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輛車排成一列在公路上行進,因為下雪的緣故,車速提升不上去。
第一輛車上坐著埃爾文。和兩年前比起來,他顯得老了許多。
迅速衰老是因為自從布魯姆死了以後,做什麼事都不順心。一開始和坎貝爾斗得頭暈眼花,等到坎貝爾去了施泰因之後,他開始為派系內部的紛爭煩惱。
但和昨天比起來,之前的麻煩全都算不得什麼。
說實話,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幾年前只能和他的孫子一爭長短的小家伙, 現在居然壓得他喘不過氣。
昨天他原本想要給那個小子一個下馬威,原本他猜測那個小子對他的通知, 最壞的可能就是置之不理,沒有想到那家伙居然甩個耳光過來。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他提議這麼做的時候,坎貝爾只是嘴上支持,卻不肯和他聯名簽署這份通知,卡隆更是直接棄權,宣稱此事與他無關,顯然這兩個家伙都已經預料到那個小子的反應。
更令他憤怒的是,他事後找人聯絡帕金頓,想確認帕金頓高層是否將帕金頓駐軍的指揮權交給利奇,結果回答是肯定的。
他當然明白這意味什麼。
顯然帕金頓高層已經承認獨立軍是蒙斯托克殘余武裝力量的代表,原本由他和坎貝爾領導的抵抗軍已經被舍棄了。
知道這件事之後,他連忙向認識的幾個有影響力的人物求援,結果對方居然警告他,別拉他們下水。
如果那些人很委婉地拒絕他,他或許還會另外想些辦法,但如此明確無誤的拒絕、如此激烈的言辭,並且帶著明顯想和他劃清界限的味道,不由得他不好生思考一下。
求助無緣,而且實力對比上自己也處於絕對弱勢,埃爾文就算再不願意低頭也已經做不到了。
前往施泰因的不可能只有埃爾文一個人,坎貝爾和卡隆也在,不過他們都在第二輛車里。
一路上兩個人倒是有說有笑的。
卡隆的心情確實不錯,除了感覺有點窩囊,現在的地位居然是靠女兒得來的,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想法。
在蒙斯托克僅有的幾個高階騎士里,他本來就是被邊緣化的一個人。博斯羅瓦身為統帥,自然用不著多說;埃爾文身為博斯羅瓦的副手,以前一直是第二交椅;布魯姆和坎貝爾雖然不受歡迎,卻組建了青年軍。只有他地位最低,只是一個兵團長,還是副職。現在他至少管理騎士學院這一塊,雖然沒有實權,地位卻很高。
和卡隆比起來,坎貝爾的心情談不上好。
自從布魯姆死了之後,青年軍徹底分裂,海格特等於獨立門戶,另外有一部分人跑到埃爾文那邊去了。他手底下雖然有一些人,大多是後來發展進來的成員:他們年紀太輕,實力算不上很強,而且凝聚力遠遠比不上最初的幾批。
本來他還在琢磨挑唆埃爾文和利奇斗爭,他偷偷經營自己的派系,沒想到利奇的來勢如此凶猛,已經到了根本用不著以正眼看他們的地步。
雖然心里失落,坎貝爾倒是沒有埃爾文那些煩惱。他和利奇沒有正面衝突過,當初還幫過利奇不小的忙,再加上他是青年軍的創始人,而利奇的最大合作者海格特是青年軍出身,手底下的人馬也大多和青年軍有關,憑這個關系,在將來的高層中仍舊會有他的位置。
中午時分,幾輛車終於抵達施泰因。
此刻的施泰因比起昨天更多了幾分節日氣氛。
昨天晚上利奇隨口一句話,阿麗亞娜立刻連夜調來大批物資,大清早就開始妝點起來。那些原本用碎布條和舊報紙扎成的彩帶全都換成真正的彩帶,主要街道上更是掛上不少裝飾品。除此之外,還從帕金頓駐軍的軍需品倉庫借出大量食 物,發放給這里的居民。
現在的利奇有權有勢,手里有錢有物資,已經不是當初那番捉襟見肘的景象。
多虧阿麗亞娜和胖子查理他們管理的商行。
當初建立商行是為了安置一批人,順便為戰後做些准備,沒想到用智腦里遺留的物資配送方案簡化後組建起來的商行,遠比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需部門效率都要高得多。
