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瑜回到柳城,她自己心里一團糟還要攔著父母別吵架。
程爸爸自覺愧對妻女,周冬梅罵他他也不回話,真罵急了就說要搬出去。
周冬梅氣得犯了高血壓,天天得拿藥盯著,家里當真是一片愁雲慘淡。
程曉瑜日日躲在自己房間里發呆,她爸爸跟她談心她就聽著,她媽媽跟她談心她也聽著。
她爸爸跟她說對不起,她媽媽跟她說這事沒人知道,過去了就別再想了。
可不管聽見什麼她好像都進不到心里去,她的心還留在榕城,在這里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她不能想起楚辰,想一想就心疼,可她又不能不想,想他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她可以屏住呼吸,卻沒辦法把楚辰這個名字從腦袋里刪除一秒。
那天她父母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周冬梅哭道你這個混蛋害了我一輩子也就算了,連女兒你也害,你就作孽吧!
程建平抽著煙不說話,周冬梅氣得使勁捶他,你說話啊!
敢做不敢當的你倒是說話啊!
程曉瑜聽的心煩又難受,她勸了兩句又勸不聽,只能穿了件外套就出門去了。
現在已到了春天,好多女孩都穿上了裙子,可程曉瑜心里卻還在過冬天。
程曉瑜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一抬頭卻看見楚辰站在一片小花圃對面,臉上的神情憔悴到讓人心疼。
程曉瑜看了楚辰幾秒锺,轉身就走。
她的眼淚一邊走一邊掉,楚辰從後面跑過來抱住了她。
兩人停下腳步,彼此身上的味道熟悉到讓人心碎。
楚辰說,“曉瑜,我想你。”
程曉瑜的眼淚劈里啪啦的落下來,她知道她應該推開楚辰,可她就是沒力氣。
楚辰說,“曉瑜,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程曉瑜哭著搖了搖頭,“你明知道說這些只會讓我們倆都更難受。”
楚辰把臉埋在她白皙的頸項中,“可你把我的心帶走了,我沒辦法不來。”
程曉瑜終於忍不住轉回身緊緊抱住楚辰。
楚辰,我的心又何嘗不是一直留在你那里。
兩人情難自禁抱頭痛哭了起來,楚辰說,“曉瑜,我們走吧,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程曉瑜哭道,“天下雖大,也沒有我們能去的地方。”
“我們出國,一起去國外生活,我們可以連名字都改了,以後誰也找不到我們。”
“楚辰你瘋了!”
“我沒瘋。曉瑜,我不信你不懂,這樣下去我才真會瘋了!”
程曉瑜看著楚辰,突然感覺這段時間她已經寂寥到幾乎不會跳動的心髒突然開始鮮活的跳動了起來,砰砰砰一下下都在告訴她它不想在這深淵般的想念中日漸枯萎,它想活著,它想和楚辰在一起,它想要幸福。
程曉瑜看著楚辰不說話,楚辰也看著她,眼里有渴望有乞求有瘋狂有不安,“曉瑜,跟我走,我求你,跟我走!”
她這樣走了她爸媽怎麼辦,周圍的鄰里又會怎麼說,他們的學歷到了外國不被承認,他們要怎麼生存?
就算楚辰有本事養活她,可她難道就什麼都不干的待在家里?
遠離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有所熟悉的一切。
所有愛情故事都告訴她熱情可能會有冷卻的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年華已大只能依靠著楚辰生活,亂倫的罪孽感和自我厭棄會讓她崩潰嗎?
而且他們不能有孩子,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
女人有時候要比男人實際,因為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容易受傷害,因此才沒那麼勇敢。
程曉瑜在幾秒锺的功夫就想到了這樣不顧一切的可能後果,但她的腦袋卻好像分裂成了兩半,一半想著種種不可能,一半卻抑制不住的興奮,告訴她拋開一切,不管任何後果只要和楚辰在一起,因為她愛他,她要和他在一起,那怕以後一百次一千次的後悔她也甘願!
她是不孝,她是自私,可她離不開楚辰,就像楚辰離不開她一樣,她不能再過這樣沒指望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程曉瑜看著楚辰緩緩點了點頭,“好,我們走,我們離開這一切。”
楚辰的眼里流露出狂喜的光,他摟住程曉瑜在她臉上用力親吻,“太好了,我的小兔,太好了!”
