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47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72)
豐靖川回來那天,春曉為他安排了一場鴻門夜宴。
已經官復原職的謝家兩位公子都出席了,原本春曉是不想讓他們再入仕的,但無奈謝家勢力扎根過深,朝中武將多半受過謝家恩惠,謝家自古提拔人才也從來不拘一格,導致幾乎謝關元與謝岑丘回京消息一出來,百官奏請歸還二郎官職的奏折便堆滿了案前。
民意所向,又是春曉的親叔叔,她和司庭也沒辦法做得太難看,畢竟春曉並不想和謝岑丘撕破臉,她覺得謝殷風還能搶救一下,再用用。
迎接邊塞歸來的豐將軍的宴會定在十一月,天氣寒涼,宴中的酒都是溫好的,每席上紅泥小火爐冉冉。
春曉坐在高位,身旁是穿著小龍袍的陸拂。
就連木榮月都混了個末席,在燈火暗淡的遠處席邊,抱著一只暖爐,靜靜坐著。
人來得極齊整的一場宴會,就連木榮月那個御林軍當差的哥哥,都來了。
木衝微一身英挺的戎裝,站在隊末,他一模一樣,卻少了病態的臉上,橫著一道丑陋的傷痕,滿是躊躇不得志。
木榮月啜飲下一杯溫水。
自從春曉上次說他身子不好,要多喝熱水後,他便每日飲用溫水,連茶葉都不放一片。
他的目光從遠處高位上遙不可及的女人身上流下,眼尾輕輕掃過那個抱著長槍,百無聊賴的男子,捏著茶杯的指節微微泛白,唇角泄出一絲不可察的笑。
他感到自己孱弱的身子在秋風中打顫,幾乎撐不住寒涼,懷中暖爐的熱量在飛速流逝。
木榮月痛恨這具沒用的身子,即便他習得白洲毒術獨步天下,卻依舊拿這具羸弱的身子沒有辦法,念書不多的他,自小在道觀長大,偏遠山里自會養育一些,旁人窺不得的想法。
宴過半巡,木衝微感到有些尿急,和同伴打了聲招呼,便出去放水了。
而誰也沒有發現,坐在陰影角落的木榮月,也消失了蹤影……
夜間不知何時落下細雨,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廊閣中穿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輕飄飄在後面綴著。
木衝微出恭後,便在湖邊淨手。
湖邊台階上生著一株高大的木芙蓉,如今花期將過,裊裊的紅粉在夜雨中舒展,抖落不堪承受的水露,被夜風卷動,簌簌落入湖中。
渺無人跡的湖邊,漣漪在水面圈圈蕩開,雨霧落在木衝微肩頭,他仔細淨了手,忽然察覺湖面不知何時拖長了一道身影,自他的身後延展,仿佛一只龐大猙獰的惡鬼將他籠罩其中。
他一手握住劍柄,迅速回轉過身,神情戒備。
“哥哥。”
那是一道纖弱的白色身影,寬大的披袍將嬌弱的少年裹住,白嫩纖細的指尖扶上帽檐,木榮月緩緩將披風的大帽拉到腦後,露出一張在寒風中如白紙般的面龐。
十五歲的少年,眉眼間俱是青澀,一身病態羸弱更是令他顯得無害。
木衝微松了口氣,微微凝眉,劃過眉眼鼻骨的傷痕跟著皺了起來,顯得他原本英俊風流的面容有些丑惡,帶著凶氣。
木衝微打量著這個自小被送去白洲道觀長大的弟弟,即便他們是雙生,卻也沒說過幾句話,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一點也不熟悉,如今木家傾頹,這個弟弟在宮內陪伴太後,卻沒有起到半點作用,他的心里對他是有些埋怨的。
少年瘦弱的身子即便裹在寬大的袍子里,依舊在風中微微顫抖,可是他的兩頰卻逐漸浮起淡淡的紅暈,漆黑的眸中閃著微光,嗓音在夜雨中輕飄飄地,“哥哥,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木衝微不懂他何意,只以為是寒暄,便擺了擺手,“榮月,你如今在宮內可好?”
