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羽一邊開車一邊給葉藍打電話,葉藍的電話關機,嚴羽這才注意到現在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嚴羽就直接把車開到了葉藍家,那些事不管她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他都會讓她從銳宇滾蛋,說他遷怒也好小氣好,要不是她在一邊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事情未必會到這種地步。
當然最可恨的還是程曉瑜,嚴羽此時把她拆骨生吃了都覺得不解恨。
葉藍家黑著燈,嚴羽按了好久門鈴也沒人開,他這才想起葉藍應該是還在上海沒回來呢。
嚴羽今天都快被氣糊塗了,連這個都忘了,他的怒火瞬時沒了發泄的對象,垂頭喪氣的下樓坐回到自己車上。
他應該去找楚辰,他至少該打斷他一條腿和幾根肋骨才放他走,可到現在為止他除了知道他叫楚辰以外,根本不知道他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
所有成功的復仇應該是徐徐圖之的事情,可在今晚,在這個夜晚最黑暗的時刻,嚴羽滿心的憤怒和被折損的驕傲都痛苦的無處發泄,只能獨自品嘗,嚴羽埋著頭砸了一下方向盤,他這輩子從未這樣愛過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卻用讓他最難堪的方式背叛了他。
程曉瑜撿起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小愛試圖拼接起來,不成功,小愛已經完全斷氣了。
程曉瑜把小愛留在沙發上,撿起地上的小鴕鳥上樓去了。
臥室里仍有一股昏昏沉沉的性愛過後特有的味道,程曉瑜把小鴕鳥放回到床頭那個屬於它的位置上,拍了拍它腦袋上那撮橘黃色的毛,小鴕鳥,讓你見笑了。
程曉瑜打開衛生間的燈,低下頭對著盥洗池洗了把臉,然後抬頭照了照鏡子,還是很難看,神色憔悴臉頰紅腫,嚴羽下手可真狠,都能看見五指印。
程曉瑜用梳子把頭發一點點梳開,自我安慰的想雖然她的臉很難看,不過頭發還是很漂亮。
程曉瑜走回臥室,對著穿衣鏡脫掉身上血跡斑斑的睡裙,她凝視著鏡子里那個女孩的身體,很白很干淨,挺翹的乳尖,緊閉的雙腿,可誰知道這具身體里住著一個怎樣貪婪而軟弱的靈魂呢。
程曉瑜用濕毛巾擦了擦肩膀上的傷口,然後打開床頭櫃挑了三個小熊維尼創可貼小心的貼到傷口上,要貼好,省得等會兒把衣服弄髒了。
程曉瑜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這件比在身上試一試那件比在身上試一試,一挑就挑了快半個小時,程曉瑜覺得苦澀又好笑,又不是出去旅游她用得著挑的這麼開心嗎?
女孩子總是愛美,就算她已經這麼髒了,她也還是希望可以走的漂漂亮亮的。
程曉瑜最後挑了那件淡粉色的綢質長裙,就是她過生日那天嚴羽送她的那件晚裝,這件衣服太美了,可惜平時不好穿出去,只適合晚宴那種重要場合,不過今天也算是個重要日子了。
程曉瑜穿上漂亮的長裙,然後對著鏡子把頭發撥到臉頰兩邊,這樣很好,看不到肩膀上的創可貼也看不到臉上的手指印。
程曉瑜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鼓起一個安慰的笑容,然後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探出頭往外看了看,窗戶下面是個小花壇,程曉瑜皺著眉頭想了想自己趴在花壇邊的樣子,會不會面容扭曲腦漿迸裂,那才惡心呢,可如果不頭朝下跳的話有可能不會死,到時候摔個截癱才是麻煩。
程曉瑜搖了搖頭否定了這一死法,她躊躇了一會兒最後去浴缸里放了一池溫水,然後下樓找了把小巧又趁手的水果刀帶上來。
就這樣吧,雖然她不喜歡血又怕疼,可她實在不想摔在樓下被人圍觀。
程曉瑜看了看左手腕又看了看右手腕,最後決定選擇左手腕,因為她的右手力氣大一些。
程曉瑜用右手握緊了水果刀,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朝自己的左腕重重割下去,很疼,她睜開眼睛看著手腕上那道鮮紅的傷口,流著血但卻不深,她明明已經很用力了,為什麼只割了這麼淺?
