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28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53)
暴雨逐漸變成淅瀝的小雨,雪白的寢衣此時沾染著泥濘的雨水和飛濺的血跡,春曉狼狽地在山林中奔跑,手中長劍忽然被樹枝別住了,她被力道帶倒,猛地摔在地上。
她不覺得害怕,只是慌亂,想要盡快確認男主的死活,這場變故完全超出了她的預計。
不知是什麼時辰了,稀稀落落的小雨被頭頂茂密的樹林擋住,黑沉沉的夜色像是在褪去,遠處天光泛白,清晨要到來了。
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的林子里起了一陣霧氣,翠色間雨珠欲滴,莽莽然的熹微,春曉伏在地面,徒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艱難地爬起來,卻在抬眸時,看到了樹後緩緩走出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位仿佛乘著霧氣出現的少年公子,氣態清雍,眉眼如霜,像是山巒自上而下一縷與世無爭的風,仿若冰雪雕刻的神仙。
那精致漂亮的眉眼,春曉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她的眼眶瞬間泛紅,眼前模糊起來。
——“阿岙。”
她拄劍慢慢起身,死死咬著唇,不敢相信,“春岙,是你嗎?”
那漂亮得如同神仙般虛幻的男子走來,伸手去扶她,伸到一半,卻又停下,轉而將袖子遞給她抓住。
“抓住我的衣袖。”他的眼簾垂下,嗓音質地清澈微冷。
春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光滑瘦長的骨骼,和她這個在雨里淋了一場的人,一樣冰涼的溫度。
那男子抿了抿淡淡的唇,抬眼,安靜地看著她。
林中的雨大概是下累了,越來越小,萬籟像是被雨水洗干淨了,他們對視的眼瞳中映著對方清晰的面容。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只是一會。
春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春曉臉上的泥點,輕聲道:“小叔叔說,你如今是皇帝的貴妃了。我不能夠再隨意見你,更不能夠與你擁抱,也不可隨意拉住你的手。”
他的眼神清明,頓了頓手,還是輕輕抱住了她。
七年未見,當年的小春岙,如今比她高出很多,他將她輕輕摟在肩頭,道:“你怎麼弄得這麼狼狽?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他身上的氣味還是和當年一樣,清新得如同林中的風,春曉抵著他的肩頭,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兒時,在倉皇的飢荒與逃亡中,那個同樣瘦小的男孩一直緊緊牽著他的手,保護著她,用孱弱的肩膀撐起了她的天。
她的頭被輕輕拍了拍,他的嗓音清淡,帶著淡淡的冷意:“看來小叔叔沒有保護好你,二叔叔沒有保護好你,皇帝也沒有保護好你。以後還是待在我身邊吧。”
春曉深吸一口氣,將他推開,“你恢復過來了?”
“嗯。”
春曉的手里還是握著那把劍,她抬起頭細細著打量十九歲的春岙,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公子,兒時便精致得如同小神仙,傻了也美好得如精靈,長大後更是如同造物的神跡,連洗得發白的發帶都無損那出塵的氣質。
她道:“這些年,你去哪了?”
他沉默了一會,眼神微微深邃,似乎回憶著什麼,最終緩緩道:“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我一直在找你。”
“我在宮里,你知道的。”春曉擰了擰眉。
他搖了搖頭,輕輕笑:“你不是謝春曉,你是一個孤魂野鬼,我早便知道了。”
春曉想起初見那時,聰慧的小男孩一眼便認出她不是原主了。
她默了默,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眼角不知怎麼眨下一滴眼淚,脫口而出道:“阿岙,事情都被我辦砸了……二叔叔死了,小叔叔也死了,池月丟了,陸拂也找不到了。我總是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到,可是故事的發展,總是超出我的預料,你不知道,我太沒用了……”
春岙撫了撫她眉心的那一粒朱紅的小痣,抬起了左手掌心,握住了擦眼淚的右手,”沒有,小春已經盡力了,不要擔心。“
他們是雙生子,也許真的有冥冥之中牽動的聯系,春曉又撲入了他的懷中,“阿岙,你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一陣風過,樹葉婆娑,一滴滴水珠從葉片上滾落,林間淅淅瀝瀝像是下了一瞬小雨。
春岙的肩頭被打濕一小片,他拍了拍她的頭,忽然道:“餓了嗎?”
