縮了縮脖子。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剛才的玩笑傳到那位老太太的耳朵里。他也怕那把大雨傘,不過他更怕老太太給他穿小鞋,以後給他的軍團補給物資時都扣下一部分。
旁邊的雷諾早已石化了。
原本海格特能進出那座圖書館,和劍聖馬克斯這樣的人物經常見面,已經令他非常嫉妒,沒有想到利奇更加厲害。
心情的改變同樣也帶來感覺上的變化。
本來他對這間小酒吧一點都看不上眼,但現在他卻覺得這里如同老街一樣高深莫測。
接過杯子,將啤酒倒進里面,利奇等著特使先開口。
“白天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那邊已經承諾,飛行大隊只是協助作戰,你不需要百分之百聽從他們的調派。而且你這邊一出發,那邊就將第一批五十萬難民送往施泰因。當然你如果希望這些難民來卡佩奇也沒有關系。”
雷諾把羅索托人給出的條件說了一遍。
“我的消息應該已經回過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利奇冷笑一聲:“我已經被羅索托人騙了一次,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他們嗎?”
“這一次他們挺有誠意。”
雷諾只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利奇已經懶得回答了。
雷諾也知道剛才的話說得很假,但是他不能不這麼說。他朝著海格特看了一眼,似乎在求援。讓他失望的是,海格特居然轉過頭裝作沒有看見。
“布魯姆元帥承受很大的壓力,他其實很希望能緩和一下和羅索托帝國關系。他也已經通報帕金頓,我相信,有帕金頓聖國在一旁監督,羅索托帝國應該不會出爾反爾。”
他說這話倒是沒有撒謊,只不過連布魯姆自己都不指望帕金頓會願意卷入這件事里。
當然,羅索托帝國也不必撒謊,因為利奇手底下的兩個飛行大隊如果真的調往羅索托參戰,他們等於有了更好的抵押品。相對而言,那幾十萬蒙斯托克難民的價值反倒不大。
利奇當然不是傻瓜,他更不是舍己為人的聖徒,怎麼可能上這個當?
看到利奇無動於衷,雷諾智能沒話找話。想要勸服別人,最怕的就是碰到這種不開口的對手。
雷諾不是很擅長言辭,他畢竟是騎士,騎士講究的是實力,即便是埃爾文這樣的人物也遠不如政客能說會道。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利奇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那邊也應該開始了。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們了。”
海格特心里暗自好笑。這個結果他早就料到,只不過礙於和雷諾的關系還可以,所以不能當面表現出來。
海格特的心情不錯,雷諾就不一樣。他感覺到自己被耍了,還是自己送上去讓別人耍。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到處宣揚反羅索托、煽動民眾的情緒,對於流亡政府沒有一點好處。現在我們根本沒有實力,也沒有資格和羅索托帝國為敵。”
他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利奇喝問:“你知不知道?將來我們收回蒙斯托克時,如果羅索托帝國執意扯後腿,會給我們造成多大的困難?別忘了,在重大事件上,三大帝國和卡佩奇中的任何一方都有著否決權。”
利奇一下子拍開雷諾的手。如果是一年前的話,他未必有這個能力,但是現在“金剛”小成的他,連用斗氣之後兩只手硬如鋼鐵,而且力氣比同等級的騎士要大得多。
雷諾的嘴一咧,他的手已經麻木了。
他暗自吸了口冷氣,他曾經聽別人說起過這個少年是個怪物。不只是在戰甲設計方面超越常人,在修煉方面也是一樣。短短幾年的時間就修煉到榮譽境界,真正實力甚至能夠和准輝煌騎士一拼。
他原本以為那只是吹捧,現在他相信這都是真的了。
“等到同盟反擊的那一天就是各方面收成的時候,羅索托就算想要扯後腿也要問過另外三方。再說,瓦雷丁只是聯盟里的一個小嘍囉,最近東线的一連串戰役里,瓦雷丁的軍隊被當作炮灰使用,只要再有幾場這樣的戰役,他們的血恐怕就要流干了。”
利奇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同盟反擊時也就是“金雕”和“鵜鶘”這兩種飛翼在世人面前出現之日,到時候戰爭的打法可能變成直接對敵方的首都進行突襲。一旦首都陷落,瓦雷丁人就算保留再多的軍隊,也已經沒有用處了。
“這只是猜測,未來會怎麼樣,誰都難以說清楚,但是我卻知道一件事,你現在是公然抗令。有卡佩奇的庇護,我們拿你確實沒有任何辦法,但是你別忘了,你的父親還在施泰因。”
這是埃爾文讓他說的,雖然這段日子他漸漸往埃爾文靠攏,但卻沒有徹底投靠,他打算再看看風頭。所以話一出口,他已經後悔了。
“這也是布魯姆的意思?”
利奇的臉一下子板起。
“不是,肯定不是,布魯姆老大不會說這樣的話,我很了解他的為人。”
海格特連忙旁邊搶著解釋。
“但願如此。”
利奇這次沒給海格特面子。
海格特能夠無條件地相信布魯姆元帥,他卻做不到。
說完這句話,利奇甩手離開酒吧,他甚至忘了付賬。從酒吧回大叔的圖書館只有幾分鍾的路程,利奇走得很慢。
雖然他知道那個人的話十有八九只是口頭威脅,此刻老爸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捏扁搓圓的小職員,身為復興黨的主席,老爸雖然沒有在流亡政府里擔任任何職務,卻沒有任何人敢隨意動他。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利奇並不擔心布魯姆老頭會腦子發熱,做出這種不動腦子的事,他擔心的是有人玩一些無聊的小花樣。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利奇感覺不爽。
現在抵抗軍已經分崩離析,卻維持一個名義上的總指揮部。
最近這段日子,他從帕金頓、奧摩爾和卡佩奇弄來不少援助,其中大部分都被這個總指揮部截留了。
如果那些援助全部用對地方,他不會太在意,但是他知道至少有一半的援助物資到了埃爾文手里,偏偏埃爾文又拿著這些東西暗中資助反對復興黨的那些黨派。
總指揮部高層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而這正是利奇對那位老元帥充滿反感的原因。
或許現在是徹底從抵抗軍脫離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