同盟高層本來只是扔出幾塊沒什麼肉的骨肉給商行,後來發現商行的效率更高、速度更快、費用更省,便把越來越多的生意扔過來,商行經營的范圍也越來越廣。不知不覺中,這個組建沒有多久的商行已經變成一個龐然大物。
看著一夜之間大變樣的施泰因,埃爾文和坎貝爾心里頗不是滋味。他們突然感覺,原本想給利奇一個下馬威的念頭實在太不切實際。不知道什麼時候,兩邊的實力已經完全拉開。
開會的地點在騎士總部。
此刻騎士總部會議廳里的圓形會議桌前,已經坐著利奇、羅拉莉絲、嘉利、 翠絲麗、阿羅多和海格特。
海格特同樣也是被一架飛翼接來,不過他到的比利奇晚。
這幾個人里,羅拉莉絲和翠絲麗分別是帕金頓和奧摩爾的代表,此刻在施泰因的四萬帕金頓騎士都歸羅拉莉絲統帥。
以往沒有帕金頓的軍隊參戰,羅拉莉絲的地位雖高,卻和其他各國的部隊互不統屬,但是這次不同。
駐守這里的帕金頓部隊的指揮官只是一個伯爵,以往連謹見羅拉莉絲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仍舊讓那個伯爵擔任指揮官,而羅拉莉絲身為利奇的保鏢,地位顯然在那個伯爵之下。這對於等級森嚴的帕金頓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所以把四萬人馬暫時歸到羅拉莉絲的名下變成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雖然和埃爾文不對頭,看到他進來,利奇卻不會失了禮數。他站起來朝埃爾文打個招呼。
埃爾文當然也要還禮。利奇擁有的最高身分是西线總指揮,整個聯合指揮部里只有七、八個人的地位與之相當。當初莉娜的父親博斯羅瓦沒有達到這種地位,更別說埃爾文;他千方百計想當上蒙斯托克抵抗軍總指揮,這個頭銜差利奇的頭銜有十萬八千里遠,如果談論地位的話,他現在只能仰望利奇。
剛一抬頭,埃爾文的臉色大變。
臉色同樣為之一變的還有跟在埃爾文身後的坎貝爾和卡隆。
“輝煌?不……准輝煌……這……這怎麼可能?”
埃爾文的腦子一片空白。
誰都知道利奇的修練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但是五年時間,從一個騎士血脈剛覺醒的後天覺醒者修練到准輝煌的境界,實在太讓人難以想象。
除了震驚,埃爾文的心中更多的是絕望。
在蒙斯托克,准輝煌騎士已經有足夠的資格踏足權力的巔峰。這個等級的騎士里只有卡隆一個人被壓在底下,其他人至少能得到一個指揮官的位置。
更何況以利奇的修練速度,晉升天階也就三年五載的事,到了那個時候,他和坎貝爾就算連手也壓制不了。
“剛剛晉升不久,根基還不是很穩,不能和你們幾位相比。”
利奇顯得謙虛,這是他從大叔那里學來的。
以前實力比較弱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所以他顯得挺高調;但現在他有實力了,可以適當低調一些。
“人全都到齊了,我們開會吧?”
利奇雖然決定低調,但是他不打算放棄會議的掌控權。
埃爾文在來的路上原本想稍微爭一爭,至少要表示他的不滿,但此刻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開會之前,我首先要對各位說一聲抱歉。我要宣布的是已經被聯合指揮部認可的反攻計劃,為了確保不會泄密,聽完計劃之後,各位必須逗留到計劃開始之後。”
利奇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除了羅拉莉絲之外,其他人都被震得不輕。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嘉利:“反攻將會在最近這幾天開始?反攻的主力不是借來的德雷達瓦軍隊,也不是獨立軍,而是駐扎在施泰因的帕金頓軍隊?”
