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6章 妹妹,最好不要騙我(39)
無望仙尊死了。
萬和宗神一般的無望仙尊死了。
那在仙魔之戰中尚且游刃有余,全身而退的男人,竟然死了。
整個萬和宗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而在叁天後,又爆發了極大的悲慟。
整個萬和宗隨處可見哭腫眼睛的弟子,飄蕩在空氣中的哭泣聲,招魂鈴的聲音不絕於耳。
——
十一峰上神二仙尊已經叁日未出洞府了。
此時春曉並不在十一峰,她頹然地坐在無望峰,身後是一棵被連根砍斷的霞樹。
遮天蔽日隱隱綽綽的霞樹轟然倒地,靈織鳥在其中悲戚地鳴叫著。
昔日連綿了半個山峰的霞樹,迅速枯萎,如今只余下殘枝枯葉。
這是沉尚絕七百年前為她種下的樹,而如今,也是她親手砍倒的。
春曉臉上一滴淚水竟然都流不出來。
仿佛干涸的泉眼,她看著自己的手掌。
她辜負了沉尚絕的信任,他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她,而她轉身便下了殺手。
那是她的親哥哥,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那是將她看得比自己生命珍重一萬倍的男人。
可是春曉還是做了,這是她的宿命,也是沉尚絕身為無望仙尊的宿命,這是世界定下的劇情线。
她終究不是那個與哥哥相依為命的沉春曉,她是春曉,一個不需要感情的任務者。
“呵呵。”春曉徒然地笑了,苦苦地捂住了臉。
沉尚絕終究還是擺了她一道。
或許在他告訴她那個秘密時,便已經猜到了她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可是他還是那樣飛蛾撲火一樣將殺死他的刀送到她的手里。
春曉沒有辦法理解他的行為,明明他的占有欲是那樣強烈,為何還會拼死要試探她的心意,為何還要自不量力地和她的任務比較,難道瞞著她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如今霞樹砍斷了,他確實是死了,可是那具肉身也跟著毀了,男主莫侯也跟著死了。
男女主橫死,這個世界玩完了。
春曉看著系統消息,覺得無比諷刺。
【發現重生者,人物角色沉尚絕。潛藏方式:潛藏記憶,隨著境界提升逐步解封。
建議解決方式:直接抹殺。】
春曉不知道沉尚絕是從哪個時間线里重生來到這個世界的,不知道這個沉尚絕重生前經歷了什麼……
她想起了沉尚絕叁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整整燒了一個月,村里人都說腦子肯定燒傻了,可是他醒來後,卻和沒事人一般。
春曉素手握住玉色長劍的劍刃,鮮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真是個蠢男人。
看著精明不可一世,其實笨得要死,重蹈覆轍有意思?
重生者,不是應該憑借預知,擺平一切未來的危機,殺死阻攔他的異數,站在世界頂峰嗎?
偏偏他最窩囊,一直死在妹妹手里。
枯坐了叁個月。
春曉揉了揉臉,抽起長劍,便要抹了脖子。
突然遠處奔來一道急急的聲音——
“神二仙尊,找了你許久,原來您竟藏在這里!魔界率軍打過來了,您快些幫忙去前线援助吧!……咦?這霞樹竟是萎敗了,想不到草木竟是這般通人情,無望尊上去了,這株他親手植下的大樹,也跟著去了。”
那小弟子停下腳步,觸景生情,便抹起淚花。
春曉猛地站起身,“魔界?魔界怎會……領軍的是誰?”
莫侯不是已經跟著哥哥的肉身毀了……
小弟子抽噎著道:“是那魔界的魔主,九百多年未現世,如今現身,第一件事竟就是來攻我修真界。”
春曉腳軟了軟,什麼情況。
小弟子繼續道:“魔軍來勢洶洶,我方難敵。那魔主十分猖狂,竟揚言要我們萬和宗獻上仙尊您去和親,才願平息干戈。如此放肆,若不是無望尊上不在,豈有他說話的份。”
不顧小弟子淚眼汪汪的追喊,春曉拍劍飛掠出去。
狗屁的魔主。
她心頭狂跳。
會不會……
十二萬里路大乘期的女仙尊磕磕碰碰趕了一個晝夜,終於來到邊境的兩軍陣前。
這邊無數修士嚴陣以待,劍器法寶雲集,術法縱橫,甚至春曉看到了那年哄她去修真界的不記得名姓的老頭,卻沒有心思去管那個灰頭土臉的老頭。
身下人群面色凝重,間或低聲交談,她直直御劍在雲端,看向對面。
雲那頭是黑氣衝天的魔界魔君,而在魔氣最為濃郁,散發著驚人威壓和可怖氣息的那處,忽然風起雲涌,黑暗的魔氣像是遮天蔽日一般卷動。
春曉捉劍的手微微顫抖。
那衝天的魔界黑暗中,忽然有道強橫的力量撥開了黑暗,緩緩走出一人。
於萬千丑惡猙獰的魔軍中,緩緩行出,如撥開翠山橫枝,一身黑袍冷峻的男人垂眸走出,金冠玉帶,絲毫沒有魔族的丑陋,反而俊美得令人屏息。
而令人屏息地不止那份恍然欲仙的俊美,更是因為……那竟然,是與萬和宗叁月前逝去的無望仙尊,同樣的容貌,不差分毫。
那男人立於兩軍陣前,眉眼冷絕,微微抬右手,指尖金芒微落。
“是我。春曉兒。”
春曉陡然失力,從雲端直直墜落。
……
那腳下玉色劍迅疾的回轉,將她接住,她癱軟在半空中,眼眸里倒映著那方的男人。
身下的修士們爆發了潮水般的議論,顯然被魔主的樣貌驚住了。
叁個月前萬和宗無望仙尊無故暴斃,屍骨無存,現如今魔界這個魔主現世,竟明晃晃頂著一張與那聲名赫赫的無望仙尊一般的臉孔!