春曉被他提醒,發現這一通折騰下來,自己早已飢腸轆轆。
春岙利索地從袖中掏出一塊油紙包裹的饅頭,散發著淡淡的麥香,遞給她:”吃。“
春曉接過了饅頭,捧在手里,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整潔的白衣上被自己蹭上的泥水,微微臉紅,道:“你怎麼還隨身攜帶著一只饅頭啊?”
“習慣了。”
她想起他傻了之後在國公府總是偷藏食物的習性,像個絮窩的小動物。
春曉用油紙抱著半截饅頭,在饅頭皮上咬了一小口,這些年被養刁了胃口的她,已經吃不下這種平民食物了,但她還是慢慢將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咀嚼著。
白衣黑發的男子安靜地看著她進食,一會兒,仿佛喟嘆一般道,“這些年,我一直想念你。”
一陣風有撲簌簌吹過頭頂的樹林。
“什麼?”春曉沒聽清,他的話音像是輕飄飄的,隨風一起消散了。
春岙抿著唇,“沒什麼。”指了指她手里的饅頭,“可夠了?我還有。”
春曉抱著噎口的饅頭,連忙搖搖頭,“夠了夠了!”
她突然想起什麼,又出聲問道:“你為何出現在這里?”
他長長的黑發被風揚起,在身後飛舞,林中晨霧翻涌,仿佛隨時乘風而去,春岙眯了眯眼睛,負著手笑道:“秘密。”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遠遠的聲音在山林中響起,傳入春曉耳中,她面上一喜,救兵來了!
“是找我的人來了!”她驚喜地道。
春岙點了點頭,“來了許多人。”
她遲疑地看著他,咬了咬唇。
春岙眉眼壓低,沉靜地看著她,“不方便帶我回去?”
春曉搖了搖頭,心內掙扎,春岙應該是原著中早夭的一個炮灰角色,若是以謝家最後一個公子的身份回到長安,不知要出什麼變故……
更何況,她注定要作為反派奸妃死在陸拂手里的,無法保護春岙。
在她曾經給春岙安排的人生里,他應該在松洲或是什麼繁榮的州府,住在一個漂亮的大宅里,無憂無慮地度過余生。
不等春曉掙扎結束,聽見面前男子清澈的嗓音,溫柔低冽地道:“你去吧,我不會出現的。”
春曉猛地抬起頭,神情怔忪。
春岙後退了一步,身上的白衣帶著她給的泥點子,沉靜道:“不要害怕,去吧。我在後面看著你,不走遠。”
春曉咬了咬牙,“山上有匪寇,你當心些,我先走了。”
她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跑了兩步,轉頭匆匆喊了一句,“我在松洲為你置了一間大宅子,種了很多花果,你去那里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
春曉氣喘吁吁地跑了不知多久,她聽見了池月的聲音,終於放開嗓音,喊道:“本宮在這里!”
她站在半山腰的位置,看到了池月和一群身著御林軍軍服的將士從山下四散聚攏過來,又看到了山腳那黑壓壓的一大片將士……忽然消了聲音。
她終於想起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她就說這次南巡為何這麼隨行簡單,為什麼暴雨夜一只亂軍就能殺了大梁朝的皇帝……
陸驪龍那支無堅不摧神出鬼沒的帝王暗衛隊呢?這群近萬將士的御林軍,又被他甩在了哪里?他拖著又苟延殘喘的身體,玩什麼露營……
陸驪龍,陸驪龍該不會是,自己尋死吧?
春曉站在山腰的巨石旁,只覺得渾身有些發冷,整個人愣著。
“娘娘,奴婢來遲了!……娘娘,你的手中怎麼有塊饅頭?”
池月看到春貴妃慢慢轉過來的面龐,蒼白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