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夫人見太後撐著額頭,緩緩嘆氣,心下得意,又往前膝行兩步:“太後,您若是封文墨個娘娘做做,咱們豈不就是親上加親?那些陳年往事,老身一定堵得死死的,不會透露半點風聲!”
太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也不看安寧夫人,心中卻陣陣冷笑。
拼上一條老命也要為文墨博一個娘娘當當,這份魄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就是封個貴人麼……
沉思了一會兒,太後才慢慢說道:“你和文墨留在萬壽園一道過節吧,上元節後,立春再議。”
太後如此說,約莫是成了,安寧夫人笑著起身,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汙漬。
太後可笑不出來,尤其是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臉,心里悶得慌,於是將臉撇向一旁,揮揮手,有些疲倦道:“你先回去歇著吧,讓哀家靜靜。”
安寧夫人得了便宜自然賣乖,應了一聲就行禮退下,出去時笑意盈盈,文墨見她趕忙迎上去,擔憂道:“太後是不是生氣了?剛剛的動靜太嚇人了!”
“不小心摔了而已,走,回住處去,娘有話要交待。”
母女二人也不顧旁人,拉著就走了。
陸晗蕊原本要回去歇著,但聽見里面的動靜,無論如何也要等著,飛星姑姑先進去,再出來回話,衝陸晗蕊笑笑:“太後有些累了,你放心回去歇息吧。”
“有勞飛星姑姑。”陸晗蕊輕輕頷首,轉身扶著欄杆往住處去。
飛星看著宮人們各自去干活,扭身回了殿內,將厚厚的氈簾放下。
太後依舊趴在案幾上,頹然無助,和往日里的她判若兩人。
飛星小心地走上前,蹲下身,將地上碎了的瓷器一點一點撿起,以防太後不小心踩到。
殿內香霧繚繞,輕輕淺淺的草木氣息,還裹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酸甜甜,閉上眼,就會想起許多許多許多年前……某一天枝頭結的青梅。
摘下一顆塞進嘴里,酸得緊緊閉起眼。
那時她進宮不久,什麼都不懂。
那個總是一身玄色的男子捏住她的臉頰,伸手將她嘴里的青梅給摳了出來,嫌棄地扔在地上,還捏過她的袖子擦擦手:“你真傻!你真笨!你就是只小烏龜!”
“烏龜又不會吃梅子……”
“朕是說你丑得像烏龜。”
她一聽就急了,蹲在青梅樹下生悶氣,那時的靖陽帝畢無塵竟抬腳踢踢她:“小烏龜,這沒熟的青梅是拿來泡酒的,只有懷了胎的才會吃它過過嘴呢。”
那時的歲月,長得像林子里的蟬鳴似的,又長又閒,她沉浸在那看似漫長的歲月里,昏昏欲睡。
以為醒來後迎接她的,還會是一場場閃耀著碎金日光的無盡盛夏。
卻不知,好夢易醒,好景不長。
那搖曳著青梅的春夏,像碧空中的流雲似的,風一吹便散了。
快樂的時光那麼短暫,痛苦與怨恨卻蔓延一生,枝節橫生,將她纏繞得面目全非。
“把這香換了……”太後突然捂住口干嘔起來,見飛星遲疑,她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換了!”
飛星抿了抿唇,輕嘆一聲,走上去將香爐抬了出去。
等她再折身進來的時候,太後已經正襟危坐,全無失態,只是面色淒然。
一見飛星,她慘淡地笑了笑:“這麼多年了,他還在羞辱我,羞辱我的兒子!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