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衍與王嫄想象中的差不離,青衫布衣,整潔干淨,眉清目秀,文雅書生。
他眼神清透,觸到王嫄望過來的目光,不由羞赧到臉紅。
活脫脫一個不經情事的小少年郎。
年紀也只比王嫄大了一歲,平日里的興趣愛好就是看書作畫,鮮少與女郎結交。最能拿得出手的,是一手嫻熟精湛的好廚藝。
教書先生還會做飯,王嫄驚喜不已,催促著讓他幫忙燉了那只小野雞。
女郎直率坦然,並不與弟弟客氣,阮文氏暗自心喜,於午時一起留在了莊子上用飯。
文衍將雞子宰殺濯淨,剁成小塊放到陶罐里悶煮,待廚房香飄四溢,再配好調料盛進瓷碗。
又炒了兩個時令蔬菜,火候掌握的正正好,調料用得香而不膩,一頓飯王嫄吃得身心舒暢。
雖是少年郎君,在食案上卻極有眼色,小心翼翼地伺候王嫄盛飯添菜,筷箸剛落,一盞清甘的菊花茶奉上,外添兩個青梨給她解膩。
庶女在王家,宴席之上多是候在一旁,伺候嫡母嫡姐用餐,就算入座,也是謹言慎行,戰戰兢兢。
私下里也有婢女侍奉,但總覺得差了那麼點意思。
還是溫柔郎君伺候起來舒服。
王珣也服侍她用過膳,喂過飯的行為也是有的。只是總沒個正經,這里摸摸,那里親親,一頓飯下來,飯菜沒吃多少,便宜倒都讓他占盡了。
他總是不饜足,總是吃不飽,傷勢漸好後,鬧著她要了不少次。
前一晚鴛鴦交頸,抵死纏綿,沒想第二日他就被家主傳召過去,挨了那樣一頓慘烈的打。
在王家人的記憶里,王叁郎說話做事最是周全妥帖,任人挑不出錯,莫說受罰,連被長輩責罵都很少有過。
有一日吃了點酒,睡得迷糊了,他自說對魚過敏,吃了身上會長癢紅疙瘩,難受要命。幼時受後母刁難,連續吃了大半個月的鱸魚羹,明明心中討厭得緊,還要面不改色全部吃完,當真委屈極了。
抱怨時英挺的眉毛微微擰著,帶一點點撒嬌的意味,特別可愛。
文衍看王嫄香腮暈紅,圓眸晶亮,不知在出神地想些什麼,他輕聲咳了咳,王嫄回神,歉意地笑笑。
阮文氏用完午膳,說是家里還有活計尚未做完,但文衍今日休沐,女郎若不介意,留他在莊子上閒敘一二也可。
王嫄欣然應允。
午後的日頭暖煦,兩人在院里的樹蔭下呆了一下午,王嫄軟軟地倚在小榻,聽文衍訴著民間的軼聞趣事,鄉土風情。
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少年郎果真規矩得很,無趣是無趣了些,但貴在懂事安分。
一來二去,逐漸熟絡,文衍得空時便來莊子上照料王嫄。
可大多數時候她都以手托腮,懶洋洋地聽他絮叨,男婚女嫁之事一字未曾提過。
她的神情總是淡淡的,並不喜歡別人打聽她太多私事。
甚至以為她是生性冷淡,但這一日,秋末,落雨,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莊子前。
聽到婢女來稟,王嫄一張嬌俏的粉面變了顏色,低眉垂眼,看不清是喜還是不喜,只握著筷箸的手指隱隱有些發顫。
不過片刻,她摞下碗筷,推辭說頭暈休息,囑咐文衍用過飯便趕快回去。
來人是誰呢,能叫她如此失態。
直到文衍在宅門前見到了那個白衣郎君。
他長身玉立站在雨中,仆人在旁撐著一把十四骨的青竹傘,隔著蒙蒙雨霧,文衍看到了他的眼睛,深邃冷厲,緊接著,看到了他的面容。
膚白貌美,形如玉人,一頜首,一佇足,高貴的容華意態皆是天生。
文衍從馬車上的族徽依稀辨得,那是琅琊王氏的標志。
人也是琅琊王氏的嫡公子。
文衍遠遠地朝來人作了個揖,自慚形愧地離去。
明珠美玉在前,佳人又豈能看得上平平魚目。這莊子,往後他是不用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