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斯塔維爾家族的人來了。

　　圖雅將他們帶到了前廳。

　　春曉在後院喝了一杯茶，吃了半盤糕點，才慢悠悠地帶著卡西歐走過去。

　　斯塔維爾一行人的領隊是現任家主的次子，維克多·斯塔維爾，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管家，克斯馬。

　　在進入領地宅邸後，他們便看見了那一頭巨龍。

　　在重山里收集消息的這些天，越是收集，他們越發心驚。

　　一方面是這片土地驟然變更的地貌，有許多領民傳言說他們看到了光明神降臨。

　　另一方面，便是城中有一個十分強大的魔法師，魔法師擁有著一只凶惡的巨龍，每天都會在天空盤旋，震懾著來到這片領地的冒險者和異族。

　　維克多從口袋里掏出方巾，擦了擦汗，悄悄問克斯馬，“克斯馬，你說那個丫頭能同意嗎？”

　　頭發花白梳得一絲不苟的管家，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少爺，重山里領主來了。”

　　春曉眯著眼睛笑，來到了棕色頭發的青年面前，打量了一下他頗有斯塔維爾家族特色的鷹鈎鼻，笑著道：“歡迎你的到來，維克多少爺。相信在下不用自我介紹了，我身邊這位是我的伴侶，卡西歐。”

　　維克多借機看了他一眼。

　　只有名，沒有姓，難道這位魔法師也是個平民？怎麼可能會有魔法師，還沒有接受貴族供奉？

　　維克多略略彎腰，“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妹妹。”

　　春曉避開了，挑了挑眉：“這位先生，我已經脫離斯塔維爾家族了。”

　　維克多的面色僵硬了一下。

　　克斯馬輕聲道：“少爺，您給領主帶來了禮物不是嗎？”

　　維克多像是才想起什麼，連忙道：“春曉，你在這里的生活一定很不適應，我從王城帶來了很多有趣的東西，玩具和美食，你可以看看喜不喜歡。”

　　維克多將一只小箱子攤開在掌心，這是施加了空間魔法的箱子，但是一只箱子，便已經價值連城。

　　不過還是要看內容量有多大。

　　春曉也不客氣，直接收下：“多謝斯塔維爾的慷慨，贊美你們。”

　　看到她收下，自覺拉近了關系的維克多松了口氣，繼續道：“你還喜歡這片土地嗎？要知道，這並不是斯塔維爾最富饒的土地，甚至算是十分貧瘠，對於他們將這片土地分配給你，我一直十分氣憤。那群家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春曉撩了撩眼皮，附和道：“哦？那您這次來，是要來補償我？”

　　維克多笑了笑：“是的，這片土地不適合優雅的小姐管理，我有一片更加富饒的領地，那兒有著一群強大的領民，他們都十分富有，每年的稅收有上萬的金幣，我願意將它送給你……”

　　春曉毫不猶豫：“好啊！”

　　他還沒有說完……

　　維克多愣了愣：“我是說，我願意用它，來交換你的這片領地，要知道，這屬實不是一塊好地方。土地貧瘠，領民蠢鈍，先前還被惡劣的大雪覆蓋過。這是片沒有希望的領地。你能明白嗎？”

　　春曉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將卡西歐給她倒的涼茶喝了一口，撩了撩眼皮，唇瓣帶著亮晶晶的水漬，像個不知民間疾苦的貴族少女，“交換的話……可我十分喜歡這塊領地呢。”

　　春曉的目光落到杯子里，看到里面忽然出現黑色的一點，然後開始化開。

　　“啪”春曉一下子將杯蓋蓋上，將某個沒有節操的惡神關起來，放在桌子上。

　　維克多一路走來，出了不少汗，貴族的衣服十分繁復，即便是炎炎夏日，男士也穿著高高的領子和長長的皮靴子，“也許你會更喜歡那塊土地，相信我。”

　　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一旁沉默的克斯馬忽然出聲：“客人們千里迢迢從王都趕來，重山里連一杯茶也欠奉，春曉小姐從前的禮儀課看來也不算用心。”

　　春曉愣了一下。

　　原身在王城差不多是個混入天鵝群的丑小鴨，她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平民身份，以及與王城貴族小姐相差甚遠的教養，這個老頭的話，換作原身，當場就能羞憤交加，連忙補救。

　　可是她不在乎，春曉看到了在門框外面躡手躡腳的奧姆，便招了招手，“過來。”