嘉利會做出這種判斷是因為她仔細研究過西线剛經歷的反攻戰。那場反攻戰能打得如此順利,靠的就是出其不意。利用大型飛翼突然將數萬騎士直接運到聯盟西线各國的腹地,攻擊那些交通樞紐。
利奇沒有回答,而是用目光掃視埃爾文和坎貝爾;他想要確認這兩位的想法。
“需要我待多久都行。”
坎貝爾已經認清現實。
“我也是。”
卡隆根本用不著遲疑,他本來就站在利奇這邊。
埃爾文同樣也點頭,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退出。
“根據現有的情報,瓦雷丁的大部分軍隊已經抽調往東线,他們在蒙斯托克的占領軍只有不到十萬。這十萬軍隊里有三萬駐守在裴內斯,另外有五萬分別駐守在和裴內斯鄰近的幾座城市里。剩下的兩萬軍隊分散在蒙斯托克全境,很多城市只有一個中隊……”
利奇一邊說,一邊看著眾人的反應。
很快他知道,這些情報對於埃爾文和坎貝爾來說沒有什麼特別,顯然他們早就知道這些。
這意味著他們手里都有自己的情報網。
又或許是當初投降瓦雷丁的人里,有人已經開始和他們聯絡了。
“如果我們進攻的話,這些城市肯定會被夷為平地。別的城市可以不管,裴內斯是蒙斯托克的首都,應該盡可能保全。”
利奇再次注意眾人的反應。
在場的蒙斯托克人里,除了他這個後天覺醒者,其他人都是從小在裴內斯長大,在騎士學院一直待到十二歲;裴內斯是他們最熟悉的城市。
這其中又以埃爾文對裴內斯的感情最深,他的家族就在裴內斯。
所以利奇看到只要是蒙斯托克人全都點頭。
“根據剛剛傳來的情報,敵方在占領區總共有四個輝煌級的騎士,其中的三個在裴內斯,剩下的那個大多數時間都在歌舒亞。不過新年之後,一般會召開一次例行會議,以便制定整年的安排。到了那個時候,此人也會前往裴內斯。只要把他們干掉,失去高階武力支持,瓦雷丁在蒙斯托克的十萬大軍可能會瞬間崩潰。”
說實話,之前的幾天,利奇研究瓦雷丁在蒙斯托克駐軍的情況,結果讓他感覺到異常無趣。
經歷過七個駕駭靈甲天階騎士的追殺,也經歷過被十個天階騎士和一個聖級強者圍困,現在的他對於區區四個輝煌騎士是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再轉過頭來想一想,開戰之前的蒙斯托克只有五個輝煌級的騎士,其中坎貝爾和卡隆還只是准輝煌。
瓦雷丁還拼死拚活,用了足足兩年時間才拿下蒙斯托克。
兩邊實在太差勁了些。
利奇感慨萬千,周圍的人則互相觀望。大部分人都明白,這次行動可能沒有他們的事。
在座的人里,輝煌級的騎士有埃爾文、坎貝爾、卡隆和利奇四個,實力已經和那邊相當,更別說還有羅拉莉絲這個聖級強者。
不過大家都猜測羅拉莉絲不會出手,要不然就壞規矩了。
就算她不出手,從德雷達瓦借來的人里還有哈桑和另外兩個輝煌騎士。帕金頓在施泰因的駐軍也有四個輝煌騎士。
大家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整整一個小隊的高階騎士。蒙斯托克什麼時候有過如此豪華的組合?
“我參加這次行動。”
埃爾文舉起右手,這次他的表現倒是不錯。
這里面多多少少也和他確實希望能保住裴內斯有關。誰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被夷成一片廢墟。
“我也是。”
坎貝爾也說道。
“算上我一個。”
卡隆最後一個表態。
“這一次不只是我們幾個人,兩大帝國和卡佩奇都打算支持我們。明天天亮之前還會有四十幾位輝煌級的騎士到達這里;此外,還有一批特殊戰甲秘密運到這里。”
利奇稍微泄漏一些底。不過有些事他不打算說出來。
帕金頓、奧摩爾和卡佩奇會這樣慷慨,主要的原因是:這次行動被當成未來戰爭方式的預演。
雖然新型靈甲還沒有制造出來,但是主要難關已經攻克,出樣機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做什麼事都講究未雨綢繆,在新型靈甲沒有出來之前,帕金頓、奧摩爾卡佩奇都想找機會驗證這種全新戰法。
顯然西线戰場不是合適選擇,首先是那里將會被羅索托人接管,三個國家都有意對羅索托帝國保守秘密。
西线不行,他們的目光轉回東线。
當初蒙斯托克和瓦雷丁被當成是新武器和新戰術的試驗場,現在再次啟用這片試驗場也算有始有終。
再說,新型靈甲和新的戰法原本就是利奇搞出來的東西,由他主持這次試驗肯定最為合適。
對於利奇而言,能夠從同盟借來這麼多尖端武力,他當然非常高興。
至於那批戰甲原本是為了之前的行動准備,當初他猜到聯合指揮部高層打算將赤手空拳的荒漠聯軍投送到聯盟西线各國後方,所以他在“仙女龍4”的基礎上改造出一種變異戰甲。