這樣不行,要割斷動脈才會死。
程曉瑜又深吸了口氣,心里數著一二三順著那個傷口繼續往里割,可真的太疼了,恐懼顫抖疼痛痙攣那還汩汩流出來的血跡和刀尖冷酷的觸感,程曉瑜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硬著心腸繼續往里割,大滴大滴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线,她聽見自己的嘴巴無意識的張張合合不知在說什麼,留了下神才發現自己在喊媽媽,媽媽我好疼。
女孩子畢竟膽子小,下手又不夠狠,程曉瑜硬著心腸割了十多分锺,她的手腕才終於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程曉瑜滿頭是汗淚眼模糊的看著那個像恐怖的血紅色大嘴一般的傷口,懷疑自己再割下去她的手是不是就被割斷了?
沾滿熱乎乎的鮮血的水果刀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坐在床頭的鴕鳥玩偶驚恐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程曉瑜,這真是一個恐怖的夜晚。
程曉瑜看看地上的刀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裂口,就這樣吧,就算不夠深導致死的太慢她也沒辦法了,她實在不能再割了,再割她寧可現在就從窗戶跳下去。
程曉瑜捧著自己的手腕站起來走進衛生間關上門,然後進到浴室又拉上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關門,大概死亡真的是件值得羞恥的事。
程曉瑜脫掉腳上的拖鞋邁到浴缸里慢慢躺下,裂開的手腕碰到水疼的她眼淚又劈里啪啦的掉下來,程曉瑜深吸著氣把腦袋靠在浴缸壁旁邊的平台上安安靜靜的躺好。
纏綿的雙魚吊墜在清澈溫暖的池水中熠熠生輝,漸漸的那水由清澈的透明變成淡淡的粉色,那粉色如清晨的朝霞般一層層的暈紅,兩只小魚的光輝被紅色的池水逐漸淹沒,她身上柔粉色的長裙也一點點變成了如被惡魔詛咒過的紅色。
程曉瑜不停的深呼吸,盡量忽略手腕上的疼痛和內心強烈的恐懼感,慢慢的終於安下心來接受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浴室壁頂懸掛的那盞白色圓環吊燈,她看見有五顏六色的光環一圈圈的從燈的四周暈開,漂亮的好像天上的彩虹。
在那團光暈中程曉瑜恍惚看見了跪在媽媽病床前的自己,眼睛哭得腫腫的,看著扣著氧氣罩的媽媽怔怔的出神,媽媽是快死了嗎?
死亡究竟是什麼感覺?
這世上她只有一個媽媽,死了就再也沒有了。
程曉瑜握住媽媽的手說,“媽,你別這樣,我跟你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和楚辰在一起了。我真的跟你發誓,我要是再和他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全都腸穿肚爛不得好死,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生活在地獄里,我發誓,媽媽。”媽媽終於欣慰的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眼淚卻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下來。
媽媽,我違反了我的誓言,我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現在我也明白面臨死亡是什麼感覺了,其實最難過的是掙扎著想要活的欲望,真的馬上要死的時候反而沒那麼害怕了,只是好冷,冷的好像躺在一條結滿冰塊的凍河中一樣。
程曉瑜對自己的死法還算滿意,只弄髒了一池水,衝一衝就沒了。
她想象著嚴羽發現她屍體的情景,想象他被警察問話的情景,糟糕,自己臉上還有他的手指印呢,警察會不會以為是嚴羽打她她才自殺?
她給嚴羽找麻煩了,她應該留封遺書的,可她現在已經沒力氣再起來寫遺書了。
就這樣吧,反正她給嚴羽找的麻煩也不止這一點。
楚辰會怎麼樣?
他一定會很自責很難過,而且會難過一輩子,可天知道這個世界上她最不想讓他覺得難過,就算他們犯了錯,她死了,一切也可以償還了吧?
死亡像個悠長而緩慢的夢,程曉瑜的意識逐漸模糊,就是那種很累了想要睡覺的疲憊感,不過她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怎樣一點點從手腕上流失,嚴羽說她髒說她惡心,現在她肮髒的血都流光了,她不惡心了吧?
嚴羽坐在車里不知為什麼突然心慌的厲害,心髒砰砰砰砰的幾乎要從他胸腔里跳出來!
他漫無目的發動汽車開在路上,心里還是難受的厲害,那種慌張感有點像小時候打破了很貴重的花瓶等待爸爸下班的感覺。
現在是夜里將近三點锺,路上沒什麼人,嚴羽的車開的風馳電掣一般,肯定超速了,車燈雪亮的前方一個穿粉白色長裙的女孩背影猛地出現在車前,嚴羽忙踩刹車,拖長了音的刹車聲回蕩在寂靜的夜空里,嚴羽驚出一頭汗,車前面什麼人也沒有,而他剛才看到的那張微微回過頭來的側臉分明就是程曉瑜!
