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319章 咱倆就是天作之合(38)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
天上開始下雪,折玉郎一大早起來收拾東西,做好陪考准備,將春曉裹得嚴嚴實實後,騎著自行車送她去縣里面考試。
縣中學的規模不大,此時擠擠攘攘地圍滿了應考的學生和知青,折玉郎精神的小臉在面色熬夜蠟黃的考生中,顯得格外美麗,精致的眉眼鼻唇,俏生生如出水芙蓉。
他喜氣洋洋地抱著春曉蹭蹭她的鼻子,夫妻倆清絕艷美的臉龐貼在一起,般配得像是畫報里的人物,人群里頻頻有視线向他們投來,在這個灰撲撲寒冷刺骨的冬日,她們如格格不入的春色。
記錄全國高考恢復第一年盛況的縣廣播台的記者,也注意到了這對獨特的考生,驚艷難以形容,只有快門閃過,永遠記下了這對男女在七七年縣中學前的相擁。
折玉郎一早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根油條兩顆雞蛋,盯著她吃完了,春曉不喜歡的蛋黃也讓她吃干淨了。
即將進入考場,春曉反倒是放松下來,反觀折玉郎緊張得大冬天額頭出了一層汗,他頻頻用手擦著,將臉頰擦得泛紅,認真地捧著春曉的臉,叮囑她:“進了考場,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筆墨。我已經給你檢查過好幾遍,你還是要再自己檢查一遍,有疑問及時舉手報告監考官。拿到試卷後,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墨印是否清晰,然後寫好自己的名字。做題的時候,遇到不會的先跳過,不要急,你都不會,旁的傻瓜蛋必定也不會做……你是最棒的,無論怎麼樣,我都在外面等你出來。”
春曉被他緊張兮兮的模樣,逗得直樂,“好啦好啦,知道啦,福寶他爹,你懂得真多。”
折玉郎也跟著笑了一下,他從前考試前,他家管家都是這樣叮囑他的,雖然覺得沒什麼用,但是現在竟然忍不住和她全都說了。
要不是顧忌這是在公眾場合,折玉郎還想要親親她。
春曉跟著人流一起進入校門,折玉郎站在送考隊伍的第一排,他用力地揮手,忽然大聲喊道:“曉曉兒,等你出來了,我們一起去國營飯店吃東坡肉!”
春曉噗嗤一下笑出聲,這個家伙,真是太知道怎麼緩解她焦慮。
第一年的高考題目不算難,都是常規題型,現在的出題老師遠沒有後世那麼為難人,只要克服了天寒地凍的考場環境,考試還是挺輕松的。
不過這只是對復習了一年多的春曉來說,對於幾年沒有碰書的知青,這些題目已經十分陌生了。
在出考場的時候,春曉聽見坐在後排的幾個知青低低的哭泣聲。
兩天的考試,折玉郎每天蹬自行車送她考試,然後蹲在學校外面,抱著一壺熱乎乎的熱姜湯,守著她出來,給她捂手。
春曉天生有些體寒,手腳涼得比天氣還要快,折玉郎給她織了好多手套襪子,晚上睡覺會將她的腳丫揣在自己的肚子上,還試圖建議春曉兒將人小體熱的折福寶當成暖手寶揣。
在高考結束後,折玉郎也不敢問她的成績,只是肉眼可見的那幾天有些緊張,並開始准備東西,收拾行李,一副要嫁妻隨妻,不管老婆考去哪都要跟著的模樣。
考完試後,春曉和折玉郎去市里面玩了叁天,逛了百貨大樓和國營商店,回來之後,給老折家每個人都帶了禮物,折老柱得到一只煙杆,李氏是一只翠色的盤發簪,叁個哥哥各一雙解放鞋,大嫂一雙上海廠的手套,二嫂一雙回力鞋,叁嫂一條燈芯絨的褂子,五個小孩每人得到一只銀色的長命鎖。
夫妻倆大方得令全家都覺得不正常,折老柱狐疑地打量折玉郎,懷疑他的錢財來源和用心。
折玉郎大方宣布,以後就要跟著老婆去陪讀了,家里的地他不種了,家具廠的工作也被他辭了。
李氏聞言,銳利的目光落在春曉身上。
春曉甜甜地喊了一聲婆婆。
折老柱抄起煙杆,追著折玉郎在院子里攆了一圈,罵他是個傻瓜蛋,工作不干了還可以留給自家兄弟,他竟然自作主張給辭了,真是蠢得冒煙。
折玉郎這頓打,挨得十分無辜,畢竟他哪里能想到,這個年代的工作,竟然是可以父傳子,代代相傳,互相贈予的。