這種戰甲的機體機構和“仙女龍”差不多,只是為了減輕重量,采用一種高強度輕質合金,還用了大量的減重設計,一下子把重量減到只有“仙女龍4”三分之一的程度。
可惜的是,這樣一改之後,造價變得異常高昂,別說德雷達瓦人用不起,就算帕金頓聖國也沒能力大規模配備。
不過小規模制造還是可行的。當初只制了一百部,為了這次的行動,其中的一半被拿出來。
他還有一件事沒說。這次運載他們突襲裴內斯的是剛設計出來的反重力運輸車。
那是研究中心剛剛研發出來的一項成果。將反重力系統和飛行技術相結合, 制造出一種在離地面二十公尺高度飛行的巨型飛行器。
同盟高層選擇突襲裴內斯也是有原因的。
裴內斯非常靠近北方,當初亞爾諾逃跑時是傍晚時分出城,中間還繞了一些路,第二天天亮時已經快要到達北方邊境,可見裴內斯離邊境有多麼近。
地理位置決定它非常容易遭遇突襲,即便突襲失敗,突襲部隊撤回來也容易。
瓦雷丁人將重兵投入在這個地理位置不合適的城市完全是無奈之舉。畢竟這是蒙斯托克都。
利奇有時確實懷疑,當年開國者將首都設在裴內斯是不是考慮到有朝一日首都會淪陷,故意給侵略者制造一些麻煩。
會議進行得異常順利。
本來有可能搗亂的埃爾文現在已經不是威脅,剩下的坎貝爾打著漁翁得利的主意他當然不會主動跳出來。
再說,兩個老頭之所以能和利奇較勁是因為他們的手里各有數萬人馬,這是他們的本錢。
但現在利奇完全擺出一副想要甩開他們自己干的模樣。
這樣一來反倒是他們慌了起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利奇確實有能力這麼做。
萬一利奇真的靠獨立軍和海格特的人馬,以及借來的帕金頓和德雷達瓦的軍隊光復蒙斯托克,到時候論功行賞就沒有他們的份。
兩個老頭原本還一心討價還價,現在卻擔心自己會被邊緣化。
會議的時間不長,為了保密,利奇沒有透露具體的作戰方案。為了這次行動,他特別准備兩台仿真系統。
有這玩意兒在,他根本不需要談論什麼作戰方案。等到所有人員全都到達之 後,在仿真系統上演練一遍,比花幾天時間反復推敲作戰計劃來得直接與清晰。
至於埃爾文和坎貝爾都希望討論的問題,比如戰後各方勢力怎麼安排?利奇根本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談論。
想在討價還價中得到更多的好處,必須先顯示自己的實力。
反攻瓦雷丁帝國是最好顯示實力的舞台,一切都等到攻克瓦雷丁首都卡斯莫利納之後再說。
半個小時之後,會議結束了。
從伯尼貝利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到這里,卻只開了半個小時的會,埃爾文和坎貝爾都感覺憋悶;更憋悶的是他們還要待在施泰因,一直待到行動開始。
突然坎貝爾靈機一動,他朝著利奇走去。
利奇正把阿羅多和哈桑介紹給海格特。兩邊都是他的朋友,而且將來也會是長期合作的盟友,他當然希望兩邊能夠關系密切。
這其實是構建屬於自己的圈子。圈子里的人互相扶持、溝通有無,就算發生爭執,解決起來也容易一些。
利奇以前不明白這些,但現在到了這個地位,他自然而然就會了。
相對而言,和純粹因為利益而構成的圈子,他這個圈子至少還帶有友情成分。海格特的性格比較灑脫,而阿羅多和哈桑這兩個德雷達瓦人性格雖然完全不同卻都是爽直之輩,所以幾個人談得投機。
坎貝爾一過來,他們立刻停下。
互相打個招呼之後,坎貝爾並沒有衝利奇而去,那樣太明顯了。他首先找的是哈桑:“我對昆塔古姆岡特流傳的刀術慕名已久,一直想找一個刀道好手切磋一下;再說,這次我們要共同行動,如果互相能夠多些了解,那是再好不過。”
這話說穿了就是想挑戰哈桑,只不過這番話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當然坎貝爾真正的意圖不是哈桑,不管勝負,他等一會兒都會再找利奇切磋一番。
“好啊!”
哈桑立刻答應,他的蒙斯托克語是剛剛學的,顯得異常生硬。
不只是他,旁邊的阿羅多也兩眼放光。要不是他的實力不夠,離准輝煌境界還有一段距離,恐怕他也會攪和其中。
昆塔古姆岡特荒漠里的修練之路和外面世界有很大不同,那里的人不贊成埋頭苦修;他們認為只有不停地找強者對決,實力才能越來越強,武技才會越來越精湛。
哈桑沒有看出坎貝爾的真實目的,利奇卻看出來了。
正如埃爾文和坎貝爾想的,他同樣打算在武力方面震懾這兩個家伙。
“我也有些手癢,干脆我們來一場混戰,怎麼樣?”
