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烏雲密布,江城北城,深秋的江邊狂風凜冽。
碼頭不遠處,一家廠房在此聳立,這是青家的廠房。
青家原本是北方人,響應改革開放的號召,南下經商,在此地開了一家家具加工廠,因為北方的木材普遍比南方的堅固耐用,所以生意火爆,短短幾年間,青家已成當地數一數二的龍頭企業。
所謂樹大招風,生意做的紅火,難免惹人記恨,今夜,這股風便刮進了青家。
烏雲遮月,狂風驟起,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
幾個人影在廠房四周晃動,不多時,一片紅纓照亮了長夜,連濤濤滾動的大江也被染的通紅。
火借風勢,片刻之間便將碩大的廠房吞噬,順帶著將廠房旁邊的一棟二層小洋樓一起吞下。
屋中熟睡的青氏夫婦從睡夢中驚醒,抱著兩個孩子奪路而逃,青父抱著青峰率先跑了出來,他將青峰放在了院子里,又轉身衝進了火海,去營救妻子與另一個孩子。
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房梁已在咯咯作響,青父青母卻遲遲不見出來,年幼的青峰站在院子里焦急的哭泣著。
終於,青父青母衝到了門口,但是隨著一聲巨響,房梁轟然倒塌,眼看著房子就要塌了。
“峰兒,照顧好妹妹。”
最後關頭,青父高叫一聲,將懷中年幼的小姑娘扔了出來,夫妻二人被徹底埋在了火海之中。
“爸爸,媽媽。”
青峰失聲痛哭。
咔嚓!
又是一聲巨響,二樓的房梁也被大火燒的斷裂,一根碩大的木梁帶著熊熊大火直挺挺的砸落而下,而那根木梁之下,便是剛剛被青父扔出的小女孩。
“青玥。”
青峰驚叫一聲,在千鈞一發之際,直接撲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帶火的木梁直接砸在了青峰瘦小的身軀之上,他的半邊身子都被蓋在了木梁之下,他用他的身軀護住了妹妹。
“哥,嗚嗚……”
青玥粉嫩的臉蛋已被淚水浸透。
“別哭,青玥,你要好好的活著。”
青峰額頭大汗淋漓,半張臉緊貼著通紅的木梁,冒著陣陣白煙,但他卻咬牙堅挺著,因為他的身下還護著青玥。
此時的青峰不過八九歲,身體孱弱,縱然他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也不能將壓在身上的木梁頂開,兄妹二人遲遲無法脫身,而身體傳來的劇痛,已讓青峰難以堅持。
就在兄妹二人以為命喪此地的時候,一陣陣腳步傳來,數個青年跑了過來,將木梁擡到了一邊,將青峰兄妹拉了出來。
青峰只看清為首的青年,額頭長著一個痦子,便昏迷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躺在了醫院里,青玥踮著腳爬在床邊,大眼哭的通紅,緊張兮兮的盯著青峰看著,她第一時間就發現青峰睜開了眼。
“哥哥。”
青玥驚喜的叫道。
“青玥,你沒事吧?”
青峰急問道。
“我沒事的哥,你都睡了好幾天了,他們說你可能醒不過來了,我都嚇死了,嗚~”
青玥說著說著,圓熘熘的大眼之中淚水再次滾滾而落。
“你這小家伙還真是命大,這都能挺過來。”
一聲嘆息從床邊響起。
青峰急忙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八九歲上下的年輕人站在床邊,他的額頭長著一顆痦子。
“是你救了我們嗎?”
青峰問道,他還記得昏迷之前看見的那張臉,額頭就有一顆痦子。
“對,我叫胡三勇,那晚恰巧經過江邊,順手把你們兩個小鬼給救出來了。”
胡三勇輕描淡寫的說著。
“那我爸媽呢?救出來了嗎?”
青峰急問道。
“這個……”
胡三勇撓了撓頭,“那晚上我的弟兄們還逮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我知道是什麼人害死的你父母,你想不想報仇?”