程曉瑜也踮起腳閉上眼睛用力親吻楚辰,她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楚辰,我是真的愛你,只要有你,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了。
程曉瑜和楚辰約好她回家把身份證和戶口本取出來,晚上兩三點锺的時候楚辰會在白天見面的街心公園等她,兩人先坐火車去個遠點的城市,把程曉瑜的出國護照辦好以後他們立即出國。
程曉瑜家里的證件都放在他父母的臥室里,程曉瑜趁她爸媽不注意把戶口本藏到了自己枕頭下面。
到了晚上十一點,她和平時一樣關燈睡覺,一點多锺的時候再偷偷起來打開台燈給父母留了張字條。
此時萬籟俱靜,程曉瑜提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麼。
她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錯事,那種感覺好像小時候把花瓶打破了,上課的時候惴惴不安的想回家以後會不會挨打,沒有一絲半點的激動,只有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不過她還是要走,一定要走,因為楚辰在外面等著她。
程曉瑜心亂如麻,最後只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爸媽,我走了,女兒不孝,請你們不要太過傷心。”
程曉瑜簡單帶了幾樣東西,躡手躡腳的走到客廳小心的擰開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程曉瑜扶著門沿悄聲把門推開,突然客廳瞬時明亮了起來。
程曉瑜一驚,轉回身只見她媽媽正站在客廳和臥室的門口冷著臉看她。
程曉瑜又羞又愧的低下了頭。
周冬梅說,“你要去哪兒?”
程曉瑜不說話。
“你說啊!”
程曉瑜還是不說話。
周建梅急道,“你和我弄鬼,你是我生的!我晚上就發現你把戶口本拿走了,你說,你要干什麼去?我倒要聽聽,我養的女兒能干出什麼樣的事來!”
程建平也從臥室出來,見周動梅情緒激動,連忙拉著她勸說。
周冬梅一行哭一行說,“程曉瑜,你這麼干就是往我心里戳刀!那個小賤人的兒子流著她的血就和她一樣賤,你要和他這麼跑了,我情願掐死你。”
程曉瑜抬起頭來,“你就當我死了不就得了,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不就得了。你們犯的錯為什麼要我來承擔?我就是要走,我一天都不想待在這里!”
周冬梅氣得揚起手來,“好!好!我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程建平見她要打,忙擋在前面阻攔,一邊跟程曉瑜說,“你別氣你媽了,快認個錯。”
周冬梅推著程建平還要打程曉瑜,程曉瑜只抿著嘴站在門口不說話。
眼看周冬梅的手就要打到程曉瑜臉上,周冬梅的臉色突然一灰,另一只手捂到胸口上,眼睛發直身體晃了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這可嚇壞了程家父女,程建平連忙背起周冬梅下樓打車去醫院。
周冬梅被推進了急救室,程建平和程曉瑜都呆坐在外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幸好一個小時以後醫生就出來了,說是高血壓性突發心髒病,幸好搶救及時,再晚半個小時那就說不定了。
程建平紅了眼睛,拉著醫生的手直說千恩萬謝。
周冬梅被推到加護病房,護士交代病人不能受情緒上的刺激,有任何異常情況要馬上通知她,然後端著托盤出去了。
周冬梅已經清醒了過來,正扣著氧氣罩沉沉的呼吸,不時有眼淚順著她滿是皺紋的眼角流下來。
程曉瑜走到周冬梅的病床前跪下,拉著她媽媽的手說,“媽,你別這樣,我跟你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和楚辰在一起了。我真的跟你發誓,我要是再和他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全都腸穿肚爛不得好死,我程曉瑜永世不得安寧,我發誓,媽媽。”周冬梅的眼里總算有了些欣慰的神色,顫抖的握了握程曉瑜抓著她的手。
他們帶的錢不夠付住院費,程建平要回家取錢,程曉瑜說,“爸,你陪著媽吧,我回家去取,然後再帶幾件我媽的衣服過來。”
程曉瑜回到家把一個黑白圓點的皮箱從櫃子上取下來,隨便裝了兩件衣服還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就把箱子拉上了,她到銀行自動取款機那里取了錢去醫院把住院費交了,然後手里還剩大概兩萬塊錢。