木榮月的披風被風卷得獵獵作響,空氣中忽然飄起一股淡淡的異香,仿佛將干花燒盡的味道,微苦又馥郁。
木衝微的力氣一點點喪失,眼前的景物也開始模糊,他踉蹌著跪倒在地,用手撐著地面,手掌青筋畢露,可力氣像是泥牛入海,他迅速跌倒在地,湖邊的微泥染上他筆挺的御林軍戎裝。
木榮月唇邊的笑意神秘又恬淡,他輕移兩步,來到雙生哥哥的身前,俯下身,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那股令人神迷的異香更濃郁了。
“哥哥,我在宮中一切都好。娘娘十分寵愛我,只是榮月的身子不爭氣,恐怕陪伴不了娘娘多久,所以今日便想來求助哥哥,幫一幫我。”
木衝微的眼睛瞪大,健壯的御林軍小隊長,如今渾身癱軟,手臂因為無力而痙攣著,唇瓣囁嚅,“你要做什麼?”
“木衝微,將你的壽命續給我,讓我活下去。”
唇角的笑意因為興奮而微微扭曲,木榮月的目光還是溫柔的無害的,在細雨中凝望著他的哥哥,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拔了出來。
夜色中,木衝微奮力掙扎,卻收效甚微,驚懼令他的瞳孔開始散大,“你在胡說什麼?木榮月你活不活跟我有什麼干系?將刀收回去!”
少年垂著眸,蒙蒙細雨令他的眉睫都染上一層白霧,眸子潤黑仿佛水洗一般,他專注地凝視著男子的胸膛,用手中利刃將他胸前的皮革割開,又耐心地劃開里衣,露出皮膚。
死亡的恐懼在安靜中蔓延,木衝微眼角濕潤,卻掙脫不開,顫抖著嘶吼道:“木榮月,我下個月就要成婚了,我答應了李家小姐明天陪她訪山……你不能你不能……”
少年手中刀刃微頓,接著毫不遲疑地刺了進去,還未到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帶著微微稚嫩,揚著聲調輕聲道:“娘娘說,阿月是個好孩子,純良溫順,日後肯定能長命百歲。我答應了娘娘,一定要活到一百歲的,哥哥,我也不能食言啊。”
“不,不不……”男子的聲音逐漸熄滅。
“木衝微,不要反抗。”他指尖抵住男人的眉心,淡淡道。
心房周圍血管破裂的鮮血從傷口噴涌出來,將少年白皙的手掌染紅,滾燙的鮮血令他眯了眯眸子,他毫不猶豫地將傷口撕裂,任由鮮血從泥土中隨著雨水匯入湖泊。
一顆鮮紅炙熱的心髒,被他挖了出來,濕滑的觸感令他收緊五指,將它握緊。
白洲鄉間怪談,世間有食心鬼,吞吃活人心髒,而使得容顏不老,長生無疆。
大梁又有野聞,雙生子,雙生雙克,一強一弱,弱者終身供養強者精氣,終只能存活一人。
“哥哥,保佑我吧,保佑我吃下你的心髒,能夠身體強壯,健健康康。榮月不求長生,只求百歲……”
木榮月垂眸,雨水早已浸濕了他的長發,衣袍濕漉漉地貼著他的身子,他神情平靜又淡然,一口一口咬著掌中腥氣的心肉,唇瓣被血染紅,喉中不斷吞咽。
那地上失去生機的男子雙目徒睜,左眼下一粒淚痣黯淡褪色。
多麼荒唐的死法。
整顆心髒吞吃干淨後,少年半邊臉都被血染紅了,白與紅交織如鬼魅,他慢條斯理地舔了舔手指,將那些心頭血舔舐干淨,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看了一會地上的雙生哥哥,他微微一笑,彎腰一點一點將他往湖里拖去。
第二日,人們就會發現一個無足輕重的失足墜湖的御林軍侍衛,而他缺乏的心髒,多半是被湖魚啃噬了吧……
木榮月拉上披風大帽,離開這片湖邊,沿著長長的堤岸走了一截,尋了一塊干淨的石階,蹲下身,慢慢洗著手。
忽然,他在湖面倒影的遠處燈光中,窺見了一道小心翼翼地,從後面靠近他的小小的身影。
他垂著頭,溫良又無害,靜靜洗著手,仿佛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