嚴羽的腦袋有些混亂,他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緊了又緊,車身吱扭一聲猛地原地回轉,引擎加速朝原路返了回去。
嚴羽的車越開越快,一路上都不知道被交通電子眼拍了多少張照片,他把車停進庫里然後幾乎是跑到樓上的,他用鑰匙開了門,客房還是和之前一樣一片狼藉。
嚴羽踢開腳前面的玻璃碎片,走上樓推開臥室的門,程曉瑜不在,床上只放著那只鴕鳥玩偶。
嚴羽恨恨的握緊了拳頭,他都那樣說了她還敢走,真是半點都不怕他啊,程曉瑜,我要是不讓你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我以後就不姓嚴!
嚴羽抓起床上的小鴕鳥恨恨的朝對面的穿衣鏡砸過去,可他再有滿腔恨意,鴕鳥玩偶畢竟是軟的,砸在鏡子上也不過悄無聲息的彈到了地上。
嚴羽扭頭就走,可他走到門口的腳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剛才看到的東西總覺得……。
有哪里不對。
嚴羽有些疑惑的扭過頭來,在清冷的月光下小鴕鳥半栽著頭倒在一片汙漬上面,而汙漬旁邊是一把鋒利小巧的刀。
嚴羽走近了才發現那不是汙漬,是一片血跡,半凝結了的一片黑紅色的血跡,滴滴答答的朝著一個方向伸展過去直到衛生間門口才不見了蹤跡。
嚴羽這才發現衛生間里不是全黑的,有隱約的燈光亮著,他走過去推開衛生間的門,白色的瓷磚地上持續著黑紅色的干涸血跡一直延續到浴室里面,剛才看到的燈光也是從浴室照出來的。
嚴羽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他步履不穩的走過去推開浴室的拉門,程曉瑜就躺在浴缸里,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臉頰上有幾個青紫的手印,她的嘴唇和臉色一樣白,因為她渾身的血都跑到浴缸里去了,那是一池紅的讓人暈眩的血水,而程曉瑜的身體就泡在里面。
嚴羽身子晃了幾晃抓著門框狼狽的坐倒在地上,他的臉瞬時和程曉瑜成了一個顏色,他幾乎是爬過去抓著浴缸的壁沿拍了拍程曉瑜的臉,“曉瑜,你醒醒。”
程曉瑜沒有反應,或者說她的反應就像個死人,說不定她的心髒早已停止跳動了,他可是出去了將近三個小時。
嚴羽雙手顫抖的把程曉瑜從浴缸里拽出來,他看見了她的左手腕軟軟的翻在半空中,那上面有個深長可怖的傷口,有血色的水珠順著的她的指尖一滴滴落下去,可那個猙獰的傷口里面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再流出來了。
嚴羽抱著程曉瑜下樓,她的身體濕漉漉涼冰冰的還很沉,比他平時抱她的時候都沉,嚴羽不記得自己從哪里聽過一個說法死人的身體是比活人沉的。
他把程曉瑜抱到副駕駛座上,把車倒出去然後箭一般的衝出小區,程曉瑜的頭軟軟的歪在車窗上,就像她平時坐在他車上打瞌睡的時候一樣,可嚴羽看著她的側影卻只覺得從骨子里發寒。
嚴羽連闖了幾個紅燈終於把車開到醫院,他抱著渾身濕噠噠的程曉瑜跑進大廳,見這陣勢早有兩個護士迎了過來,“怎麼回事?”
嚴羽說,“割脈。”
護士連忙招呼著叫人,然後有人把程曉瑜從嚴羽懷里抱出來放到擔架床上,嚴羽就跟著那群人往前跑,後來忙忙亂亂的進到一個地方就聽一個女人問他,“病人什麼血型?”
嚴羽啊了一聲,抬頭看著眼前帶著口罩的女大夫,“我不知道。”那女大夫居然有一雙和程曉瑜神韻很像的眼睛,嚴羽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出現幻覺了。
女大夫皺著眉頭吩咐道,“快驗血。”然後一把將嚴羽推到門外,“你在外面等著。”
世界突然安靜了,那些忙忙碌碌小跑著拿刀拿线的白袍醫生都不見了,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白色走廊里,面前是兩扇亮著“手術中”指示燈的白色推門。
嚴羽後退了幾步,看到一把長條椅就坐了上去。
走廊那邊有隱隱的喧嘩聲,白色推門里一片寂靜,嚴羽猶如一只斗敗的公雞般癱坐在長椅上,垂著頭兩手捂著臉無聲的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