春曉的腦海一片空白。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七百年前的大殿,沉尚絕接住她瀕死的身體,字字清晰“春曉,你騙我。”
,那夜他在她耳邊繾綣地送上殺了他的利刃,而如今,卻以魔軀現世……
修真界與魔界交際處是一片天雲翻涌的無垠荒原,萬里貧瘠寸草不生,魔界的罡風裹夾著霸道的魔氣席卷到交界處,顯然分出一道風景迥異的楚河漢界。
這方天空常年陰沉,從未放晴。
而此時,卻突然間揚起了颶風,在那厚重的雲端,忽然飄下了遙遙裊裊的雪花,一場鵝毛大雪猛地落在這片大地,落在萬千修士與魔軍的頭頂,盔甲……
春曉指尖扣住身下冰涼的玉劍,看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怪雪中,立於高高雲端的男子傾覆了他的手掌,冷冷的眉目是近乎神祗般的漠然。
春曉看不到他那黑色袍角與濃黑魔氣連接處,只看到他自千里外掠過千里大雪飛了過來,那盤旋囂張的魔氣隨著他而來,張狂地一路席卷。
只是眨眼間,春曉的下頜便被那只冰涼的手掌捏住了。
“沉尚絕……”春曉突然唇瓣顫抖,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頓:“沉、尚、絕。”
一頭銀發如瀑的男人在滿天飛雪中,緩緩笑了,冷絕俊美的面孔如同浮冰漸融的湖面,沉尚絕傾身湊近了春曉的臉頰,輕聲笑了出來。
春曉的眼眶漸紅,拼命掙脫了沉尚絕鉗制住她的手,厲聲嘶吼:“沉尚絕,你誤我!”
男人的手指點在她的眼尾,擦著那道滑落的淚珠,劃下一道糜麗的紅痕,未發一言。
春曉眼睫抖動,便有淚珠源源不斷的滾落下來。
男人袍下席卷的魔氣引領著無數魔軍,下方世界已經響起了刀兵撞擊聲,無數人的哀嚎聲,鮮血的氣味直衝雲霄。
沉尚絕神情淡淡,輕聲:“春曉兒,你愛我。”
春曉咬緊了牙關:“不,你只不過利用我的愧疚之心,這不是。你設計了我,這就是你想要的?”
“春曉兒,你可知道,你殺了我四次。”
飛雪落下,沉尚絕在春曉眼里,眉目俱白,若不是深不見底的黑眸,仿若一具裹著黑袍冷冽刺骨的冰雕。
七百年前親口喂他吃了離魂丹,令他活生生被魔主剝離了魂魄奪舍,這是第一次。
叁個月前起了殺心,砍斷霞樹,徹底毀了他的肉身,這是第二次。
還有兩次。
“你可知道,我前世是怎麼死的?”
像是徹底解除了記憶的封印,如今沉尚絕全身上下都是令人不安的危險感,春曉忍住戰栗,咬住了唇。
他親昵地靠近。
“上一世,小二也喂我吃了一粒離魂丹。可惜了哥哥命大,莫侯棄去那具身敗名裂的肉身後,我復蘇了過來。當時整個修真界都相信哥哥是無辜受害的,只有我的小二不相信我呢……“
“我的小二口口聲聲列舉了哥哥的一百多條罪行,將我推出去給那莫侯頂罪,用我送你的玉劍,碾碎了哥哥的心髒。還記得那感覺嗎?哥哥的皮肉太硬了,你刺不穿,急得都要哭了,最後是我握著你的手,將劍一寸寸送入了我的胸膛。”
“哥哥將心都給你掏了出來,可是我的小二還是不相信我。”
“明明是你親手喂我吃下的離魂丹,你也明知是那莫侯霸占了哥哥的肉身,可為何你質疑的語氣卻還能那般篤定?”
“哥哥究竟是有哪點對不起你,為何要一次次背叛我?”
沉尚絕高大的身軀將春曉整個擁在了懷里。
這具魔軀似乎也有心髒,春曉能夠聽到耳邊傳來沉穩的心跳聲,幾乎與自己體內的心跳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