利奇隨口問道。
所有的騎士總部都差不多,都是類似城堡的構造,正中央大多會有一塊空地,可以用來操練或對決。
利奇和哈桑臨時換了一身衣服。他們原本都穿著戰斗服,對決的話對其他人顯得有些不太公平。
四個人各站在空地一角。利奇手握一對彎刀,哈桑用的也是彎刀,不過只有一把,兩個人看起來像是一伙的。坎貝爾個子矮小,但是出人預料,他使一把兩公尺長的長柄雙刃戰斧。相對而言,埃爾文顯得傳統多了,他的武器是雙手大劍。
“我來討教一下昆塔古姆岡特的刀法。”
坎貝爾一邊說著,一邊朝哈桑衝去,靠近到十幾公尺的距離,他的大斧橫著朝哈桑掃去。
這是老頭狡搰之處,他選定哈桑為對手,等於把利奇留給埃爾文。
實際上論境界的話,他和利奇交手更合適,因為他們都是准輝煌級的人物而埃爾文和哈桑卻是真正的輝煌騎士。
只聽到一陣金屬摩擦聲劃破天際,哈桑的刀和坎貝爾的大斧交聲在一起。一招之間,兩把兵刃連續交擊十幾下。
兩個人的出手都很快。
坎貝爾用的雖然是重武器,走的卻是詭異快疾的路子。他的斧被稱為“鬼斧” 除了他本人之外,沒人能知道他的斧頭下一刻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哈桑的刀法則是一派老辣沉穩的風格,他的刀法和當年博斯羅瓦化繁為簡、 古朴大拙的劍法有幾分相似,都是將無窮變化藏於平淡無奇的一擊之中。
只是片刻間,兩個人的高下清清楚楚顯露出來。坎貝爾明顯遜色一籌,一開始時他的前後左右都是一條條似虛似幻的斧影,但漸漸地他的出手變得慢了下來,而且中路已經搶不進去,所有的斧影都被逼在外圍。
一看到這種情形,埃爾文不得不出手。他單手提著那柄雙手大劍,手腕微微一振頓時劍光一展,這柄大劍如同一條靈動巨憐,朝著正在交戰中的兩個人卷去。
埃爾文的劍法又是另一種風格。他的劍看起來似乎緩慢至極,但是等回過神來,劍光已經到了眼前,想要格檔又會發現劍光如同面團,毫不著力。
哈桑一開始沒有注意,等到他連續幾刀劈砍在埃爾文的大劍上,他突然感覺手中的刀像是點在膠水里,有些活動不開。
他連忙抽刀急閃,身體連退出七、八公尺。
輝煌騎士只要稍一交手就可以知道各自的分量。哈桑立刻感覺出來,埃爾文的實力在他之上,而且這路劍法也不一般,至少是絕學中的上品。
昆塔古姆岡特荒漠中的武學體系和外面的體系完全不同他們不太講究刀法都是相同的,只是因人而異演化出各種變化。
哈桑沒有急著和埃爾文交手,他在琢磨怎麼破埃爾文的這一招。
這同樣也是昆塔古姆岡特荒漠武學體系的特點。他如果能破這路劍法,從今以後類似的劍法對他沒有任何作用,而且他的武技也會更進一層。
這也是大長老米哈伊恩希望他們能出去走走、多找人交手的原因。
三個人正糾纏在一起,突然他們同時感覺一陣寒意襲來,緊接著一抹暗淡青影朝他們掠來。
哈桑第一個做出反應,他再次側身疾閃。
對於利奇的出手,他挺熟悉,只不過利奇這次出手,速度之快和受傷之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坎貝爾和埃爾文的反應也不算慢,一個將大斧檔在身前,另外一個振動手里 的大劍,劍光瞬間化為蕩開的波光,將身體正前方完全籠罩起來。
三樓暗淡青影瞬間飛至,緊貼著三個人的身體滑過去;利奇原本就沒有對准人出手。
不過警告之後,他再也不客氣了。他的雙手交叉斬出,月牙形刀刃上流光亂閃,每一刀斬出都有青影晃動。
這一次,利奇沒有刻意追求出刀無形無際,但是劈出的光輪飛得太快,超過人眼能夠捕捉的范圍,只能看到一片青影,除此之外就是空氣被擾動之後微微的扭曲。
要不是他的實力還不夠,斗氣只是凝實,做不到如同金屬般堅韌、鋒刃般銳利。手里也沒有那部外號“大門”的殘破神甲,說不定他可以像老伯一刀斬破空間。
雖然沒有那樣的威勢,用來對付眼前這三個人卻已足夠。
此刻的埃爾文、坎貝爾和哈桑只能拼命展開他們的“域”盡可能地將利奇的攻擊偏轉,實在不行的話就只有用兵刃格擋。