　　藍色的眼睛一亮，金發少年蹭地站直了身子，回頭看了看，又指了指他自己，眉飛色舞起來。

　　“這是我的另一位伴侶，獸人狼族的頭狼，奧姆先生。”春曉抬起手，奧姆便低下頭，乖巧地任她揉了揉他的腦袋，無害溫順得像條寵物犬。

　　維克多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這個消息他們並不知道，不過……

　　“衛瑞蒙卡前段時間遭遇了恐怖襲擊，家族覆滅，王國派出幾支隊伍去穩定局勢，一支也沒有回來。據說，在那里發現了狼族活動的跡象。”

　　維克多轉了轉食指的銀色指環，褐色的眼珠轉了轉，繼續道：“衛瑞蒙卡與重山里相鄰，重山里這邊，一切安然。春曉小姐，你很幸運，有一群強大的幫手。是嗎，克斯馬。”

　　面色古板的老頭俯身，點頭稱是。

　　春曉原本握住了奧姆的一只手把玩，此時不由微微用力，掐住了他的掌心，面上表情不變，淡淡笑著：“我很同情衛瑞蒙卡的遭遇，也正在加強重山里的防御，這段時間我的伴侶們都在為此奔忙，但願那樣的災難不會在重山里重演。如果閣下來到這里，只是為了贈送領地，那麼我很感激，但若是要交換，抱歉，我無法割舍。”

　　“春曉小姐，你要了解，我們並不是一定要經過您的同意。這本就是屬於斯塔維爾的轄區。更何況，它如今脆弱得，仿佛一個初生的嬰兒。”

　　這是威脅了。

　　春曉直接送客，“也許你們在離開前，需要休息整頓一下。抱歉，我無法奉陪了。領地還有很多內務要處理。”

　　春曉將那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搖了搖手里的扇子，攙著奧姆走了。

　　倒是卡西歐，轉身前沉郁的目光，在那主從身上轉了一圈。

　　維克多不禁緊張，而克斯馬微微退了一步。

　　熾熱的酷暑，仿佛有陰森的涼意從背後席卷上來。

　　“那是什麼……”維克多低聲叫道。

　　克斯馬低頭看去。

　　那仿佛是一條影子蛇，從少女方才飲過的茶杯里淌出，在地面迅速游走，跟上去，最後纏繞在她的裙擺。

　　漆黑又邪惡，看起來便寓意著不詳的厄運。

　　“我想，我並不是一定要完成父親的囑托。畢竟他並不止我一個孩子……”維克多站了起來，沒有去碰那只小箱子，轉身往外走去。

　　克斯馬頓了頓，也跟了上去，“二老爺也並不算十分重視這里。”

　　主仆二人帶著一隊隨從，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

　　盛夏的燥熱像是熱浪，涌過整片大陸，空氣中仿佛能看到滾動的熱蒸氣，在陽光下像是烤爐。

　　工地上的工作格外難熬，春曉特意囑咐艾伯給那些工人們發放了高溫補貼。

　　“卡西歐，你會降雨嗎？”春曉搖著扇子，灌了一杯茶，“再不下雨，溫度就要將莊稼蒸熟了。”

　　卡西歐坐在窗邊，修長的兩條腿垂在窗沿上，他仰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驕陽似火。

　　“水系魔法與冰系魔法，都不算困難，但如果要降一場澤被整片領地的大雨，需要花費一些精力。沒有雲層的到來，降雨只能依靠魔法元素的調動。”

　　春曉撐著下巴，看著俊俏逼人的少年抱著一本魔法書，神情專注地翻閱，長長的馬尾垂落，看起來颯爽又英氣。

　　“需要多久？”她就是這樣簡單粗暴的甲方。

　　“需要什麼材料，我都可以支援你。”

　　春曉搖了搖扇子，看自己脫得只剩下一條絲綢吊帶裙，指尖的降溫指環似乎因為主人的長期不在，已經逐漸失去作用。

　　春曉咬著一條發帶，將自己濃密的長發擼起來，在頭上盤起來，然後扎緊。

　　脖頸露出來之後，果然涼快多了。

　　卡西歐白皙的指尖點了點書，偏過頭來，濃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鳳眸半闔，眼底星芒一般的光流瀉，“那個男人呢？對他來說，降雨應該很簡單。”

　　畢竟是被稱作這個世界造物一般的存在。

　　春曉將兩條腿盤在藤椅上，拉開吊帶裙扇了扇風，“好幾天沒有看到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大概是被信徒召喚得滿世界出差吧。”

　　春曉說著，忍不住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

　　想到那個從容自若的男人，正焦頭爛額地處理那些信徒的願望，就有種反差萌。

　　俊美的少年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唇，冷笑一聲，多半是在干什麼壞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