青峰年齡雖小,但胡三勇話里的意思他已明白,他沒有流淚,而是緊咬牙關,堅定的說道:“胡大哥,只要你能幫我報仇,以後你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
胡三勇摸著下巴仔細的打量了青峰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道:“年紀這麼小,心性卻能如此堅定,是個闖江湖的好苗子,我會好好培養你的,不過報仇的事,自己動手才痛快,等你養好傷,我帶你去手刃仇人。”
“好,殺了仇人之後,我青峰這條命就是胡哥的了。”
青峰彷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說出了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話。
“好小子,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之後我來接你。”
胡三勇稱贊一聲便離開了。
青峰與青玥兩人便暫時在醫院里安頓了下來,青峰傷的很重,恢復雖然很快,但也極耗時間,好在醫院的護士們心疼兩個孤兒,對二人照料有加,再加上胡三勇不時的會派人來付醫療費,兄妹二人倒是沒受什麼罪。
只是這一年的春節,兩個孩子孤零零的待在醫院,顯得有些可憐。
“哥哥,我想爸爸媽媽了。”
青玥大眼之中霧氣朦朧。
“青玥,爸爸媽媽不在了,胡哥幫我們把他們二老安葬了,等報了仇,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胡哥的恩情,知道嗎?”
青峰同樣紅了眼眶。
“嗯,哥,我都聽你的。”
青玥鼓著腮幫認真的點了點頭。
“看樣子你是准備好了?”
胡三勇忽然笑兮兮的推門而入。
青峰立刻來了精神,一下子從床上蹦了下去,並且努力的跳了幾下,道:“胡哥你看,我的傷已經徹底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去報仇?”
“就是今晚。”
胡三勇說著話,遞給了青峰一把匕首,“除夕之夜,闔家歡樂,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多麼好的夜晚啊。”
青峰毫不猶豫的接過了匕首,扭頭對青玥說道:“青玥,你好好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亂跑。”
說完便隨著胡三勇離去了。
豎日,一條新聞在江城炸裂,人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你聽說了嗎?昨夜又一家家具廠失火了,一家六口全都被燒死了,最近這是怎麼了?青家的家具廠失火才幾個月啊,又一家家具廠就這麼沒了。”
“我有小道消息,據說這家人不是被燒死的,屍檢說是被刀捅死的,估摸著是得罪了什麼人,被仇家殺了,只不過政府怕引起恐慌,沒公開而已。”
“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今早我醫院里的朋友說青家那兩個小孩失蹤了,不會也被人給那什麼了吧?難道青家那場大火也是因為得罪了人?”
一時間江城眾說紛紜,鬧的沸沸揚揚,不過官方將這兩場大火定義成了失火,平民百姓也只能在背地里議論一下,時間久了之後,這兩件事也就被逐漸淡忘了。
十年之後……北方某武校,開學之日,校園里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動。
因為今天來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新生,他帶著一張青銅面具,露在外邊的半張容顏傾世,武校的女生們已被徹底吸引。
“好帥,好神秘。”
“太酷了,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酷的男生呢。”
“他身邊那個女人是誰?長的一般的很嘛,她有什麼資格找這麼帥的男朋友?”
青峰在踏入校園的一瞬間便成了焦點,一路上圍了不少的人對著兄妹二人指指點點。
“哥,看來不用多久,你就能給我找個嫂子了。”
青玥揶揄道。
青峰面無表情,將青玥的話完全無視了。
“那個小子,見到學長們也不知道打個招呼?”
所謂人紅是非多,但青峰尚未紅,就已經被人記恨上了,武校本就男多女少,青峰的到來和女生們的反應,讓一些人產生了危機感。
“你們算什麼東西,滾一邊去。”
青玥直接懟了回去。
“嘿嘿,妞,看你長的也還不賴,可千萬別被這個小白臉騙了啊。”
一位學長善意的提醒道。
青玥正要反駁,青峰卻開了口:“你們要是來找茬的,盡管上就是了。”
“我去,這小子不止裝逼,還狂的不是一般,哥幾個,咱扒了他這張裝逼的面具,看看他究竟長什麼鳥樣。”
帶頭之人一聲令下,十數個青年便圍了上來。
“青玥,退後。”
青峰淡淡的叫了一聲。
青玥眉毛一挑,同情似的看了看對面的青年們,搖著頭退到了青峰身後。
“上,讓他知道知道武校里誰說了算。”
帶頭人呼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
青峰嘴角微揚,靜靜的等著對方衝到了眼前才緩緩起腳,帶頭之人一聲悶哼,直接倒飛了出去。
“我操,上。”
其余的人終於反應了過來,呼喝著一起衝了上來。
這些年里,青峰兄妹被胡三勇重點培養,輾轉各地,在不同的武校里學習成長,早就練就了一身的本事,豈是這些為了考學,半路里惡補武術的學生們能匹敵的?