相對而言,實力最差的坎貝爾防守時倒是挺占便宜,他的巨斧如同一面盾牌, 重重斧影將身體護住;最無奈的是哈桑,昆塔古姆岡特的武技講究的是一往無前、攻擊強悍,但防守就有些差勁了。
埃爾文和坎貝爾全都是老牌輝煌騎士,兩個人都領悟屬於自己的勢。
勢是招式的凝練。招式是死的,勢是活的,一旦領悟出屬於自己的勢,攻防之間很少有破綻。
哈桑不會這一套,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武技本來就沒有固定招式,自然也凝練不出勢。這是他們最大的弱點,所以他被利奇這一輪快攻打得手忙腳亂。
利奇同樣也沒有領悟勢,武技本來就是他最大弱點。他有“鏡·反射”、“金絲繭”這兩種超強防御技,有“光輪斬”、“無空劍”這種殺招,再加上“御風”、“幻影分身”的絕世身法,同級戰斗中他可以占據上風,甚至還可以和高一級的人交手。
如果這些都不行,說明對手實力太強,他肯定會考慮逃跑,所以一直以來他沒有機會用武技和人周旋。
此刻也是一樣,“光輪斬”超快的出手速度和連續攻擊速度,足以讓他以一敵三。武技是將戰技靈活運用的技巧,但當戰技高下相差很遠時,武技的用處也就不大了。
對面那三個人全都清楚這一點。
“好了,別打了。”
埃爾文大喝一聲,身體向後滑開十幾公尺遠。
另外兩個人也連忙跟著停止。
埃爾文剛一開口,利奇就停手了。對他來說,目的已經達到。
看著雙手特刀交叉於胸前的利奇,埃爾文和坎貝爾心中全都充滿苦澀。他們當然知道剛才打得他們沒有還手余力的是什麼,那是十七神技之中最擅長混戰的 “光輪斬”“你的‘光輪斬’好像比記載中的要快得多。”
埃爾文家族收藏的典籍里, 有關於“光輪斬”的描述提到,天階騎士可以看到發出的光輪,輝煌騎士則可以看到一道急速射來的光弧。
利奇不會告訴這個人所有秘密都在他的刀上,他隨手收刀入鞘,然後說道:“屬於自己的武技才最為合適,所以我把‘光輪斬’改了一下,減弱威力,卻追求速度。”
這個解釋讓對面兩個人默然無語。如果是別人,他們絕對不相信,但是說這話的是利奇,他們不能不信。
“鏡·反射”、“御風”、“神王功”、“金絲繭”都是利奇的傑作,他前前後後所學的功法,最後都被徹底改頭換面;“光輪斬”被改成這樣,改動還不大。
“可惜了,‘光輪斬’的威力本來就不大,經過這一改,威力似乎更小了。用在輝煌級的戰斗中或許還有點用處,等到你晉升天階時,這招恐怕就沒什麼用了。”
埃爾文這次倒是難得好心。
“到時候再繼續改進也就是了,不過我覺得或許夠了,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一旦沒有戰爭,武技再強也沒什麼用處,我從來沒有想過爭奪劍聖的頭銜,那太累了。”
利奇確實有這種想法,這或許是他和其他騎士差別最大的地方。
不過有一件事他肯定會去做,那就是修練到聖級。
蒙斯托克還沒有出過一個聖級。
騎士的世界就這麼簡單,一場戰斗有時可以決定一切。
眾人各自散去之後,埃爾文跑去研究那兩套仿真系統。因為以前和利奇的關系有些惡劣,所以他一直沒有機會接觸這種被列為頂級機密的機器,這次有機會,他當然要看個夠。
他現在終於看清現實,對於騎士來說,實力才是至關重要的。
老頭已經決定他和他的派系暫時蟄伏,轉而把目光投向下一代。
他們的手里有著其他派系無法比擬的優勢:高級、頂級功法全都不缺,只要肯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再加上嚴厲督促,頂多十年時間就可以看見成果。
一想到這些,埃爾文甚至感覺這或許是個契機。
所以他現在關心的反倒是仿真系統、新式戰甲之類的東西。
坎貝爾的選擇卻不同。他找上海格特。他和海格特的關系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青年軍剛組建的那段時間,那時的他確實一點沒有私心,所以青年軍的成員包括海格特在內都很愛戴他。
現在雖然已經恢復不了過去那種關系,但是他敢保證,海格特不會排斥他。