程曉瑜出了醫院打了個的士到火車站,站在售票大廳的電子信息屏前看了一遍決定去榕城,第一因為那個城市很遠,第二因為榕城是個風景優美經濟發達的城市,工作應該不難找。
程曉瑜買了張4點34分的火車票,現在是四點一刻,火車站里坐著、躺著一些昏昏欲睡滿臉倦容的行人,整個候車大廳里彌漫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
程曉瑜站起來跟著隊伍往前檢票,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五月天的《倔強》,程曉瑜看了一眼,是楚辰。
程曉瑜掛了電話剛想關機,猶豫了一下給程建平發了條短信,“爸,我准備去別的城市工作幾年再回家。讓媽媽好好養身體,我不會再和楚辰在一起。你們也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每三個月我會給你發封郵件報平安。”
程曉瑜發完短信關上手機順手扔到垃圾箱里,捏著車票進站去了。
火車在鐵軌上轟隆作響,程曉瑜站在車廂中央靠著座椅看著車窗外逐漸亮起的天光,楚辰,對不起,我不得不離開你,這實在不是出於我的本心,你現在有多難過我就有多難過。
第二天晚上火車到了終點站榕城,程曉瑜出了車站隨便找了間旅館住下,住宿費是一百八。
程曉瑜來不及整理心情,第二天就出去看房子了。
榕城是旅游城市,房租挺貴的,大部分都是半年起租,而且一般差不多的小區房每個月的房租都是兩千左右,半年的房租再加上一季度的押金就是一萬五,程曉瑜身上總共就兩萬塊錢,哪付得起。
跑了一天好容易找到一個城中村的三層小樓里有房子租,雖然只有二十多平米,窗戶小光线也不好,不過每個月房租只要一千二,而且是三個月起租,押金只需一個月房租。
程曉瑜把五千塊錢交給房東簽了合同第二天就搬了進來,然後又去買洗臉盆、拖鞋、毛巾等日用品,拉了網线以後就開始在網上馬不停蹄的投簡歷,兩萬塊錢花起來快的要命,她必須趕快找到工作。
榕城是個美麗的城市,不過程曉瑜一點都沒感覺到它的風情,她只覺得這是個陌生的、忙碌的、競爭激烈的城市。
沒幾天程曉瑜就忙的感冒了,可是感冒了也要找工作,在這座城市里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必須盡快掙到錢。
去銳宇面試那天程曉瑜感冒很嚴重,腦袋昏昏沉沉的精神也不好,她自以為表現不好肯定沒戲了,沒想到兩天後居然接到銳宇的上崗通知。
程曉瑜比較了一下手頭的兩三份工作機會,覺得銳宇的待遇不錯,而且畢竟是互聯網公司自己還有些相關經驗,最後就選擇了去銳宇。
到公司報道那天人事部的同事帶著她領了辦公用品,然後又帶她去照存檔的證件照。
程曉瑜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照相機黑色的鏡頭,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她總算在榕城落下腳了。
程曉瑜,你的人生從現在開始進入下一個階段了,在青城的那些事你只當是一場夢,從今以後不要再提不要再想。
程曉瑜如此告誡著自己,心里卻半點沒有步入新生活的快樂,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她表情空洞的看著鏡頭,咔嚓一聲,照片拍了下來。
兩個月後,嚴羽從員工資料夾里調出程曉瑜的個人資料。
照片里的程曉瑜板著臉很嚴肅的看著鏡頭,黑沉沉的瞳孔里寂靜而空茫,她這張照片照的太陰沉,沒有本人好看。
程曉瑜今年二十四歲,北方人,大學也是在北方念的,不知道為什麼畢業後跑到南方來工作。
她的個人經歷很簡單,小學中學大學一路念過來,只當過歷史課代表和生活委員,得過兩次三等獎學金,大四實習的時候在一家網絡游戲開發公司當過一段時間總監助理,她大學學的專業是行政管理,現在畢業一年多,來到榕城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銳宇的行政專員。
嚴羽又瞄了一眼她的個人總結:……本人個性溫和友善,能與同事愉快相處。
愛好聽音樂、看書、旅游。
嚴羽哼了一聲,個性溫和友善愛好聽音樂看書?
她怎麼不寫個性陰晴不定,愛好逛夜店一夜情。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女孩,他嚴少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