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03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28)
謝岑丘今日來得很早,太陽還沒落山,這位奸夫就明晃晃地站在了她的撫春殿里,一只手背著,一只手拎著一壇酒。
春曉有點無語,“您真不怕被陸驪龍捉奸?”
殿中宮人早已退下,謝岑丘抬起下頜微微一哼,目下無塵,“管叫陸驪龍那賤人過來捉我。”
春曉噗嗤一聲笑了,小叔叔真是囂張過了頭,作為奸妃她還有的學,她道:“小叔叔乃奸夫界真豪傑,待日後你我珠胎暗結,便叫陸慈替我們養兒子好了。”
謝岑丘眼眸暗了暗,將酒放在桌子,敲了敲她的腦門,“瞎說,你我怎能有孩子。”
春曉抱著額頭,嬌嗔喊痛,“您這叫家暴了。”
謝岑丘笑了笑,“我可半分力都沒用,連只螞蟻都摁不死,謝軟軟,你這嬌弱過了頭。”
春曉放下手,翻了兩個酒杯,拔開謝岑丘帶來的酒,便有清冽醇香悠然散出,倏然縈繞鼻尖,“瞎說,小叔叔力氣可大了,在床上都要將曉曉撞壞了。”
謝岑丘白皙的臉龐微微泛紅,轉而道:“別急著飲酒,還有一樣東西帶給你的。”
春曉去看,見到謝岑丘背在身後的手伸出,繽紛參差,活潑潑的一束小野花。
“這是我在來見你的途中,見到的春花,我將它們都折了下來,湊了一捧,可好看?”
這,可太有情趣了。
謝關元從沒送過她花,頂多就是幾根發簪,還沒給她插上去,自己先面紅耳赤的。
春曉一下子坐起,伸手去摟謝岑丘的脖頸,仰面親了親他的下頜,“殷風公子未免太會討我歡心。”
謝岑丘垂眸貼了貼她的臉頰,捏捏她的鼻子,“就你膩歪,坐直了,嘗嘗我帶來的好酒。”
此間世界的權貴都好風雅,品酒賞風,吟詩作畫,瀟灑優雅,風骨清傲。
春曉被謝岑丘帶大,也有了一些此間人的雅興,喝了一點酒,作出一首歪詩,把謝岑丘逗得捧腹大笑,“撒些米在地上,雞都比你作得好。”
春曉不滿,“小叔叔真掃興。”
謝岑丘兩杯酒飲下,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只小盒子,光滑精巧的盒面,應該是犀角雕刻的,他修長的指尖將小盒推到春曉面前,道:“軟軟打開看看。”
春曉研究了一下開關,輕輕掰開,撲鼻一陣馥郁的花香,盒內一抹鮮麗極致的紅,仿若裁下天際火燒的一抹霞光,“是口脂?”
謝岑丘輕輕笑了,姿態嫻雅,撐著頭看她,“春花開得甚好,前幾日在郊外走馬,遇上不少花色,便想著采下為你做一盒口脂,試試可好看。”
春曉抿了抿被酒液染濕的唇瓣,狡黠地笑了一下,“不若,還是由小叔叔替我塗?”
謝岑丘指尖忽然縮了一下,抿了抿唇,又倏然笑了,搖了搖頭,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上一次替你塗了口脂,便將你送走了,我可怕了。”
春曉托著腮,在手中轉著這個口脂,嗅了嗅,看向他,“你真不替我塗?我記得今日應該是旋周叔叔來看我,那曉曉便要二叔叔來替我塗好了……”
謝岑丘的眉一下子皺緊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口脂,“他謝關元懂什麼口脂?別給他糟蹋。”
說著,他用指尖點上鮮紅的口脂,白皙的指腹染上一抹紅色,春曉送上唇,供他塗抹。
細細抹了幾次,抹勻之後,謝岑丘忽然俯首,含住了她的唇,輾轉輕吻,呼吸漸重。
最後咬著她的唇,竟將塗好的口脂都吃了下去,吻得她唇瓣微微紅腫,才慢慢分開。
謝岑丘撫著她眼尾的緋紅,目光看著她的唇,道:“再美的口脂,都比不過軟軟這抹顏色。”
“叩叩。”
敦敦的敲門聲傳來,二人同時轉頭看去,看到了巍然立於殿門處的謝二公子,逆著光的神色看不清,只覺得渾身氣勢凌然,令人頓生心虛。
謝岑丘皺了皺眉,收回視线,不滿道:“大家同是偷摸來此,二哥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樣,是哪門子底氣?”
謝關元面色冷冷,目光從謝岑丘身上,落到春曉身上,他道:“謝春曉,你可知道,今日當該出現在此地的,該是誰?”