只見青峰來回挪移,短短幾分鍾之後,身邊除了青玥,竟沒有一個能站著的。
十數人躺在地上哀呼著,甚至有兩人已昏迷過去。
“我去,一個打一群,也太帥了吧。”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追到他,有這麼個男朋友,死也值了。”
周圍的夸贊與驚嘆不絕與耳。
青峰傲立當場,瀟灑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對青玥說道:“這學校只能教出這種垃圾,太讓人失望了,我看我們還是走吧,待在這里只能白白浪費時間。”
“你說誰是垃圾?”
帶頭鬧事之人面容扭曲,咬牙切齒,對著青峰吐了一口血沫。
青峰面色一冷,當下冷哼一聲,一腳剁在了帶頭人的胸口,帶頭人狂噴一口鮮血,隨即昏死過去。
“年輕人,你天賦了得,身手已有小成,是塊料子,但是身上戾氣太重,心性還需磨煉啊。”
一道蒼老卻底氣十足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青峰雙眼微眯,扭頭望去,只見一位面容極丑,枯黃的頭發已掉落大半的精瘦老者,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看樣子像是個跛子。
“你要來管閒事嗎?”
青峰冷聲問道。
“同學之間起衝突是常事,你卻下手如此狠辣,可見你戾氣過重,如此下去,怕是要走上歧途,老頭子我不問世事多年,但看你卻極有眼緣,不如你就跟著老頭我來修煉吧。”
跛子老者微笑道。
“想讓我跟著你,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青峰冷哼一聲,直接出手向老者攻去。
老者微笑著站在原地,看上去一動未動,青峰連番攻擊,卻連個衣角也未碰到。
青峰臉色巨變,心知碰上了高人,立時一反常態,恭敬的道歉,方知老者隱居於武校後山的道觀之中,自此,兄妹二人便跟隨老者潛心修煉,在老者的教誨之下,青峰的心性逐漸改變。
晃眼一年多便過去了,老者一直在教導著青峰做人的本性,功夫卻是從未傳授,終於,老者覺得青峰心性已改,決定傳授青峰一些真功夫。
這天,青玥下了一趟山,回來之後一臉的愁容,在青峰的追問之下,她才吐出實情,原來胡三勇需要人手,故而派人過來傳信,想讓青峰回去幫忙。
這讓青峰犯了難,師傅剛剛答應傳授功夫,這時怎能離開?
但胡三勇對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又不得不去。
“哥,你安心學習,大不了我替你去便是了,我會和胡哥解釋,他培養了你這麼多年,對你給予厚望,想必他也不想讓你半途而廢吧。”
青玥說道。
“不行,青玥,胡哥對我們有救命之恩,這份恩情雖不得不報,但他是什麼人,這些年咱們也看的一清二楚,你一個女孩子跟在他身邊,萬一,萬一他……”
青峰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胡三勇的為人他太了解了。
“放心吧哥,我有辦法。”
青玥丟下這麼一句,便火急火燎的下山去了。
直到夜深之時,青玥才回來,當她再次出現在青峰面前的時候,青峰直接被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只見青玥已將一頭的長發剪去,修成了一個寸頭,長裙也已褪去,換上了一身的西裝,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長得比較清秀的男人。
“怎麼樣哥,我打扮成這樣,他不會對我有興趣了吧?而且這些年,我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憑他根本傷不了我的,你就放心吧。”
青玥笑道。
“青玥,你這是何苦呢?”
青峰嘆息道。
青玥忽然撲進了青峰的懷中,在青峰耳邊輕聲說道:“哥,你知道嗎?我愛你,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愛,是男女之間的愛,我知道這種愛是畸形的,但從你奮不顧身救我出火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這一生都只能在這種情感中煎熬了。”
“青玥。”
青峰驚的說不出話來。
青玥立刻捂住了青峰的嘴,笑道:“你放心哥,我不會拉你下水的,這種非人的折磨,我一個人承受便好,你還得給我們青家傳宗接代呢。”
青玥說完,腳尖輕點,在青峰的嘴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一下,便低著頭奪門而出,當夜,青玥便連夜離去。
從此,胡三勇身邊便多了一位青年人……