想要找海格特很容易。
為了保密,剛才開過會的人全都被安排在騎士總部頂樓,這里暫時和外界完全隔絕,連窗戶都徹底封閉起。
對於這種安排,大家不感到驚討。
坎貝爾和海格特找了一個緊靠馬路的窗口邊坐下。
一開始,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著窗外景色。
和伯尼貝利死氣沉沉的感覺完全不同,施泰因顯得頗有生氣。
施泰因的房子都比騎士總部低矮得多,從窗口可以看到遠處的住宅區。
仍舊是地籠式的房子,前面一排房子的屋頂就是後面一排房子的院子。當初鋪下去的土,現在上面已經長出茂密植物,即便在冬天也仍舊能看到冬青樹之類 的耐寒植物挺立在雪堆。
在冬青樹叢之中,一家家人都忙著為過節做准備。
蒙斯托克人有守歲傳統,戰爭爆發之前都是在自家大廳里等候新年到來。現在那些地籠式的房子實在太狹小了,所以大家只能跑到院子里。
“以前我沒有注意過這些普通人,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看到這些之後,我知道,我和埃爾文已經徹底輸了。”
坎貝爾說的是心里話,只不過他認輸不是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是因為剛才那場對決。
他現在這樣說,其實也希望海格特和利奇閒聊時提起這件事。
“那個家伙出身於他們之中,自然最明白他們需要什麼。”
海格特現在有些羨慕利奇的後天覺醒者身分。
他的感慨和坎貝爾不同。
海格特是真正對利奇佩服得無話可說。
他覺得,利奇就算沒有如此強悍的武力也能強硬壓制住埃爾文和坎貝爾,因為這個家伙已經控制住幾百萬流亡者。這幾百萬人吃喝穿用全都是利奇手下的女人在維持。
手里有兵,又掌握“民意”其他人哪里還有資格和利奇較勁?
海格特以為坎貝爾現在也看透這一點。
“你和西爾維姬什麼時候結婚?”
坎貝爾似乎對海格特的事挺關心。
這話問得海格特心里一驚。他連忙含糊地答道:“等到仗打完了,反正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再等一、兩年也沒什麼關系。”
“一、兩年?差不多吧。”
坎貝爾不知道海格特已經心生警戒,他就事論事地覺得這個回答和他估計的差不多。
戰爭打到現在這個程度,聯盟基本上已經回天之力,但想把聯盟徹底打倒還 要一到兩年的時間。
“不過,這場仗對我們來說,很快就要結束了。”
坎貝爾確實敢說這話。現在的瓦雷丁已經不是當初的瓦雷丁,除了駐扎在裴內斯的三萬人馬是真正的瓦雷丁人,另外七萬人馬都是瓦雷丁帝國不知從哪里拉來的雜牌軍隊。
當初進攻蒙斯托克的精銳部隊,在過去兩年里差不多消耗在東线戰場上。
可以說,現在的瓦雷丁帝國已經是一個空殼,用手指一戳就會立刻倒下。
以利奇手里的兵力,如果全力推進的話,頂多一個星期就可以將蒙斯托克重新奪回來。之後就是進攻瓦雷丁本土。
“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讓我們早些回復元氣。不過,這邊戰事結束之後,我會前往其他戰线。”
海格特等於向坎貝爾泄底。
在中线作戰過的他,眼光早已不再局限於蒙斯托克這片狹小天空。
和利奇有著相同感觸,蒙斯托克和瓦雷丁之間長達兩年的戰爭,現在看來顯得有些可笑。
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是他也擔心,自己前腳出門,後腳別人就來占他的地盤。
海格特不擔心其他人,他唯一擔心的是埃爾文的那群手下。
有西爾維姬,他對於施泰因和伯尼貝利的情況了如指掌,他知道埃爾文已經快掌控不住他的派系。
原因其實很簡單。自從布魯姆死了之後,埃爾文再也沒有地方籌措物資,而他手底下的那幫人可以說是積在一起的渣滓,但凡有點骨氣的人都不願意待在那里。埃爾文的親孫子格洛德就和一群同齡人前往奧摩爾前线。剩下的這些渣滓做別的事不行,內斗起來倒是一個比一個擅長,也算是繼承埃爾文的風格。