春曉縮了縮脖子,舔了舔唇,眼睫亂顫,“是二叔叔。”
謝關元道:“那便讓不該出現的東西,滾出去。”
謝岑丘長嘆一聲,惋惜逝去的兄弟情誼,颯然起身,甩了甩袖子,“兄長猛於虎啊。”
謝家兩兄弟都在,春曉突然想起什麼,道:“過些日子,我打算向陸慈請假,回謝府住兩日。”
她道:“我想見見春岙,好久沒有見面,他應該很想念我。”
這個在那場浩大的飢荒年月中,與她相依相伴逃出來的小少年,一眨眼有兩年沒有見面了。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等她,不知道他有沒有長高,不知道他有沒有怪她的不告而別,不知道如今不再聰慧的小春岙,還記不記得她。
他那麼乖,又聽話,應該還在他的小院子里,搬著小凳子,每天等著小春去看他吧……
此話一出,謝家兩人竟然同時愣住。
過了好半天,春曉微微有些不安,謝關元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謝岑丘,開口道:“謝春岙走丟了。”
春曉茫然地睜開眼睛,仿佛聽不懂這句話,阿岙那麼乖,什麼叫走丟?
謝關元慢慢道:“你進宮一年後,謝春岙一直見不到你,不知感知到了什麼,瘋了一樣鬧著見你。被關在院子里後,他半夜試圖偷偷翻牆溜出府,被值夜的侍衛當做賊人打破了後腦,流了很多血,燒了七天七夜。”
“那時,殷風要去邊塞,因你入宮前便安排將謝春岙送到松洲的宅院里安置,殷風便索性將他一道帶走。前往松洲的路上,他的燒退了一些,又鬧著不肯走,要留在謝府的院子里等你,後來突然驚馬,他跟著失蹤了。”
“便,再沒有找到……”
……
謝關元的聲音仿若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春曉睜大雙眼,像是試圖用眼睛接收信息,她呆呆地扶著桌子,坐了一會,問道:“阿岙,丟了?”
我的阿岙,我最好的阿岙,唯一的,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弟弟,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
春曉踉蹌著走下榻,一旁的謝岑丘連忙伸手去扶她。
春曉轉頭死死看著他,緊緊握著他的衣袖,半晌抬手,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白皙的側臉。
“謝殷風,謝殷風!”她怒紅了雙眼,崩潰地罵道:“你為何不將他看好?你明知阿岙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
春岙什麼都不懂,他只知道傻乎乎地坐在小院子里,像是坐牢一樣困了近十年,等待著春曉偶爾的見面,他那麼安靜,乖巧到令她心疼。
“謝殷風,你該死!”
春曉忍不住遷怒,她狠狠地將謝岑丘推開,後退兩步,目光從謝岑丘身上,又落到謝關元身上,這兩個謝家人,都沒有照顧好她的阿岙,“找啊!你們找了沒有?掘地叁尺,翻遍整個大梁也要將他找到啊!阿岙那麼漂亮,又不聰明,萬一遇到歹人怎麼辦?”
她不敢去想,不敢想象小春岙落到壞人手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謝岑丘捏緊了手指,面色與唇色都煞白,被掌摑的左臉泛紅,他閉了閉眼睛,當時他發覺宮里並不是她,便一心想要找到她在哪里,旁的什麼都沒有顧忌了。
謝岑丘伸了伸手垂落,眉頭緊蹙,澀然道:“小叔叔該死。軟軟,你不要哭。”
春曉摸了臉,才發覺淚流滿面。
她徒然大吼:“滾,你們都給我滾!找不到春岙,我一輩子也不要見到你們!”
謝關元薄唇緊抿,出聲道:“不要胡鬧。你有毒在身,不要意氣用事。”
事實上,他們已經找遍了松洲,毫無痕跡。
春曉冷漠極了,失去了這個世界唯一的眷戀,她顯得尖銳又冰冷,“謝旋周,我並不是離不得你們謝家人。怎麼,叔侄亂倫上癮了是嗎?披著道貌岸然的皮,做著該下地獄的事,我年紀還小,可你們年紀還小嗎?侄子都照顧不上,爬侄女的床倒是爭先恐後?兩位叔叔!”
謝關元與謝岑丘面色白得如紙一樣。
春曉拿起桌上那壇酒,狠狠摔在地上。
謝岑丘眼眶泛紅,倏然滾下一滴眼淚,顧不得掩飾,“軟軟,軟軟,你便是如此看我的?”
謝關元垂眸不語,靜靜看了她一會,轉身離開。
春曉目光冰冷地看著他,毫無感情。
謝岑丘惶然想到了那個雪天,她殺了那兩個人,也是這樣冷冽的模樣,仿佛不帶有一絲人類的情感。
謝岑丘撫住眼眶,忍下什麼,不讓她再看自己脆弱的模樣,低聲道:“軟軟,你……記得按時吃飯,倒春寒不要貪涼,有事便令池月通知謝府,小叔叔走了。”
春曉冷冷別開臉,“若你還對阿岙抱有一絲愧疚之心,就別停止找他。”
謝岑丘頓住腳步,看向那披發赤足的少女,明明方才還親昵溫情,如今像是一道鴻溝罅隙在兩人之間橫開,陣陣寒氣涌上,仿若永遠也無法愈合。
謝岑丘看向不知何時倒落在地的那束野春花,灩灩公子鼻尖微紅,睡鳳眼清寒溫冽,他扶住門框,走了。
“無論如何,小叔叔一直在。“
撫春殿恢復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