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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親人?陌生人?

還債 扁扁 2259 2024-03-02 02:18

  兩人談笑間,十幾分鍾的路程,竟是如此的短暫。穿過雖算是井井有序但也容易令人迷失的小巷,那棟點著黃色暖光的小樓,躍然顯現。小鎮農家里的地皮,不若城市里的金貴。這里的房子都是每家每戶自家堆磚砌瓦起的小樓房,三四層高,有天井有天台,天台總是被人開來作為小花園,種著小花小草,間或有些人來種菜還有蔬果。每棟小樓房的間隔只有十幾釐米寬,想他們這種頑皮的小孩,整天爬到鄰居家的天台,偷摘人家剛長出的小番茄,末了還壞心地在人家花園里灑泡尿留紀念。

  時過境遷,許多年輕壯少都到城市打工賺錢,尋求更高水准的生活。留守在這里的,都是年老一代,不願去適應城市繁忙的快節奏和呼吸汙染日益加劇的空氣,只有在還保留著質厚風情和純淨空氣的朴實故鄉,才能讓他們找到安定感。

  “好吧,就先在這里分手,回頭給你電話,我們出來好好聊聊。”在小巷的分岔口,蘇其銳爽朗地揮揮手,和林維新約定下次聊天敘舊的時間後,壯碩的身軀隨行隨遠,隱沒在夜色中。

  林維新回過頭,望著眼前熟悉的小樓,在經過日曬後微微變黃紅色的對聯,生鏽敞開的鐵門,種在門口花開的玉蘭樹,淡淡的清香,與他年輕時離家幾乎一模一樣,桃花依舊,人面全非,至少,他已經變了。

  跨入大門後,一股熟悉的飯菜濃香撲鼻而來,竟令男人的腳步躊躇起來。太久沒回來了,即便這是自己的家,里頭有著自己的家人,他甚至想不出第一句話要說什麼,長時間在外使得血濃至親也變得陌生起來。

  就在男人猶豫著什麼時候推門進去時,一位老者從內里提著個水桶出來,爬滿皺紋的額頭沁著點點汗水,身子骨雖有著昔日強壯的影子,但年事已高還是承受不了如此強度的勞累工作,腳步虛浮地搖了搖,桶中盛滿的水晃了些出來。老者呼了口氣,打算起勁一次過使力將水桶提出去,卻有只大手接過水桶,輕輕松松地就抬到天井里去。老人家瞅著那精壯的男人,臉色自然錯愕非常。

  林維新回過神,對著那老人,淡淡喚道:“爸。”

  林父半響都沒有回應,在林維新還沒回來的時候,他便想了很多兩人見面會發生的情形,以及他該如何面對那多年前被自己趕出家門口的不孝子,維持著自己嚴父的形象。這突如其來的見面,霎時間令老人家懵懂不知如何回應。

  “嗯。”林父繃緊臉,才回答,“去把東西放下,吃飯了。”

  “媽呢?”林維新沒見到母親出來迎接,疑惑問著。

  “在樓上房間里,我扶她下來。”林父話罷,便轉身上樓。

  待他放下行李換件舒服的衣服後,他在鏡子前仔細瞧瞧脖子上的痕跡有沒露出來,確定完畢後,他才下了樓。

  飯廳里,父母早就在擺滿飯菜的桌子前等候著他,坐在椅子上的林母左腳腿上裹著厚實的石膏,見到許久不見的兒子,林母激動地幾次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腳上的東西,只能紅著眼眶喚自己的兒子:“阿新!”

  父母兩鬢發白的年老模樣,與記憶中的印象已然相去甚遠,林維新才發覺,自己離家竟然有了如此長的年月。

  瞧見兩母子杵在那頭眼眶紅紅的,林父也沉默著,而後才出聲:“吃飯吧。”

  一家之主的威嚴還是存在的,林維新便坐在飯桌前。林母也眨了眨眼睛,想將見到兒子壓抑不住的酸意眨回去。夾了些菜到兒子的碗里,也不顧丈夫在一旁打眼色,林母敦敦說道:“這些菜是你爸特意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多吃點。”

  被點名的林父,努力忽視著母子倆的對話,假裝一本正經地扒著碗里的飯,心里早就老伴揭他老底。

  林維新掃視桌上的飯菜,的確是他從小就愛吃的東西,父親是鎮上鮮有名氣的廚師,年輕時到城里酒樓學廚,出師後反倒是回到了鎮上,做了村子里祠堂宴席的專屬廚師。父親的好手藝養刁了一家人的口味,林維新少吃外食的原因,多多少少也是受著父親的影響,在他心目中,沒有人能夠做出記憶中父親的味道。

  咬了口酥脆的蒜香排骨,那濃香那口感那熟悉的味,在唇齒間蔓開,通過味蕾直達心底。濕潤的熱氣涌上眼眶,但口中反復咀嚼不捨得吞下的飯菜,出奇地蘊發出甜美的滋味。

  一頓期待已久的家常便飯,雖在沉默中度過,卻將因時間疏離的親情,經由舌尖上的感動而重新交融。

  扶著母親坐到天井擺放著的搖椅上,林維新照著往日的回憶,用擱在搖椅旁邊的茶具沏起茶來。飯後的閒聊時光,打開了兩母子的話閘子。

  “阿新啊。”喝了口兒子沏的香茶,林母眉間的笑意更為濃郁,當然大多是因為許久不見的兒子就在自己面前,這可是她盼天盼地盼回來的。“這些年在外頭辛苦嗎?”千千萬萬的話語,其實最為重要的,還是這一句。林維新黝黑結實的模樣,在母親眼中似乎不同於年輕時的清瘦秀氣,老人家自然想到兒子在外頭奔波的勞累,心疼不已,就暗罵廚房里的老頭,誰叫他把兒子趕出去。

  “沒事,媽,我很好。”林維新從紫砂壺里倒出熱茶替母親添上,低低回應道,視线再次觸及母親腳上的石膏,“媽,你的腿,到底是……”

  聽罷兒子的問話,林母哀怨地瞅了眼自己腿上的石膏,答道:“嘿,那天我踩著梯子想擦擦窗戶,老人家骨頭脆沒站穩,給摔了下來。”林母邊說邊打量著自己兒子的反應,事實上她是心虛的,也就是腿摔了傷到筋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問題,她就偏要老頭子叫兒子回來。家里那頑固的老頭年歲也大了,對當年趕兒子出門的事情也後悔了,可那死要面子的老頭就是不肯拉下臉找兒子回來,每次連電話都不敢接,好不容易這次撞到她傷了腳,她死活也要讓老頭自己開口把兒子叫回來,老頭子不敢見兒子她可是想見的啊。

  林維新聽在耳邊,心里卻不是滋味。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也大不如前,隨時面對著未知的危險和身體的狀況,他這個做兒子的,居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放任兩老在家鄉了,這麼多年,所謂的自尊和反抗,其實早就該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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