“你還是早點和西爾維姬結婚。”
坎貝爾這樣說等於告訴海格特,他不打算幫海格特看地盤。
暫時代管別人的地盤看似不錯,但是替別人代管地盤,最後遲早要歸還,到了那個時候,他手底下肯定會有人反對。
坎貝爾對自己的事非常清楚。他當初也和埃爾文犯了同樣錯誤,為了擴張勢力,一下子收了太多人進來,弄得手下良莠不齊,凝聚力遠不如以前的青年軍。
“老元帥。”
衝著坎貝爾的這番話,海格特覺得過往的長官還沒有徹底迷失自我,有些話他憋了很久:“我覺得當初青年軍剛組建的時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以前的青年軍多好啊。”
坎貝爾也感覺一絲傷感,他並非沒有這樣的感覺。說到底,青年軍是他和布魯姆一手組建的,青年軍略帶激進的章程其實出自他之手,布魯姆不喜歡那種風格。所以論起對青年軍的感情,他其實更深。
“把你的人清理一下吧,我雖然已經自立門戶,但是我從來沒有說過退出青年軍,我的手下也有一大批青年軍成員,他們也沒有說過自己不再是青年軍的一分子。”
海格特拋出了橄欖枝。
他在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這個選擇。
布魯姆一死,海格特已經看出來將來的蒙斯托克是利奇的天下,沒有任何一支勢力能和獨立軍相抗衡。
按照利奇設想的軍分區制度劃分勢力范圍,獨立軍肯定會占據大半地盤,剩下的就是其他幾家瓜分。
有一點非常明確:埃爾文的派系已經徹底廢了,剩下的是他和坎貝爾。與其爭奪有限資源,還不如合並在一起,好好經營這塊地盤。
海格特不介意讓坎貝爾的地位在他上面,畢竟是老長官了;再說他的勢力雖大,卻有一個致命缺點:等級太低。
他本人只是王牌騎士,整個軍團里實力最強的只有榮譽級,他本來就在為此煩惱。如果和坎貝爾合並,問題就解決了。
同樣海格特也不擔心他手下的人會造反。摩撒賴也是青年軍成員,克勞德雖然不屬於青年軍,但他的資歷畢竟淺,而且對現狀也頗為滿足,至於再下面一級的軍官大多是青年軍成員。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坎貝爾手下那些不安分的人物。
海格特的提議已經說得很清楚,坎貝爾不可能聽不明白,他的心頭頓時一動。
他也看出這個提議的好處。
“現在的青年軍確實應該整頓一下。”
坎貝爾點頭,他接受海格特的提議。
如果在一年前,他或許還會有所猶豫,但是現在有了埃爾文這個反面榜樣,他早已感覺到人多未必會有發言權。
突然坎貝爾笑了起來,他看向左右,然後湊到海格特耳邊輕聲說道:“恐怕我一動手,埃爾文也會采取同樣動作。”
“不會吧?他也要把不聽話的人踢出陣營?”
海格特有些難以置信。
“以前拉攏那麼多人是為了爭奪發言權,現在發現那些人都是包袱,而且很難控制,埃爾文當然要另外考慮。別忘了他的兒子和孫子都在中线打仗,幾年來也積累不少戰功。”
說到這里,坎貝爾猛地捶了一下大腿,神情看來有些憤怒又有些無奈,好半天才從牙縫迸出一句話來:“這頭老狐狸,當初我和布魯姆全都被他耍了。”
此刻的他才猛然發現,埃爾文根本就是玩兩面策略。一邊隨意拉人壯大勢力,和他們玩弄權術,一邊卻把兒子、孫子全都送往奧摩爾前线。
他剛才仔細一算,蒙斯托克原來豪門世家的成員,那些真正血統純正的後輩一個都不在伯尼貝利,而且三年下來,這些人在奧摩爾前线都干得不錯。
被坎貝爾一提醒,海格特也恍然大悟,兩個人面面相觀。 他們原本對埃爾文有些看不起,只感覺此人自私守舊、貪楚迂腐,根本是一個小丑角色,以前之所以能成為第二把交椅完全是因為他的身分,以及蒙斯托克的體制造成。
但此刻他們如同醒醐灌頂,終於明白那些豪門世家能在蒙斯托克屹立七個世紀之久,肯定有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