大學錄取通知書是直接送到村里的大隊部,折玉郎聽到廣播後,親手領回家的。
他嘚瑟得捧著通知書,在村里轉了一圈,得意得就像是自己考上了。
當天晚上,老折家吃了一頓熱乎乎的全是肉的火鍋,折二少頗有普天同慶的感覺,甚至建議折老柱喊上全村人,擺上幾天流水席,慶祝一下他老婆考上了京城師范大學。
春曉在飯桌上被幾個小侄子輪著恭維,折玉郎吃醋地將他們統統趕走,當著老兩口和叁個兄嫂的面秀恩愛。
流水席還沒擺,第二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下了幾天雨雪的天難得放晴,春曉在冬天喜歡賴床,尤其是考完試之後格外放松,所以遛娃這活就交給了折玉郎,一大早折玉郎就拎著折福寶出去溜達了。
在回家的路上,折玉郎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男知青。
折玉郎懶得理元辰,抱著兒子眼風不帶閃一下,大步往自己家走。
走著走著,發現那個狗東西,怎麼和自己走得一條路。
“你要去哪?”折玉郎狠狠皺眉,這個方向只有他家了,難道他要去他家?
元辰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斯斯文文的眼鏡架在鼻梁上,唇角彎彎,聲音溫和,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耐心地回答他:“我聽聞今知青考上了京城師范大學,所以特地去祝賀她。”
折玉郎的臉黑了,他停下腳步,抱著折福寶攔在元辰前方,冷冷瞪著他。
“你祝賀別人就是這樣空手去的?”
折玉郎一天的好心情,在遇到元辰後變壞,他扭著眉頭,想著自己以後就要和春曉離開這里,索性直接說道:“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說實話,你這樣男人我見得多了。”
折玉郎扯扯唇角,冷酷地嘲諷道:“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做什麼不行,非要當小叁。我愛人考上大學關你什麼事?你知道你這樣叁番兩次插足別人夫妻,破壞別人家庭的行為叫什麼嗎?年紀輕輕,還是知識分子,不為了國家事業奮斗,一心破壞別人夫妻感情,你這叫婚姻的蛀蟲,愛情強盜,枉讀聖賢書,不知廉恥,自甘下賤!”
元辰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淡淡地看著他。
折玉郎罵得解氣,有點上頭,繼續道:“得是我脾氣好,換成旁的男人你試試看。看他們不把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扒光了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面示眾!男小叁!”
折玉郎噼里啪啦罵完了,元辰卻似乎絲毫沒有被影響。
枝頭的雪堆被風吹過,樹枝壓斷了,墜到兩人腳下,懷里折福寶傻乎乎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兩個男人在寒風中對峙。
忽然,元辰輕輕笑了一聲:“玉郎同志,你自小在村里長大,見識淺薄。也許不知道,在我們城里有個說法叫作,不被愛的才是第叁者。”
他的聲音和緩斯文,和折玉郎的怒斥截然不同,聽起來像是朗讀一般溫文,頗有理直氣壯的味道,他緩緩說:“折玉郎,你與春曉同志不合適,方方面面都不合適。她是京城人士,念過高中,如今還要去讀大學,而你只是一個小學沒有畢業的泥腿子。你的文化程度較低,也許不明白,自知之明是什麼意思,這不要緊,你只要知道,和你在一起,她的大好年華將會枯萎在這片沒有生機的土地。你沒有能力給她她想要的,你什麼也給不了她。”
(城里人:我們沒有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